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無逸學堂的後院傳來一陣陣清脆稚嫩的背誦聲,抑揚句讀分毫不差,很是悅耳。

胤禩蹲着馬步,兩隻手分別抓着兩桶水,頭上也頂着一盆水,嘴裡還揹着《孟子》。

胤禛就在不遠處端正地坐着看書,不時地瞥一眼,繃着小臉提醒,“端穩了不準抖,大冷天的,水流出來萬一傷寒了我可沒有理由跟惠妃母交代——”

胤禩聞言,背誦頓了頓,努力穩住手和腦袋,在心裡叫苦連天。不過他心裡知道胤禛是爲他好——他逃課這件事要是給汗阿瑪知道了,捱揍是小事,萬一招了厭煩,那才真是全毀了呢。胤禛這般嚴厲的體罰至少能堵住先生們的嘴。

看着胤禩認真的樣子,胤禛抿了抿脣,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其實還是心疼的。不過再心疼,懲罰也是少不了的。

胤褆跟太皇太后請完安後便立刻去了兵部。至於一開始說的什麼討論葡萄牙的事情刻意給拋到腦後。胤礽盯着對方堪稱落荒而逃的模樣非但沒有阻攔,反而意味深長地牽起脣角。

所以等胤褆把兵部的事情妥妥處理好,哼着小調回府時,卻看到太子爺大模大樣地坐在自家客廳喝茶,被奉作上賓。

胤褆嘴角抽搐:“你怎麼在這兒?”

胤礽笑眯眯地品茶:“和大哥商量葡萄牙的事情啊!汗阿瑪不是說要儘快麼?”

“……滿喇加,這個地方有特殊的戰略意義,不管怎樣都要拿下,只要你不想失去海上貿易的大部分利潤!”

“孤明白,會盡量拿下這裡。”

“不是儘量,是必須!”

“孤辦事你還不放心麼”胤礽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唔,天色已晚,大哥不介意孤在這裡借宿一晚吧”

胤褆:……爺介意,可以拒絕麼

胤礽:不可以。

胤褆惱火不已:什麼汗阿瑪說要儘快,這纔是你的目的吧!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留宿,胤礽輕車熟路地進了內寢,手裡還拽着支支吾吾表示想要睡書房的胤褆。

兩人一同睡下的時候,胤褆尋思的卻是要把府裡最大的客房拾掇出來,等胤礽再來的時候絕對要去睡客房!

早上胤礽一睜開眼就看到胤褆安靜的睡顏。胤褆長相偏惠妃,模樣很好看,年齡漸長後眉眼愈發凌厲卻也越發耐看起來,胤礽看得心裡歡喜,忍不住湊上去,盯着胤褆的脣半晌,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吻在臉頰旁。

胤礽偷親完正要離開,胤褆卻冷不丁睜開眼,胤礽一下子愣在原地:“呃,保清早——呃?!”

——胤褆突然伸手攬住胤礽的脖子,毫不客氣的在對方臉頰上啃了一口。

等啃完,看着對方似笑非笑的曖昧笑容,這才猛然想起胤礽昨天說過的話。

“保清興致很高麼……這大清早的,我們繼續?”胤礽也不起身了,直接壓過去,不懷好意的動了動□。

胤褆再次全身僵硬——他以前是愛動手動腳地調戲太子弟弟,但那只是開玩笑的啊——太子弟弟那麼可愛,當然會想要揉捏揉捏嘛!可是他真不想跟弟弟真的來一發啊!

“……太子弟弟不要開玩笑了!”

“那不開玩笑!”胤礽笑着低下頭,這次是準準地親在胤褆的嘴巴上。

胤褆欲哭無淚,僵硬的身子動也動不了,直到胤礽的舌頭都準備伸進來時纔回過神,一把推開。

胤礽做無辜狀,“怎麼了,不是保清先親上來的麼?”

——胤礽親的那一下胤褆還沒醒,所以聽到胤礽的話,胤褆無言以對了。

“咳,這次算大哥的不是。不過我覺得我們大概該起了。”

胤礽也沒想這麼快就把胤褆拿下,聳了聳肩,“那叫人進來伺候吧!”

