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無論如何,佟月菀都不會想到,她看到的居然會是這樣的場景——
胤禩的身下漸漸涌出大片暗色的血液,順着地面上磚石的紋路飛快地四散開來。而他的左腿彎成了詭異的角度拖在地上,整個人昏迷不醒。
佟月菀和康熙同時呼吸一滯。
“……小八,胤禩!”
【我的天吶天吶天吶!小八這是怎麼了?】
【啊啊啊啊啊,小八怎麼會受傷?是誰把小八害成了這樣!?】
【主播快點叫醫生,還有,千萬千萬不要隨便動胤禩,他這樣明顯是傷在了腦袋上,不能隨便挪動的!】
佟月菀第一時間撲了上去,見到胤禩如此模樣,她甚至屏住了呼吸,腦海中一片空白。
“來人……快去叫太醫!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
不必她再多言,早就有小太監用最快的速度去攔剛從永壽宮離去的那幾個太醫。
而留在原地的佟月菀雙膝一軟,跪坐在了地上,甚至因爲恐懼,她伸出一直在顫抖的左手,輕輕地、輕輕地撫上了胤禩蒼白的蘋果臉。
——還好,還是溫暖的!
她如釋重負,胸膛因爲大喘氣而猛烈地起伏着,“……還活着,還活着就好。”
而康熙也十分震怒,他的兒子,居然在宮中受到了如此的傷害!?
此事必須嚴查!
一貫都是笑臉迎人的樑九功也板起臉,他略一擡頭,就瞧見了正被方纔另一名小太監攔住了站在旁邊的知洲。
微微眯縫起眼睛,他的態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和善:“知洲姑娘,爲何在此處?”
……知洲?
佟月菀懵懵地擡起頭,順着樑九功的方向望去。
一臉慌亂緊張的知洲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福身請安,“奴婢見過皇上、皇貴妃娘娘……”
【咦,知洲爲什麼會在這裡?】
【有點奇怪哦……】
【她表情不對!就像是我家崽子做了壞事以後的表情!】
【不會吧……難道說是她害了小八?!】
“知洲你怎麼會在這裡?”佟月菀下意識覺得事情的發展開始失控,在往傾斜天平的另一端滑去,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了一眼身邊的康熙,率先問道。
從她在清朝醒來開始,知洲就是第一個和她接觸的人,並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始終是着一位忠誠、工作能力出色的心腹。
而現在,比起認定知洲是傷害胤禩的人,佟月菀寧可從另一個方向來思考眼前的局面。
比如說——知洲是被陷害的。
與其讓康熙發話,還是由她先開口比較合適。
知洲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臉色蒼白,鬢髮散亂,兩隻手上甚至還沾了不少暗紅的血跡。
“奴婢、奴婢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也是佟月菀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侷促不安的樣子。
察覺到知洲的異常,佟月菀軟下了聲音,再次將問題重複了一遍,“是啊,你方纔應該已經回到承乾宮了,爲何你和小八會出現在御花園,然後小八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隨着佟月菀溫和的詢問,知洲原本混沌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她低頭看到自己雙手上滿是血跡,之前的畫面逐漸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知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跪在了康熙和佟月菀的面前,“……娘娘,奴婢敢向長生天發誓,是八阿哥讓人將奴才叫來此處的……”
【啊???小八把知洲叫來的?不可能吧!】
【但是我看知洲的樣子,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啊?】
【那她說的是真的?那是誰傷害了小八!?】
【見鬼了,到底是誰!啊啊啊,我要把傷害了小八的那個畜生千刀萬剮!】
……
康熙依舊是不動聲色,也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讓知洲繼續往下說。
知洲嚥了咽口水,耳畔能夠聽到自己胸腔中如同擂鼓一般又快又疾的心跳聲,“奴婢並未多想,可是等奴婢來到此處的時候……只看見八阿哥從假山上摔了下來……奴婢想接住八阿哥的,可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奴婢還是沒能趕上……”
於是最終,康熙和佟月菀看到的,便是胤禩躺在血泊中的場景了。
聽完知洲磕磕絆絆的解釋,佟月菀垂下眼睛,視網膜中倒映着胤禩悽慘的模樣。
現在她的腦子和心頭都還混亂得很,無法對眼下的情況作出一個相對理性的分析,而且現在比起斷案,更重要的是得儘快完成對小八的救治。
康熙神色嚴肅,樑九功揣度了一番聖意,將方纔攔住了知洲的小太監招來。
“你可曾看見了什麼?平白無故的,承乾宮裡的知洲姑娘也是你個臭小子能攔着的?”
樑九功不愧是康熙身邊的人精,短短兩句話,既沒有得罪了佟月菀和知洲,且真相就算有反轉,他也爲自己留下了一條進可攻退可守的路子。
那小太監連忙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所見所聞都講了個清楚明白。
“奴才和小方子趕到的時候,只瞧見知洲姑娘站在八阿哥的身邊,手上沾了血,至於其他的,奴才也沒瞧見。”
樑九功又問他:“那你爲何攔着人家?”
小太監偷看了一眼康熙的臉色,小聲說道:“奴才怕有什麼意外才攔着知洲的,還讓小方子趕緊給皇上和皇貴妃報信。”
倒也是個聰明的小子。樑九功心裡掠過一句。
至於八阿哥爲何會從假山跌落受傷?爲何這麼晚了,八阿哥身邊沒有伺候的宮人?爲何知洲突然單獨和八阿哥在此時、此地遇見?
這一切,都要等八阿哥醒來纔會知道了。
終於在此時,幾個剛走遠沒多久的太醫氣喘吁吁地跟着領路的小太監到達了現場。
幾個人一看到胤禩的傷情,心中一凜,二話不說迅速地提着藥箱衝了上來,將胤禩身邊圍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甚至將佟月菀也給擠了出去。
“皇貴妃請讓讓,好讓臣爲八阿哥把脈看情況如何了。”
佟月菀默不作聲地後退了兩步,將胤禩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見太醫都到了,康熙的臉色也稍緩。
他雖清楚知洲是佟月菀身邊的第一得意人,但是如今涉及皇阿哥的安危,他直接下令:“來人,將知洲送進慎刑司,等候發落。”
徐陽雲壓根就沒走,一直遠遠地墜在隊伍後頭呢。
這會兒一看,好傢伙,自己居然又有活了,連忙走上前來。
而一見到徐陽雲的這張臉,知洲心中頓時慌亂起來。
這位慎刑司的徐公公,在宮中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凡是落入他手裡頭的奴才,就連活着都成了祖上積德!
當着康熙的面,知洲不敢隨意地大呼小叫,但她還是重重地將額頭磕在青磚地面上,一下又一下,“奴婢不敢奢求皇上的寬恕,未能護住八阿哥,便是奴婢最大的罪過。”
知洲根本不敢爲自己求情,這個時候她越掙扎、越爲自己開脫,便是將自己往深淵裡推得更近一步,甚至會拖累皇貴妃……思及此,她不顧一切地拼命請罪,才能讓盛怒之中的皇上對她留有一絲善心。
徐陽雲可不管知洲的求饒,這種奴才他沒見過上千,也見過幾百個了,若是人人說幾句軟化便能將事情揭過去了,又將他慎刑司置於何地?
他一邊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在夜色中顯得越發滲人了。
“還不趕緊的,將咱們知洲姑娘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