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師太的一句話,讓顏炎通體生涼。她強迫自己佯裝鎮定的看着面前這位老師太,千萬不能露出什麼破綻來。老九似乎並沒有順着靜心師太的話說下去,只是頗有深意的瞧了顏炎一眼。
顏炎立刻一陣緊張,但還是裝出一副迷茫的樣子看着老九,一副我很無辜的樣子。
靜心師太看着顏炎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九阿哥,可否讓貧尼和福晉單獨坐一會兒?”老九點了點頭,攥了一下顏炎的手腕:“爺傍晚的時候來接你!”
顏炎點頭,她知道老九帶她來這裡,肯定是有目的的。所以即便自己不同意也改變不了什麼,還不如既來之則安之!老九似乎也放心的笑了笑,這才帶着人都出了庵堂。
顏炎一直目送老九出了庵堂,纔將視線又落回了靜心師太的身上。精心師太似乎一直在看着顏炎,眼神兒中竟然是一種很懷念的感覺。顏炎抿了抿嘴,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應該先說些什麼。就聽到靜心師太道:“你的毒貧尼解不了,不過只要你按時吃解藥,活個十幾年應該還是無礙的。”
顏炎頓時張大了嘴巴,詫異的看着靜心師太。
“你好奇貧尼是怎麼知道你中毒了嗎?”靜心師太帶着一絲和藹的笑容,問着顏炎。顏炎依舊抿着嘴,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她甚至在想,也許這位靜心師太並不知道她中毒的事情,只不過是炸她一詐呢。
靜心師太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顏炎的沉默,依舊笑道:“貧尼是看着九阿哥長大的,從他今日帶你來這裡,貧尼便知道你身上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瞞着貧尼也是沒有用的。”
顏炎詫異的看向靜心師太,看着老九長大的?難道這位靜心師太竟然是宮裡出來的人嗎?靜心師太笑道:“你猜對了,貧尼正是從那深宮中走出來的人,不過貧尼在這裡出家已經很多年了,宮裡的事情都忘了。”
顏炎這才驚訝的發現,似乎自己想的每一個問題都被這位靜心師太猜到了。這位師太該不會會什麼讀心術吧。她也覺得自己再沉默下去有些不像話,便低聲道:“是顏炎失禮了。”
靜心師太搖了搖頭:“福晉很謹慎,這個性子也難怪九阿哥會喜歡!”說完,靜心師太便又親自幫顏炎斟了一杯茶,低聲道:“福晉可想知道九阿哥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顏炎頓時點頭:“多謝師太告知,師太喚我顏炎就是了。”
靜心師太搖了搖頭,慢慢的站了起來:“福晉跟貧尼來吧!”顏炎有些迷惑,但還是跟着靜心師太轉入了庵堂另一旁走廊。穿過走廊,大概又走了一炷香的時候,她們纔在一個小屋子的前面停了下來。
靜心師太笑道:“這裡面都是九阿哥小時候的事情,福晉請進吧!”顏炎歪頭看了一眼靜心師太,這才慢慢的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屋子並不大,看起來似乎像一間書房。直接映入顏炎眼簾的,便是房間右側的一排一排的書架,上面放了很多的冊子。靜心師太從上面取出了一本冊子,交給了顏炎。顏炎一翻開,便愣住了。只見那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寫着老九的日常生活,有的地方,還配了圖。是顏炎異常熟悉的簡筆畫。
顏炎瞪大眼睛看着靜心師太,靜心師太笑了笑:“這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關於九阿哥的,本來貧尼曾答應過,這一世不讓任何人瞧見。不過貧尼見到你第一面,便覺得異常有緣分。所以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好好看吧!”
