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二天,雨盡天晴,空氣清新,草地上雨水滴滴。

蘇斐起牀後洗漱,正好十四找過來,康熙在大帳處理事務,有蒙古諸侯作陪,他躲在一點吃東西,少年掀門簾而進,對皇帝行禮後坐過來嬉皮笑臉:“出去耍耍?科爾沁部來了好多美女呢。”蘇斐白他一眼,除了老十防止他所以娶了個蒙古福晉外,那個皇子後院有蒙古女人?十四清楚,不過少年人貪玩。蘇斐悶着無事,乾脆稟明康熙隨十四一起出去。風吹草低見牛羊,紮起長髮,拂去碎髮,蘇斐隨口問:“十三呢?”

十三也是個愛玩的性子,他福晉卻不是愛玩的人,和他玩不到一處去,康熙老爺子挑兒媳婦清一色一個模子印出來,端莊大氣,優雅賢惠,不狐媚,正值年少的皇子有哪個喜歡?就連十四與十四福晉,再打鬧過一場後才緩和關係。

“他聽說十八病了,去看看十八。”

十三喜歡小孩子,對於聰明可愛的小十八很是照顧。

聽得這話,蘇斐心頭一跳,升起不詳的預感,他顧不得十四,趕緊去尋十三,十四跟在他後面喋喋不休,找到胤祥時,他正從十八的帳篷裡出來,一臉疲倦和無奈。

“十三!”

十三擡頭。

“十四弟和蘇斐……”

你們怎麼來了?

蘇斐看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拉過十三躲到安靜的地方,問他:“你可有給十八送過東西?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

“……十八說想要一隻布老虎……”

十三臉色一變。

“你送了?!”

蘇斐搓搓手,糾結中,他擔心太子不懷好意,又擔心十三被太子弄進去,轉念一想康熙,那男人的心思也莫要猜。要十三把東西要回來?不可能,這是落人把柄。所以,只能見招拆招。他讓十三回去找胤禛,告之胤禛,四爺不光自己厲害,背後還有高人指點。

十三匆匆離去,他是少年喪母,章佳氏未過百日,三阿哥便公然剃髮淨面,雖被康熙怒斥,可十三卻是被人踩在腳下,日子過得越發艱難,他已年少,放在哪個母妃膝下都不適合,一個人磕磕絆絆在宮裡長大,唯一一個妹妹也遠嫁蒙古,今生難得見上一面。

這個一個孩子,康熙竟然忍心?

老男人是故意的。

他故意將十三扯進去,蘇斐涌起怒火,怒不可遏。

不行!

停下腳步,細細思量,康熙是要放棄太子?太子行事越發荒誕不堪,哪裡有當初風華絕代的模樣?可他畢竟是康熙最愛的孩子,遷怒之下豈有完好?而且,他未必是對太子完全失望,又或者,他在找一個廢太子的理由和藉口?他答應他不會動十三和胤禛還有十四,可,萬一是太子動手?十三自己跳進去?

蘇斐頭疼,有些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

總之,太子不會放過十八,康熙也不打算救小十八。匆匆和十四告別,回到大帳,皇帝拿硃筆在圖上勾勒,見他進來,招招手,興致勃勃的說道:“朕打算明年在承德建立避暑山莊,到時候秋彌就讓蒙古諸部去承德,承德的景緻不錯,朕想了幾個名字,到時候建起來只咱們兩住。”愛的小窩,皇帝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蘇斐無心思,看過兩眼,胡亂點頭。

皇帝滿心歡喜,拉着他時不時在圖上勾勒幾筆。

帳篷外秋高氣爽,陽光斜射進一縷,照在書案上,案前地上鋪着厚厚的絨毯,白虎皮,紅狐裘,溫暖華美。蘇斐看着他的側臉,俊美無儔,眼角一絲細細紋路,眼神明亮乾淨,黑髮中難得尋出一根白髮,皇帝告白之後越發注重保養,每日按時起牀按時睡覺,得閒時打打拳練練箭法,若不是蘇斐阻止,只怕要尋人煉丹,有羈絆之後,是真心怕死,能多活一天是一年,少一天都捨不得。

“我問你,你可知太子知事?”

