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覆射三宣

玄兒來了。”我們剛到巷口, 見黃龍士正提着一個竹骨帶節對縫的精緻鳥籠正從街上過來,他將我們一個個的抱下車,給我們看他新得的“藍靛頦”。

這鳥兒體態玲瓏, 羽毛鮮亮, 喙下一點碧藍的羽毛顯得十分奪目, 鳴叫聲音嘹亮動聽。

“真好, 我提一會兒, 給我玩玩!”我連忙從他手中接過了籠子,逗着那小鳥滴溜溜的亂串。康熙與納蘭就着我手中看着,也都稱好。

“你們師母早就想要一隻, 找了好久,今日看見了。”黃龍士教我提籠子的姿勢, 笑道:“不錯吧?我在大柵欄贏的彩頭。”

“先生和人下棋去了?”納蘭笑問道。

“是啊。你們和人下棋了沒有?”黃龍士笑問。

康熙一邊逗着鳥, 一邊道:“下了一局。”

“贏了沒?”

“不輸不贏吧。”康熙對黃龍士一笑。說着話, 我們進了院門,黃夫人迎出來笑道:“玄兒來了?快進屋裡坐着。哎!藍點頦!”她見到我手中提着的鳥兒, 連忙接過掛在廊子上,喜道:“叫得真好!”彷彿是因爲得到了她的誇獎,小鳥跳躍的鳴唱起來,更加帶勁兒。

“還有膀花呢,這是去年孵出的新鳥。”納蘭指着小鳥翅膀上黃色花紋笑道:“新鳥比老鳥愛叫, 叫的更好聽。”

黃龍士坐在廊子上笑道:“那位仁兄不肯割愛的, 說給我五十兩銀子贖這個鳥兒。我只不肯, 願賭服輸嘛。下棋之前就定了彩頭的, 可不能反悔。這樣好的歌鴝, 遇見就不容易。這兩年找的我腿都細了。”

黃夫人故意躬身笑道:“多謝啦,贏了這鳥, 你可有功了!”說着捧出一盤子雪梨,對我們道:“咱們學孔融,把大個兒的讓給你們先生吃。”

我們說笑着吃着梨,黃龍士笑道:“城裡亂套的很,以爲你們不來了。”

康熙咬了一口梨子,笑道:“是啊。路過西四牌樓,正趕上鰲拜和蘇克薩哈兩位大人的下朝,堵了整條街。”

黃龍士笑道:“他們兩位早先在城外頭爭地,如今在城裡頭爭禮。皇上都已經親政,他們兩位倒是更起勁兒了。”說罷搖搖頭。

康熙聽了眼睛一轉,笑道:“朝廷的事先生也知道?”

“朝廷中的事情爲師當然不曉得。只不過京城中茶樓酒肆、市井流言也不亞於一個大朝會。”黃龍士笑道,“前些日子皇上親政昭告天下,京城裡便熱鬧了好幾天。”

康熙啃着梨,低頭笑道:“皇上親政與否,又與咱們這些庶民百姓有什麼關係呢?”

我和納蘭聽他的話,都不由得低頭不語,默默的吃着果子。

黃龍士擺手笑道:“不然。你們聽過戲麼?爲什麼戲文中總願意唱些周文王父子罰紂、宋朝的包公,明朝的海瑞?那是因爲百姓心裡期盼明君、賢臣。如今天子年少,輔臣顧命,若果真是忠臣良將,那也罷了。看起來卻未必啊。”

黃龍士起身背手踱了幾步,“康熙二年我到浙江遊歷,正趕上杭州處決‘明史案’一干人犯。只因爲《明史輯略》的編年之誤,便有浙江官民七十餘人被殺,牽連獲罪者兩千餘人。此案本可輕判,可輔政大臣們要打擊閩浙兩省漢官,便被從重定案。時至今日,浙江士子依舊動盪難安。”

康熙輕聲道:“我,我也聽說過這案子。”

黃龍士又道:“再如前幾個月,輔臣內鬥,至於直隸督撫被絞。一省之內二十多萬旗漢民衆無故動遷,京城內外都是人心惶惶。”

“是不是人人都在罵皇上?”康熙撲哧一笑,說道:“罵小皇上殘忍好殺,不懂的民間疾苦?”

