276荒漠奇遇 三
下得車來,我打眼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車子停在一處由石塊壘成的二層小樓前,距離小樓大約五十米處的東西南北四個角上,建有瞭望臺,臺上均有手執長槍之人在站崗——這是什麼陣式?怎麼看怎麼像傳說中的山寨!莫不是到賊窩了吧!
“夫人,這邊請!”其中的一位黑衣人——就是昨晚上把我抱上車的那位,極其恭敬地朝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愣了一愣,耳畔傳來策旺小聲的安慰:“別怕。”
也是,有刀子飛過來,還有這麼大塊頭的“人肉盾牌”擋着呢,不怕,不怕!
思及此,我心下稍安,朝那位仍蒙着面的黑衣人微微一笑,擡腿前行進了石門。
這石屋從外面看起來不起眼,內裡可別有洞天,在那黑衣人的帶領下,不知拐了幾個彎,過了幾道門,才邁進了一座大廳,在門檻處擡眼一瞧,只見廳上還高懸了一塊匾額——“聚義堂”!
好嘛,跟傳說中的土匪強盜窩的形象完全符合!那黑衣人還一口一個“夫人”,難不成是因爲他家的山大王看上了我,所以派人半夜到丹津的手上搶人,要我當這個“壓寨夫人”?天呀!這也太離譜了吧!若是這樣,我豈不是“剛出了虎穴,又入狼窩”?
“請留步!”我聞言轉身一瞧,卻見策旺被門口的兩個守衛擋在了門外,策旺一指我驚呼:“我跟她一起的!”
“是啊,他是……”我剛開口,身側的黑衣人很客氣地道,“夫人,此地外人一律不得入內,所以,還請您這位朋友先到客房稍事歇息。”說着,他就一揮手,立馬有兩位身材魁梧的侍從出現在策旺兩側,策旺緊盯着那黑衣人忿然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那黑衣人並未迴應,只是很客氣地朝策旺道了聲“請”。兩個彪形大漢的夾擊“護送”下,策旺悻然離去,而與此同時,那黑衣人卻恭敬地朝我一拱手,道:“夫人,請上坐!”
我順着他的手勢望去,那是一把紫檀木圈椅,做工精緻,一點兒也不比宮裡的做工遜色。事已至此,只能靜觀其變了,這黑衣人一口一個“夫人”,對我的態度十分的恭敬,料想我的性命一時半會兒應該無憂。如此思忖着,我就大踏步上了臺階,大喇喇地坐到了那把圈椅上,纔剛坐定,就聽“吱呀呀”一聲,廳堂的門關閉了,站在堂前的兩位黑衣人將面罩一摘,兩手一拱道:“在下石敬宗、在下尉遲奎,見過夫人!”
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莫名其妙就成“夫人”了,怎麼聽怎麼彆扭!這兩個賊匪肯定認錯人了纔會這麼恭敬。爲安全起見,也只好將錯就錯,“夫人”就“夫人”吧,慢慢想辦法脫身吧!想到這裡,我暗暗深呼吸了一下,穩了穩心神,擠出一個笑容道:“二位……英雄快快免禮。”
“謝夫人!”兩個黑衣人謝了一聲,站起身來,我這才發現,原來昨夜抱我上車的黑衣人,剛纔自稱叫石敬宗的是個中年人,面容精瘦,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兩鬢有些花白,下巴上還留有短鬚,另一位自稱爲尉遲奎的,也就是昨晚將策旺一把扔上車的卻是個約莫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正宗國字臉,一臉的堅毅,滿身的正氣,讓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他與“賊寇”?二字扯上關係。
“夫人,”石敬宗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出來,道,“這是您的吧?”
我定睛一瞧,居然是手串!我迅速瞟了一眼手腕——空空如也,王和均送我的那條手串不知何時已不翼而飛了!
當初離宮出走整理行禮時,偶然看到這串手串,想起玉娟嫂曾跟我說過,這手串有特殊功用——萬一哪天我遇到什麼難事兒,走投無路,看到店鋪外面的招牌上有“玉蘭花”標記的便可進去求助。爲以防萬一,出門時,我便將它順手戴在了腕子上,沒想到它這會兒居然出現在石敬宗的手上。到底是什麼時候丟的?
“是啊,是我的,怎麼會在你那兒?”我伸手想將手串拿回來,石敬宗卻將手往後縮了縮,道,“不知夫人還記得手串上所刻的幾個字否?”
手串上刻的字?王和均給我的手串上所刻的字,我當然知道——“月之華”。這三個字我曾在心中默唸多次,卻不知到底有什麼深意。不過,這個石敬宗現在問我這個問題,應該是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他手上的那手串看着是很眼熟,可天底下手串長得差不多的多得是,手串上刻字的更是不計其數,我一開口說“月之華”,結果被這兩個賊匪一刀給“咔嚓”了可怎麼辦?
“夫人?”石敬宗面上帶笑望着我,眼睛一動不動地瞄着我,顯然是在觀察我的神色。
“這個我當然記得,至死也忘不了啊,呵呵……”我笑呵呵地應付了一聲拖延時間,心中暗暗嘀咕:怎麼辦,怎麼辦?答是不答?王和均啊王和均,你要真是這裡的強盜頭子該多好,唉!可惜,就他那樣子,怎麼可能是呢?今天本公主算是倒黴到家了!
“夫人請說。”石敬宗又催了一次。
靠,催命鬼!強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臟,懷着拼死一搏的心情,我開口道:“月之華!”