顏炎心裡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但都被她壓了下來。因爲那些問題,此時都沒有面前的這些冊子吸引她。靜心師太說完之後,便走了出去。小小的房間內,就只剩下了顏炎,和那一本又一本的冊子。
顏炎看了看書架上面的編號,取了似乎是第一本的樣子,開始看了起來。只見上面的筆記十分的清秀,讓顏炎第一印象便是一個女孩子所記。
“康熙三十年,三月初六。上書房當差,遇九阿哥。九阿哥容貌好,愛笑。大太監們偶有爲難,竟莫名的着了道,從此不敢小覷!”這是顏炎在那些冊子裡,見到的第一句話。康熙三十年,老九也就八歲,還是個孩子。
在這句話的下面,還有一副簡筆畫。畫上面是三個孩子,但顏炎一眼就認出了那站在中間的人便是老九。雖然畫上的孩子稚氣未脫,完全是一副萌萌噠的樣子。但顏炎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眼睛裡的狡黠。看來,這畫畫之人也非常的熟悉老九,竟然把老九的特點畫的如此清楚。
之後的記錄裡,便斷斷續續的寫了一些老九在上書房的趣事。包括怎麼和十阿哥一起搗亂,八阿哥怎麼收拾爛攤子。這寫記錄的人看樣子是個奴才,所以很多的場面,都是老九怎麼刁難那些老太監們的東西。
顏炎一邊看一邊笑,老九兒時那調皮活潑的樣子,似乎完全躍然於紙上,讓她如親眼見過一般。這樣的記錄一直持續到康熙三十一年,這一年,老九發生了一件大事兒,似乎也讓老九和這位記錄者的關係發生了一些變化。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十二日。三日未見九阿哥,猛然聽聞竟然得了重症,性命垂危。宮內徵集曾出過痘的奴才,被徵入翊坤宮當差。”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十三日。九阿哥躺在牀榻之上,雙目深陷,昏迷不醒。我與兩名大宮女一起輪流換冷帕子,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太醫們都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十四日。半夜,我值班。九阿哥突然瞪大了眼睛,猛的抓住了我的手。我被嚇了一跳,還以爲是迴光返照,心裡害怕到發抖。誰知道那九阿哥竟然咧嘴笑了笑,低低的說了一聲疼,便又睡了過去。”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十五日。清晨,我才猛然發覺,九阿哥竟然攥着我的手腕一整晚,待太醫將他的手掰開的時候,我的手腕已經紫了。他很疼,他應該真的很疼。”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十六日。一名意大利人進了宮,給九阿哥診治了之後,病情竟然有些好轉起來。整個翊坤宮都興奮了起來。”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十七日。九阿哥清醒,見到我手腕上的青紫之後,突然說了一句:小爺記得你。我突然就笑了,覺得今日的陽光真的很好!”
這段記錄的字跡很潦草,似乎記錄的時候都很緊急。但是在這段之後的簡筆畫卻畫的非常的仔細,就連老九生病時緊皺的眉頭都畫了出來。顏炎輕輕的摩挲着那畫上的老九,心裡竟然涌上了一絲淡淡的遺憾和心疼。
顏炎不知道該怎麼樣詮釋這種遺憾,也許是因爲自己沒有陪老九走過那青蔥歲月表示遺憾吧。不過,顏炎看到這裡,已經完全肯定,這記錄的人一定是個女孩子,而且是一個心思很細膩,甚至有些特別的女孩子。因爲這字裡行間透露出的習慣,和那畫的幾乎出神入化的簡筆畫,都讓顏炎覺得該死的熟悉。
顏炎咬了咬嘴脣,非常想去問問靜心師太,這些冊子的主人是誰。但是她卻忍住了,因爲她知道,靜心師太如果不想告訴她,任憑她怎麼問,也是不會知道的。既然這樣的話,又何苦去浪費時間。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初二。隨九阿哥前往圍獵,第一日出行,便收穫麋鹿兩隻。皇上甚喜,送來賞賜。”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初六。衆皇子圍堵一隻熊,我與大宮女跑出去偷看。只見一條獵狗被咬的稀巴爛,我強忍着才美把中午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危急時刻,皇上命九阿哥開槍。只見九阿哥站在一個親兵身旁,一槍便射向了大熊的眼睛。大熊吃痛暴走,皇上拉弓射殺。”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初十。九阿哥列幼虎一隻,將虎皮做了暖袖,進獻給了皇上。皇上大喜,又送來賞賜無數!”
這幾頁的記錄之後,依舊是簡筆畫。雖然依舊是那簡單的線條,和毫無顏色的呆板。但顏炎似乎卻瞧見了萬里無雲的天空,和那意氣風發的少年。
這記錄者很奇怪,甚至在那簡筆畫中,畫了很多的賞賜品。讓顏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應該也還是個孩子吧,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
顏炎看的異常的出神兒,待靜心師太再次推門而入的時候,她竟然錯愕的擡頭:“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嗎?”靜心師太搖了搖頭:“雖然貧尼並不像催促你,但似乎有人等不及了,來接你了。”
顏炎一愣,這纔想起來老九臨走時的話,臉色不由的一紅。
靜心師太看着顏炎臉上的紅暈,和藹的笑了:“貧尼雖然不熟悉你,但卻對你的印象很好。若你不嫌棄,便隨貧尼在這裡住幾日吧,也好去去你眉心之中的戾氣!”
顏炎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靜心師太。
靜心師太卻收起了顏炎手中的冊子:“若不是這些戾氣已經掩藏不住,貧尼想,九阿哥也不會將你帶來這裡。”說完,靜心師太便拉了顏炎一把:“走吧,別讓九阿哥等着急了!”
顏炎有些不捨的看了一眼那些冊子,有些哀求的道:“我還能來看這些東西嗎?”靜心師太點了點頭:“只要福晉不介意陪貧尼幾日!”
顏炎頓時便笑了出來:“我一定會陪師太的。”
這次輪到靜心師太微微一愣,半晌才笑道:“安來,貧尼這次真的知道九阿哥在擔心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