黃龍士哈哈大笑,拍着康熙的頭道:“並沒有人罵皇上,捱罵的是輔政大臣。京城中有傳言,說皇上本不願亂殺無辜,且不同意圈地行爲。只因爲輔臣們的阻撓,纔不得已如此。是以天下人心多盼望皇帝能早日親政。”

康熙笑道:“不瞞先生,我們是旗人,朝中的事情多有耳聞。聽說皇上雖然親政,可是大事還是要輔臣們做主的。輔臣中蘇克薩哈和鰲拜還合不來呢。”

我笑着接口道:“走在大街上都鬥氣,何況別的呢。”

納蘭瞅着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忽聽黃夫人在門口笑道:“你們啊,天天的說些個沒有用的話。皇上親政不親政你們管得了麼?圈地換地你們管得了麼?江南殺人你們救得了麼?輔臣們鬥氣你們管得了麼?小孩子家就該好好讀書,將來去考功名。‘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嘛。若像你們先生這樣一頭紮在棋盤上,以後有什麼出息?”

納蘭聽她說完,向黃龍士笑道:“師母說的是,先生的學問很好,爲什麼不去考功名呢?”

黃龍士神秘笑道:“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世,小隱隱於野。我無法大隱,也不去小隱,只有中隱罷了!”

黃夫人捉了幾條小蟲子去喂鳥,笑道:“既然‘隱於市’,怎麼不出去逛逛,天天在屋子裡打悶葫蘆?”

康熙便笑道:“先生,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麼?你帶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黃龍士微一沉吟,笑道:“帶你們去個好玩的地方。我也已經好幾年沒去過了,上次過去還是順治十七年的事兒呢。”

黃夫人走進來,皺眉道:“他們小孩子怎麼能去。”

黃龍士一笑道:“不要緊的!”說着帶着我們出門上車,他親自駕車奔北邊行去。

走了沒有一會兒,到了前門外一處極熱鬧的地方。黃龍士在一座樓房前勒馬跳下,囑咐我們道:“你們跟着我,可別走丟了。這裡是下棋的地方。”

彷彿是個酒樓模樣,卻沒掛着招牌酒幌,遠看又像當鋪,可門口並無字號。我們三人跟着走近,門口小夥計一見,賠笑上前道:“哎呦!黃爺!您有日子沒來了!天天唸叨您呢。”

黃龍士揮着扇子笑道:“帶幾個小朋友來看看。”說罷引我們進去。

這裡面是賭場!但聞一片呼幺喝六、吃上賠下之聲,衆人紛紛下注,有吃有賠。亂糟糟的烏煙瘴氣。康熙楞了,低聲向黃龍士道:“先生……這裡能下棋麼?”

黃龍士拉着我們繞開人羣往樓上走,幾個端茶遞水的夥計見了他都問好讓路。上了三樓,嘈雜之聲漸止,空空蕩蕩的擺了五六張棋坪,有兩人正在下棋。黃龍士也不上前,只在樓口對我們笑道:“爲師當年在這裡下棋爲生。”說着從懷裡取出五兩碎銀子,拿了一塊對一個小夥計低聲笑道:“給,買那個穿藍衣的。”小夥計接了銀子下去。

康熙笑道:“這裡下棋就是爲了賭?”

黃龍士笑道:“天底下什麼不爲賭?人們下棋爲什麼都想要贏?而且贏了還不足,只想贏得多,贏得大?還不都是爲了這個?”說着掂掂手裡的銀子,又道:“凡是有名的棋局都是下了大彩頭的。你們不是也和人下過?”說罷,牽着康熙的手道:“咱們下面去看看。”

到了二樓人不如樓下的多,黃龍士帶我們到一張榆木大案旁,笑道:“看看先生的手氣?”便將幾兩碎銀子放在案子上,“押上家。”

莊家打個招呼:“黃爺清閒啊?”便喝道:“上場不分大小,只吃銀子元寶!英雄好漢,越輸越笑;贏了便跑,不是英豪!買定離手!”說着,手上一用力,將骰盅嘩啦嘩啦搖的山響。

“開!”那莊家一個花手將骰盅打個跟頭,揭開蓋子,“六吃六!殺天門!陪上陪下!”

黃龍士贏了五六兩,對我們笑道:“還玩兒麼?”

康熙與納蘭都只笑而不語,我卻看的高興,“這個太有意思了!”忙道:“先生,再玩一把!”

“好,聽楚兒的!”他笑道,便將十兩多銀子都押上,擲了一把。我還沒看清楚,聽得圍觀衆人叫道:“好!‘梅花’!”

莊家笑道:“黃爺好手氣!”待得一個個都擲了,下把該莊家。那人一把擲出兩個二點,衆人叫道:“板凳!”

黃龍士又贏了,將銀子拿在手裡,對我們笑道,“不是英豪,贏了就跑吧。咱們再看看別的。”帶我們到另一個桌前,那裡正自推牌九。莊家看見他也是含笑招呼:“黃爺今天有空,坐把莊如何?”