“你指何事?”

皇帝手一頓。

蘇斐淡淡道:“他對十八下手之事。”

皇帝明亮乾淨的眼神一沉,黑色的漩渦在眼底盪漾開,冷酷寡淡,寒涼刺骨,看的蘇斐心狠狠往下沉,他是知道的,也許,這纔是這男人的真面目?少年一顫,許是察覺到他的顫抖,男人眼神一凝,慢慢擡起頭,眼裡的黑色收攏,重新壓回去,蕩然無存,一絲無奈何嘆息,他總是對他沒轍,怕嚇到他:“你莫要摻和。”

莫要摻和?蘇斐氣急反笑,這男人幾個意思?讓他不要再管十三?他盯着他,一字一頓:“你答應過我的,不會讓十三摻和進去。”

皇帝微笑:“是啊,朕答應過你。可十三要是自己要摻和,朕也無法。”

徹骨寒冷。

蘇斐推開他:“你總是這樣,你猶猶豫豫對太子百般不忍,對他人哪怕是你的兒子你都不會手軟。看,十三做墊腳石多好?你手軟十三就是替罪羊,心狠他就是你手裡的刀,狠狠割斷你最愛兒子的喉嚨,十三怎麼也是死,你是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對你來說,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

康熙怒斥道:“阿斐,夠了!”

少年眼眶泛紅,夠了?真的夠了嗎?不,他永遠以爲自己是對的。爲太子犧牲旁人,他討厭他。

現在甚至想像,也許他也是可以犧牲的吧?對於康熙來說還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太子太子太子,他滿腦子都是太子。讓人厭惡。

也許,帶王嬪過來,就是爲了今天這一天王嬪是個有野心的女人,爲了她的野心,犧牲小十八又算得了什麼?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女人因固寵,而傷害自己的孩子。小十八染病,太子看望,十三去看望,太子送的東西,還有什麼不在他的算計之中,就連他也是。

外面陽光明媚,他卻寒冷刺骨,他愛的這個人如此的陌生。

“你是不是有一天連我也可以捨棄?”

蘇斐這樣問着他,眸光冰冷依稀有水霧瀰漫。

康熙身體一顫,下意識揚起手掌,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一巴掌就扇上去。

少年一怔,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他也不敢置信他真的打他。

好極好極真是好極。

這一巴掌徹底打碎心頭的那些溫暖,只餘冰涼。

心頭沉甸甸的,蘇斐看着他,冷冷一笑,轉身離開,毫無留戀。

他們之間,永隔天塹。

……之前是他魔怔了……

身份不同怎麼相愛?哪怕他暫時降低身份,不同還是不同?皇帝永遠是皇帝。

所有人的生死,都在皇帝一念之間,他們,與螻蟻無異。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巴掌是怎麼出手的?回過神後,已經扇了上去。他看着他離開,心如刀絞,他不想這樣的。只是蘇斐那一句話如同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刺進他的心,他永遠無法捨棄他,他可以捨棄任何人,傷害任何人包括捨棄他自己,他都無法捨棄他,他已經深入他的骨髓,深入他的靈魂他的血液,這輩子,都無法再分開。

皇帝看着自己的手掌寬大修長有力久久無法回神。

得,這一路又多了一個任務,還是想個法子哄他!

他並不是將太子看得很重,他只是想,他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的人,旁人是絕對不可以插手的。

蘇斐當天就沒回來,跑到十四的帳篷裡和他擠擠。

十四正在用膳,聽見動靜,詫異擡頭,驚訝道:“喲,你,這是怎麼啦?”

