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蒙古

胤褆在宮裡沒住多久就又搬了出來,正當他繼續發愁要怎麼躲開明珠時,康熙出巡塞外的消息便傳了出來——因爲按照慣例,幾個年長的阿哥是要騎馬隨駕的。

出巡塞外的目的和重要性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胤褆便藉着要準備隨駕之事日日不着府。

不過明珠一黨之所以這麼巴着大阿哥也是因爲明珠實在倒黴——頗得聖寵的容若公子正在外頭遊學,行蹤不定的,他們也沒法子通知,只能仰仗大阿哥。雖然大阿哥在皇上心裡的分量還有待商榷,但有機會還是要試試的。

胤褆不幫明珠自然也是有理由的——明珠畢竟爲官多年,功勞苦勞都有,門下各路勢力錯綜複雜,是根本倒不了的,也不能倒,但他最近實在太過囂張,皇上必然是要狠殺對方威風,但他的仕途卻絕對不會終結於此,當然,也絕對不會再復之前的輝煌就是了。話也說回來了,難道明珠自個兒還不明白這些?巴巴地打發人來找胤褆?明珠陪了康熙那麼多年,對康熙的心理還是很清楚的,所以,對於這次也只是冷眼旁觀,若真有人伸出援手,助他一助,那自然是極好的,若是沒人,也不過是有些遺憾沒法再往上爬了而已,宦海沉浮這麼多年,他也不是想不開的人。

不管明珠黨人如何愁眉苦臉,胤褆瀟灑地跟上了出巡塞外的隊伍。

雖然說此次出巡最重要的目的是和厄魯特喀爾喀等部商討聯合防禦俄羅斯的問題,但其中也有一部分私人原因——從兩年前發病開始,太皇太后的身體就有些不太好了,也不過是到了夏天略有起色,康熙也是爲了替太皇太后再看一眼這茫茫無際的科爾沁大草原。

出巡的隊伍緩緩行至科爾沁大草原,剛踏進半人高一望無際的草原裡,就有先行的士兵報來消息——正在東北領兵與俄羅斯作戰的裕親王和正紅旗副都統鵬春已在前方恭候聖駕。

初聽裕親王和鵬春未得調令私自行動,但轉念一想,康熙又釋然了,這兩位敢這麼幹,必是有什麼足以熄滅他怒火的好消息了,康熙隨即下令親兵和幾位阿哥隨他驅馬先行,輜重隊伍隨後跟上。

一隊人馬一路疾馳而過,待進了科爾沁大致有五六十里後,遠遠可見福全所率的鑲白旗隊伍和鵬春所率的正紅旗隊伍在草原間若隱若現,待行進得更近了,便見兩旗整整齊齊地兵列八路,氣勢凜冽肅然,嚴陣以待。

看到康熙親衛兵打出的正黃旗旗幟,分別身着鑲白正紅旗甲衣的兩位將領率下下馬,就算明知對方離得遠看得不甚清楚也是恭恭敬敬一絲不苟地打千行禮,隨後,兩人身後的數千將士也隨之下馬行禮,山呼萬歲,聲音在茫茫草原間,響徹天宇!

呼喊聲剛落下,康熙一行人恰好行至大軍跟前。

看着眼前英姿勃發的八旗士兵,康熙的驕傲和得意瞬間得到極大的滿足,一揮手,盡是傲然霸氣,“免禮。哈哈,我大清的好男兒果然英武非凡,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有汝等替朕守衛東北,朕甚爲安心!”

兩千將士的起身動作亦是整齊統一,謝恩聲再次震撼了整片草原。

康熙將兩旗兵暫時編入巡幸隊伍,又下令繼續向內前進。

幾位阿哥也都按照次序驅馬過來見過二伯王。福全挨個打量了一遍,各說了幾句表揚的話,最後把目光落在胤褆身上,把對方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自打胤褆二十一年南下,到如今的二十六年,整整六年沒見,當初那個小小的孩童擲地有聲說要當賢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如今這孩子卻已經長大成人,黑色的眸子裡寫滿了對未來的堅定期望和勃勃野心,如同那翱翔九天的蒼鷹註定了要飛向廣袤的天地,除了折斷它的翅膀,誰人也無法阻攔,無怪乎大阿哥會有那樣的念想了。

想到京裡時不時傳來的一點消息,福全眸色沉了沉,嘆了口氣——他可以教一個想要當賢王的孩子如何做一個合格的賢王,卻沒有辦法讓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壓下野心安於現狀。

最後也不過是不痛不癢地再叮囑了幾句,便打發走了對方,自己則湊到康熙身邊。

康熙見福全見完了小輩兒們,便讓他彙報一下東北的戰果。

畢竟在路上,福全只是長話短說,原來黑龍江駐防軍已經將俄羅斯人驅逐至西伯利亞高原那裡了。大清的八旗軍隊對於那邊的地形不瞭解,路也不好走,乾脆到那裡就停下來了,先布兵防守着,至於到底要怎樣,還要徐徐圖之。同時,他們恰好聽到皇上巡幸塞外的消息,橫豎戰事都結束了,索性就把收尾的事項交給薩布素,他則跟鵬春一起過來護駕,“還想求皇上饒了奴才未聽調令擅動呢。”