黃龍士大喇喇的坐在一旁,笑道:“還是老兄坐莊,我看兩把再說。”隨手下注。這裡賭的更大,十來把過後竟贏得了一百五六十兩!納蘭、康熙與我的手裡都抱上了銀錠子。

莊家笑道:“黃爺的手氣真是壯啊!”

黃龍士不再下注,對我們笑道,“走,去看看那棋下的如何了。”讓一個小夥計拿了銀子上樓。

棋到中盤,我們押的那人明顯佔據上風。康熙半天沒說話,此時笑道:“先生,剛纔不過押了一二兩。早知道當多押一些。”

黃龍士笑道:“玄兒說的對。”轉頭對小夥計道:“把這些都壓上!”小夥計忙忙的下去了。

我們又下樓四處遊玩觀看。逛了半天,一個小夥計來請,陪笑道:“黃爺,您押的那位輸了!”

“輸了?”納蘭先詫異道,“剛纔明明佔着上風,贏着七八子呢。”

我們上去觀看。那人果真輸了,中盤之後對手力挽狂瀾於即倒,殺死了中部一大片。黃龍士一見,笑向那輸棋的人道:“兄弟太不小心啦。”

“慚愧慚愧!”那人搖頭笑着,轉身下樓去了。

我張了半天嘴才說出一句:“那咱們——就都輸啦?”一百五十多兩銀子竟然無聲無息的沒有了。

“可不都輸了!”黃龍士笑道,“走吧,出去喝點茶。”

納蘭從袖子裡摸出一小塊銀子,估量着不到一兩,“先生,還好我方纔留了一塊!不然連茶錢都沒了!”

我們見這小塊銀子,又想起方纔贏得錢手裡都拿不了,不禁一同大笑起來。

在賭場門口的小茶鋪子裡喝茶,黃龍士笑道:“方纔咱們輸了多少?”

我忙道:“輸了一百五十多兩呢!”

納蘭對我道:“不對!咱們剛來的時候,先生拿出五兩。除去我現在這一兩,咱們不過輸了四兩。”

黃龍士喝了一口茶,問康熙:“玄兒,你怎麼說?”

康熙搖頭笑道:“反正是輸了。開始都是贏,最後一把輸了。贏都是先生贏的,最後一把是我輸的。”黃龍士聽罷大笑,康熙又道:“先生,你的手氣這麼好,總能贏?”

黃龍士道:“久賭必輸!今日一直贏,不過是一時的運氣。時來運轉、現世現報的也很快啊。”

康熙對我們笑了笑,低頭喝茶,又說了幾句閒話。見他若有所思的問道:“先生,怎麼才能不輸呢?”

只贏不輸?哪有這種好事?我正思索着,卻聽黃龍士笑道:“你看這賭場之中,有人不輸麼?”

我急忙道:“哪有?除非是出千,否則早晚是要輸的!”

納蘭指着我笑起來:“你懂得倒多。”我連忙閉嘴。

黃龍士笑道:“不論什麼人,哪怕富有四海,身懷三千大千世界,若是進了這裡,都能瞬間孑然一身。”康熙便笑笑不語,黃龍士續道:“不過這裡面卻有一人是隻掙錢不賠錢的,你們猜是誰?”

我正想着,忽聽納蘭脫口而出道:“莊家!”

康熙沒明白,黃龍士解釋道:“開賭場的人就是莊家。他自己不下注,看着別人賭。這賭場經營近二十年了,不知有多少人在此輸掉身家性命,有多少人在此一夜鉅富,可是無論幾家歡喜幾家愁,這場子都是屹立不倒。”

康熙放下杯子笑道:“我明白了!這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黃龍士笑道:“正是!爲師以前也曾經做過莊家。要坐莊,就須將一切賭博的手法、各種下注情景都計算清楚;無論參賭的人輸贏多大,須保證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保證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我心中一動,偷眼看康熙,見他也在發愣。半晌,康熙笑道:“好。我是不賭的,不過做個莊家倒是不錯!”。又坐了一會兒,這才上車回去。

回到黃家,康熙只推說家中還有事,便告辭走了。臨走,黃龍士笑道:“玄兒,那裡不是什麼好地方,今後不能再去。”

我們笑着答應了。

車到東華門外,納蘭向外探頭:“皇上,蘇克薩哈等着召見呢。”

康熙命我挑開簾子,自己看了一眼,想了想道:“走,繞道神武門。朕不見他了。”他低頭拉着我與納蘭,笑道:“朕還是別和他走的太近,讓他去和鰲拜斗去。,朕做個莊家,看看明日他鬥不鬥得過鰲拜……”

納蘭和我都愣了,對望一眼,納蘭低聲說道:“那遏必隆那裡……”

康熙冷冷說道:“遏必隆就是個牆頭草,指望不上他的。不必再叫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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