錯就錯吧,又不是我非要當這個“夫人”,也不是我逼着他們去救我的,是他們自己錯認的!強盜也不能不講道理吧!要是他們要拿刀砍我,我就先高聲哭叫一聲,我“拉警報”的功力還是不錯,那一聲“魔音穿腦”,怎麼樣也能讓他們愣一愣神吧……正當我忐忑不安地在想對策時,卻見那石敬宗與那尉遲奎交換了一下眼神,又回頭對我道:“與它成對的另只一手串上的幾個字,不知夫人知曉否?”
嗯?!什麼狀況?難道剛纔我答對了?我心中頓時騰起異樣的感覺,渾渾噩噩回了句:“日之光。”
話音剛落,就見石敬宗雙手捧着手串奉還給我,而後偕同尉遲奎十分鄭重地正了正衣冠,雙膝跪地,對我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口呼:“四明會青龍分舵舵主石敬宗、角星堂堂主尉遲奎,叩見總舵主夫人!”
我目瞪口呆,沒想到隨口胡謅的兩句居然通過了考驗!
低頭仔細端詳了下手串——沒錯,的確是王和均送給我的那串!
四明會……總舵主夫人?!難道遠在江南的王和均真是這個“四明會”的總舵主?
不會吧?!太令人震驚了!可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又讓人不得不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將目光從腕子上的手串移到了仍恭敬地跪伏在地上的兩個人身上,也許,從他們身上還能再進一步證實點什麼?
緩了緩心緒,我擠出一個笑容道:“二位……嗯……石舵主、尉遲堂主快快請起。”待二人起身後,我又接着追問剛纔石敬宗並未回答我的問題:“石舵主,手串怎麼會在你那兒?”
“這手串是尉遲兄弟前日在大靖堡的街上撿到的,回來以後跟我一說,我這才知道夫人您被人綁架到此,原本在大靖堡時我們就想去救您,可那些綁匪人數衆多,看管又嚴,我們人單勢孤,不得已才一面跟着他們,一面召集弟兄,昨晚上才動手,讓您受驚了,還請夫人恕罪!”石敬宗帶着歉意解釋了一遍手串到他手中的始末,卻進一步證明了王和均就是他的“上司”確鑿無疑——他們倆就是憑着這手串辯認出我的“身份”,誤以爲我是他們的“總舵主夫人”,纔不顧一切地去救我!好你個王和均,成天在我面前裝善良,沒想到居然居然是個“大賊頭”!
“夫人?你怎麼了?”石敬宗一聲關切的詢問,我才意識到剛剛我太過訝異,忙撫了撫額頭,做疲憊狀道:“哦,沒什麼,只是有點兒累了。”
“啊,是,奔勞了一夜,夫人的確該累了!”石敬宗呵呵笑道,“屬下已飛鴿傳書到總舵,過幾日總舵主就該來接夫人回去了,這幾日就請夫人在此處暫歇。夫人,請跟我來。”
石敬宗說着將我帶出了“聚義堂”,領到了一個房間,介紹道:“這是總舵主的房間,夫人就在此安歇,有何需要,儘管吩咐。”
“有勞石舵主,尉遲堂主。”我匆匆道謝,將兩人很有禮貌地送了出去,關上房門,栓了門閂,一屁股坐在牀上,呆愣愣坐了半天,纔回過神來:暈死我了!我這究竟走的什麼背運?想偷溜出宮去江南,結果被人綁架到荒漠,原想死路一條了吧,原先的“敵人”卻來救我了,可惜落入陷阱,原想沒指望了吧,“黑衣人”從天而降,可沒來得及慶幸,卻發現落入“賊窩”了,在賊窩裡卻發現這“大賊頭”居然是老早就認識的故友!蒼天啊,大地啊,還能更離奇一點嗎?
甩了甩髮疼的腦袋,不經意間發現牀對面的牆上掛了一幅絕美的《雪中玉蘭圖》:寂寂夜空,明月高懸,飛雪漫天,幾叢白玉蘭在枝頭傲然自立,顯得格外得挺拔俏麗,圖的右上角龍飛鳳舞地題了文徵明的那首《玉蘭》:“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試羽衣。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別院晚風微。玉環飛燕原相敵,笑比江梅不恨肥。”這字跡很有幾分眼熟,我不由地走上前去仔細地看了一下落款:壬戌年正月十五朱和均題。
朱和均?不是王和均?我眼花了?
我閉上眼睛揉了揉,再睜開一看——還是“朱和均”!
我懵了!這字跡明明是王和均的,我應該不會認錯,可這裡的落款卻清清楚楚寫了個“朱”?難道是我弄錯了?這兒的“大賊頭”不是王和均?可是,這手串,還有這玉蘭花又怎麼解釋?
我徹底凌亂了,怔怔地望着那個“朱”字,心底漸漸爬上一絲恐懼,那圖上的幾朵玉蘭忽然變成了幾攤血跡!我嚇得閉上了雙眼,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再一看,那幾朵玉蘭還是玉蘭,還是那麼俏麗高潔,方纔只是我的幻覺罷了。可是,我再不敢看那“朱”字,安慰着自己,碎碎念着“不會的,不會的……”,轉身回到牀上,攤開被子就矇頭大睡!
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夢境,都是我的臆測而已,可惜,當我再睜開眼,望見那張帶着幾分憔悴和幾分欣喜的英挺臉龐,親耳聽到那一聲“晨曦!”時,所有的希望都隨之幻滅!我這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先前與眼前這個人所經歷的種種纔是真正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