康熙聽了反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朕以爲你應該把鵬春留在東北。”

福全疑惑了一下,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福全的額娘寧愨妃棟阿氏和鵬春的棟阿氏是同一支,兩人的祖父是親兄弟,都是何和禮的兒子,說起來倒是親緣還算親近的一家人。此次如果能夠留在東北收尾,此後彙報戰事的時候就能記份大功,這份功勞不給外家表舅卻給了富察家,實在是太“大公無私”了些。

福全笑了笑,“奴才到底還記着自己姓愛新覺羅。薩布素將軍對於羅剎蠻夷態度強硬,分毫不讓,這場仗奴才畢竟也是主將之一,可萬萬捨不得有一點損失,留他守地才比較放心。——至於鵬春老哥,西伯利亞那邊的天氣對他實在太過勉強了。”

康熙定定地看了福全一會兒,快把對方看得不自在的時候才轉過臉,高高揚起馬鞭,“馬上要到科爾沁的營地了,二哥不如和朕賽一場?”

蒼茫無際的似乎會給人無限的勇氣,便是一直謹慎慣了的人也不由地豪放起來,朗聲笑道:“哈哈,奴才這兩年在外帶兵,騎射功夫可是大有長進,既然萬歲爺說了,那奴才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高高揚起馬鞭,再狠狠甩下:“駕——”

衆皇子將士只看到一陣煙塵滾滾,待反應過來,皇上和裕親王已經飛奔至十數裡之外。

胤褆胤礽對視一眼,默契地甩下鞭子,胤祉慢了半拍,反應過來後也是一夾馬肚,高喊着“太子二哥等等我”,追了上去。

康熙所帶的親兵更是不敢有所耽擱,在領頭的帶領下,又是一陣急促卻整齊的馬蹄聲。

最後剩下四五七八四位阿哥外加一位八旗都統面面相覷。

最後最爲年長的胤禛站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對鵬春道:“鵬大人,汗阿瑪與二伯王先行,接下來可就由您帶軍了。”

鵬春的愣怔不過一會兒,聽到四阿哥如此說更是回過神來,“四阿哥所言甚是,奴才失態了。”

說完,調轉馬頭開始整頓隊伍,而後下令全速前進。

康熙等人沒過多久就看到了科爾沁的營地,福全將將落後康熙一個馬頭,康熙見了,嘆了氣,“二哥就是太謹慎了!”

“奴才不敢。”福全恭敬地低下頭,心裡很不以爲然,心裡有句話沒有說,面對皇上,再謹慎也不爲過。

康熙也不再多說。

正好此時胤褆兄弟三人也到了,胤褆直把胤礽落了一整個馬身,絲毫不曉得什麼是上下尊卑,康熙見此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考慮到現在是出門在外,又是大庭廣衆的,還是掩下不滿,向營地走去。

康熙一行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早已駐軍於此恭候着的蒙古王公們自是早就發現了,都紛紛出了軍帳迎接。

康熙由侍衛虛扶着下了馬,福全胤褆等人也是一樣。

蒙古王公們恭敬地右手按左胸,單膝跪地:“吾等參見尊貴的博格達汗,恭請偉大的汗王聖安。”

剛剛福全等人在幾十裡地之外呼喊的那幾聲許是傳了過來,總之這幾個蒙古王公的態度非常恭敬,對於這一點,康熙還是略微滿意的,臉上也帶了幾分笑容:“各位王爺不須多禮,蒙古和大清從來都是一體的。爲共同抵禦我們的敵人,今天我們聚到了一起,大家都自在些吧。”

蒙古的王公們都是笑容滿面地站了起來。

這裡頭,喀爾喀的土謝圖部實力是最爲強悍,儘管到了科爾沁也是個客,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也好意思端起主人的架子,上前一步扶着康熙的手以示親近:“吾等預料到博格達汗差不多今天就能到了,早已準備好了。”

說着長臂一揮,自前帶路。

對於察琿多爾濟康熙雖然不喜,可到底還是有幾分忌憚漠北蒙古的實力,更何況此次也是要穩定厄魯特和喀爾喀,共同對付俄羅斯在北方所剩不多的兵力,所以他始終帶着笑意。

察琿多爾濟不久前誤殺了前扎薩克圖汗沙喇,沙喇的兒子策旺札克極其不待見他,只不過因爲對方表示是誤殺,爲了此次結盟又很高調地賠禮道歉,策旺札克也沒辦法報仇,只能處處挑刺:“察琿汗這可不對了。和塔親王和都勒巴親王親自負責的事情倒是被你搶走了功勞。”

康熙皺眉,這幫漠北蒙古人就是沒腦子,天天打打殺殺,大敵當前不知團結,淨一味內鬥,倘若此次沒有俄羅斯人,厄魯特蒙古那邊萬一真有意東侵,喀爾喀蒙古怕是要完敗了!