嘴巴上還有一抹油。

蘇斐懶得理他。

一屁股坐下,隨手挑了一塊烤肉,惡狠狠大嚼,如狼似虎。十四本想問他,可目光一轉,看見他臉上的傷痕,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得,得,他前世欠他的。

吃完飯,□□睡上一覺,覺醒,滿是陽光溫暖,側臉看叫十四睡的正香,面容俊朗,帶着一絲稚嫩。他與十三都是年少初長成,少年英才卻刀光劍影,皇家的殘酷,在於沒有爭奪就沒有未來,如小十八一般,更加可怕的是,康熙冷眼旁觀。

等到十四起身,又去跑馬,一天下地,回到帳篷,夕陽還有一點斜暉,帶着橘色的紅,他與十四說說笑笑,一擡頭,就看見那人站在帳篷前,微微一怔,笑容立刻斂去垂下眸子面無表情。

他來這裡作甚?

走過去,與十四一同行禮。

少年滿心歡喜,炫耀:“皇阿瑪,兒子打到好些獵物,正準備孝敬皇阿瑪。”

康熙扯出一抹笑來:“多大個人,娶了媳婦兒,還不穩重。”那雙眼睛暗暗沉沉,一直都在蘇斐身上不曾離開。

“皇阿瑪,兒臣也準備了給四哥的一份,這就幫他送去。”胤禎極有眼色。與皇阿瑪爭,他還太過於弱小,還不是時候,不如先退避三舍,等到來日再說。讓他放棄卻是大可能。

康熙應允,讓他離開。

帳篷前只剩下兩人,李德全站的遠遠的。

一陣晚風吹過,吹動少年的髮絲,遮住了眉眼,少年伸出手,正想拂去,卻聽見那人說:“我來接你回去,晚膳有你愛吃的。”

他總是這樣!

少年冷笑。

淡淡道:“十四這裡不缺吃的。勞煩您費心。”

冷漠疏離,讓皇帝一噎,半天說不出話來。

少年繞開他想進帳篷,卻不料身後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他。

“……是朕的錯……是朕錯了。”男人低聲下氣近乎哀求:“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要還生氣,我讓你打回來!”

沒骨氣!!

蘇斐摔開他的手,不發一言,氣氛冷淡,皇帝從未哄過人,甚少幾次,也都是哄他。

他的那些后妃,哪個需要他這般操心?

真心放在心尖尖上的,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纔是真要真要操心的。

他猛的反手給了自己一耳光,聲音響亮乾脆。打的蘇斐身體一震,幾乎不敢相信。

他還要不要臉面?

不要臉就不要臉,皇帝暗想,只要哄回自己的心上人,這張臉不要又如何?!左右他臉皮厚!

皇帝一把衝上前抗起少年,反抗上背,腳步如飛飛快向帳篷衝去。

蘇斐簡直懵了,我擦,你還能再無恥點嗎?

頭朝下,腳朝上,肚子被肩膀擱着太難受。少年吞吐半天,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混……混蛋,你放我下去……”

下去?

怎麼可能!

老男人捨得臉面,舍了面子?怎麼可能把他放下去?死也不要!康熙嘿嘿笑,健步如飛,加快速度,全然不顧李公公驚駭的目光,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要是皇帝捨得一身剮呢?

無所不能!

蘇斐氣極,怒罵:“你不要臉。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皇帝大笑:“我就是不要臉!!”

你能把我怎滴!

蘇斐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牙齒深入肉裡,他的肩膀結實有力,咬一口在也咬不進去。

皇帝疼的一咧嘴:“你個小東西!”啪啪啪,巴掌揮舞,毫不留情的落在他屁股上。

蘇斐簡直羞憤欲死。

臉上紅豔豔。

康熙不在意旁人目光,一路惶恐跪一地的人。

掀開帳篷,一用力將少年摔在榻上,蘇斐咳嗽兩聲,摔的不輕,沒等他爬起來,眼前陰影一重,龐然大物壓上身,氣都沒出的。

擦!!

皇帝嘿嘿笑,嘟嘟嘴湊上去要親親:“阿斐,親親,來,親一個!”

親你個大頭鬼!