想到厄魯特部,康熙又看了營地涇渭分明的一圈旗幟,漠南漠北倒是分得清楚,獨獨不見漠西厄魯特部。康熙冷哼了一聲。

離康熙比較近的福全聽了個清清楚楚,在心裡暗罵噶爾丹不識好歹。

——科爾沁就不說了,早年離棄察哈爾部就投向後金,雖說是踩着察哈爾部上的位,但因與大清的密切姻親關係,在蒙古三部也不算太弱。厄魯特部和喀爾喀部這兩個大部則一直對大清總是若即若離,就算年年拿貢品表示誠意,到底不過是爲了暫時避免與大清的矛盾罷了。但如今事關俄羅斯人,連喀爾喀都來了,厄魯特竟然還是沒有來!

既然已經被提到,達爾汗親王和塔和卓哩克圖親王都勒巴也不再保持沉默,雖然他們的兵力比不上喀爾喀的土謝圖部,但仗着與太皇太后的親近關係,在蒙古他們的話語權還是有的,而且他們也不介意布木布泰太皇太后姑姑的好孫子對科爾沁的態度再溫和一些。

“博格達汗遠路而來,必定疲累,我等就不要再在此等小事上爭吵了——博格達汗,那三位英勇的少年可就是您的兒子了?”

衆人的目光又轉向胤褆三人。

這三人各自牽着馬跟在後頭,雖然身上流着的也是粗獷的遊牧民族血液,偏偏在繁華京城養成了精雕細啄的模樣。而那一身輕便的騎裝,粗看不覺得什麼,顏色也都是低調的暗色系,細看卻能看到袖口衣襬處都用金線或銀線細細密密繡着精緻的暗紋雲龍。至於三人所牽的馬,蒙古男兒自幼與馬匹打交道,一眼便看出那是數量極少的駿馬好馬。

漢人所說鮮衣怒馬,大約就是如此?

有幾個心思活泛的甚至在心裡算計家裡有沒有適齡的女孩,雖然這三位天家阿哥看起來不比草原上的男兒驍勇,卻是俊俏文雅許多,也不失爲良配。

說到自己兒子,康熙是真高興了,朗笑兩聲,把哥兒仨叫過來:“這就是朕的頭三個兒子,後頭還有四個略小點的,一會兒就到了。”

蒙古王公們讚譽紛紛,還有好幾個直爽的表示明天自家兒/世子也要過來了,一定要讓他們跟天家子比試比試!

說話間便進了營地,此時天色剛剛擦黑,早已有蒙古武士點燃了巨大的篝火堆,康熙坐到主位上,三位皇子按序排坐。

熊熊的篝火、噴香的烤肉、粗獷的歌聲、奇異的舞蹈以及香甜的馬奶酒,也許是身上流着遊牧民族的血液,每一次到了塞外,幾位阿哥總是心情暢快,在皇宮裡的謹慎小心此時通通拋卻,尤其是喝了幾大碗馬奶酒後就徹底放開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甚至到了後來開始猜起拳來。

康熙眉頭一個勁兒的亂跳。

福全趕緊遞過一碗酒:“孩子們難得放鬆,沒看那羣王公們讚賞的眼神麼?沒下你面子!”

這倒也是。康熙便不再管了。

到最後,幾位阿哥里還算清醒的就只有年長的胤褆和跟在康熙身邊有所剋制的胤礽了。

此次帳篷安排的是皇太子自己一頂,胤褆胤祉一頂,四五一頂,七八一頂。後四個好說,老四自顧自地拉着老八進了一頂帳篷,老五隻能把醉倒在自己身上的老七拖進另一頂帳篷。

看着胤祉在屬於他們倆的帳篷裡肆意翻身打滾說胡話,胤褆沉默了半晌,吩咐內侍伺候好三阿哥,便轉身出去了。

說是不放心胤祉而跟過來太子爺立刻追了上去:“你去哪兒?”

“找人再給安排個帳篷唄。三兒那睡相你也看到了,爺可不想一晚上沒法睡覺。”

“得了,這麼晚誰給你安排啊,那麼麻煩小心驚動了汗阿瑪,他今晚喝得也不少。”胤礽一票否決,捏着下巴又想了想,“乾脆你到孤那裡睡一宿得了。”

胤褆聞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礽,直把胤礽看得莫名有些心虛,不由地退後一步:“怎,怎麼啦?不要算了,孤還嫌棄跟你一起擠呢!”

“爺不嫌棄!”胤褆說完,轉身就走。

胤礽沒有聽清,剛要再問問,就看到胤褆吹着口哨朝着那頂杏黃色的帳篷走去,腳步輕快,顯然心情不錯。

胤礽心裡也莫名高興起來,擡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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