蘇斐一巴掌掀開男人的臉,老男人的臉在手掌中微微變形依然鍥而不捨。

不要臉!!

賤人!!!

擦,怎麼不知道他有抖m的本質?

康熙忍受太久,終究忍耐不了,少年無時無刻不在誘惑着他,本想他太小,再忍忍,卻不想,一個不留神,他差點從他掌心中溜走,怎能忍?先辦了再說!外面是茫茫草原,蒼蒼天空,良辰美景豈不太美?大掌握住他的雙手,身下那人眉宇猶豫,男人十分愉悅,他在擔憂,擔憂自己動手會傷到他,傻孩子,他雖然不是馬背上得天下,可少年時擒鰲拜,這些年騎射功夫不成懈怠半分,他不如他,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

他能這樣想,他很高興。

真的。

“朕答應你,不會再動老四十三和十四,但是,他等若是以下犯上,朕也決不輕饒。”

他鄭重告訴他。

“真的?”

“真的。”耐着性子。

“我要你發誓!”蘇斐不相信他,皇帝的權利慾高於一切,他需要他發誓,而且:“以我發誓,你若違誓,我便與你黃泉相伴!”

皇帝一震,嘆氣:“我不要。”

“……”

“我寧願以自己起誓!我以愛新覺羅的名義起誓,我若欺你,叫你我來生不得相見,今生不得相隨!”

皇帝問他:“可滿意?”

蘇斐微微一笑,環住他的脖子,印上他的嘴脣。

滿意,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只要你好好的,別盡打兒子自相殘殺的主意,我便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一面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面骨肉相殘兄弟相殺,有意思嗎?想要的,堂堂正正來奪取不行?想取的,全力以赴不成?非要用下三濫的手段,到最後不知傷心的是誰。十四與胤禛,傷心的是德妃,太子與胤禛,傷心的是康熙,老八與胤禛,傷心的是在後宮艱難生存的良妃,每個人,總是要人傷心,奪得權利又如何?最後總是要失去。

蘇斐不願意康熙手上染有兒子的血。

可他總是不在意。

不在意自己的血脈不在意一切,不曾想,若是什麼都不在,有一天他老了,豈不是衆叛親離?

傻子一個!

少年嘆息。

夜裡點起紅燭,被翻紅浪,一室春光,男人食髓知味,哄着少年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啞了嗓子哭鬧不休也不放過。

如願以償,一次怎能夠?

男人抹抹額頭上汗珠,揮汗如雨,賣力耕種,努力努力努力,老牛更需要努力!!!

蘇斐忍無可忍,顫顫巍巍伸出一腳,用力,擦,扯到菊花,混蛋!將男人一腳踹下去!

“滾出去!!”

男人舔着臉光溜溜爬上來:“阿斐,再來一次,最後一次哦!”

相信你纔有鬼。

他又被混蛋男人壓住,爲毛他是受?簡直禽獸啊!

第二日,大晴天,微熱,穿一件薄薄的衫子外套一件馬甲,蘇斐渾身痠痛,脖子上可見清晰的粉色小草莓,齜牙咧嘴,椅子上厚厚的鋪上好幾層墊子,男人坐在旁邊看着他嘿嘿傻笑,手上動作不停:“來,先喝一碗粥,我讓廚子專門熬得。”裡面放了紅棗枸杞補身體的,當然,不能說,康熙摸摸屁股上的腳印,聰敏的決定隱瞞。

蘇斐看他一眼,男人吃幹抹淨之後更加殷勤,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他連在一起。

擦,昨天怎麼不見他這邊憐惜?

他該慶幸他不是提上褲子不認人?

吃過早餐,蘇斐繼續補眠,康熙與蒙古諸部有事詳談,再三囑咐才離開,秋光正好,渾身疼,睡覺睡到一半醒過來,正好看見十三失魂落魄的進來:“怎麼?出事了?”

十三爺摸一把臉,咬牙:“小十八去了!!”

蘇斐豁然一驚,腦子炸開,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