見胤礽不再糾纏,胤褆長長地鬆了口氣,開口喚人。

不過胤褆這口氣鬆的,必然是早了點。

因爲自從胤礽明白自己的心思後,便開始對胤褆窮追猛打起來。三五不時地到大阿哥府裡商量事情,三五不時地請胤褆去毓慶宮小聚——幸好胤祉還要念書,要不然指不定要恨死了這個搶走太子哥哥的大哥了。

也就是從這一陣開始,太子爺想要和大阿哥重修“舊”好的消息慢慢在京裡傳開了。

胤褆雖然不贊同與胤礽的關係表現地太過親密引得皇父反感,但胤礽一意孤行,他也實在沒辦法拒絕。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胤褆對於胤礽的想法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但小時候養成的親密習慣太過深入,一不留神就忘了胤礽的目的,非常配合他的親密,不知不覺間默許甚至說習慣了胤礽各種過分的行爲。

大阿哥的貼身四侍表示:主子爺和太子爺之間的氣場簡直要閃瞎眼了。

等到臘月,東風漸緊,紫禁城被一層白雪覆蓋時,太皇太后再次病倒了。

往年的後宮總是熱熱鬧鬧的。有後妃公主結伴賞梅,或者阿哥宮女一起玩雪,可是今年的紅梅白雪卻是無人欣賞。這一次太皇太后的病情來勢洶洶,太醫院的太醫們小心地表示,倘若挨不過這個冬天,那就……

康熙爲此輟朝半月,在慈寧宮親侍湯藥。

幾位皇阿哥也在太皇太后很前侍疾。

至於胤礽以阿哥所沒有空餘的房間請胤褆去毓慶宮住就是題外話了。

只不過,就算這麼多太醫精心調理,又有天子皇子虔誠伺候,太皇太后還是沒熬過這個冬天,臘月二十五日,距離年關只有五天時,太皇太后薨逝,諡曰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啓聖文皇后,舉國哀悼,康熙大慟。

太皇太后的病逝讓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過得非常簡單,所有的事情安排都是樸素再樸素,低調再低調——大概也是知道康熙心情抑鬱,後宮朝堂都平靜了下來。

如此差不多過了半年,便到了五月初三——胤礽的生日。

生日對於胤礽從來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畢竟這一天是他仁孝皇后的忌日,康熙悼念亡妻的行爲。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胤礽的心情。

在奉先殿仁孝皇后的靈位前跪了一天,也跟素未謀面的額娘絮叨了一天,胤礽才離開,在回毓慶宮的路上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讓賈應選安排出宮去大阿哥府。

到了胤褆府上卻被告知大阿哥在後院練劍。

滿人是遊牧民族出身,相比起劍,更多的練得是箭,聞言胤礽饒有興趣地去了後院。

在遠處就聽到短兵相接的清脆響聲,待近了看,胤褆原來在跟一個侍女打扮的青年女子過招,胤礽仔細看了一眼,若是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胤褆的貼身四侍之一的龍牙。

守在一旁湛盧三人注意到胤礽來了連忙見禮,胤礽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聲張,然後便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觀戰。

三侍不敢怠慢,連忙上茶擺點心。

平日裡見到的龍牙都是標準的宮裝打扮,沒想到竟然會使劍,而且那劍非常巨大,長五尺有餘,四寸寬,看起來似乎比龍牙本身還要高,令胤礽訝異訝異。

胤褆穿着旗裝改制的黑色勁裝,手臂和小腿處都被緊緊地綁起來,看起來輕便利落。一頭黑髮自老祖宗走後就沒再剪過,如今略長了些,便隨意地在腦後紮了起來,舞起劍來絲毫不給人違和感,反倒令胤礽想起聽過的小說話本里所說的仗劍天涯的江湖俠客。他雖然只拿了一柄普通的寶劍——劍柄樸素,連基本的寶石花紋都沒有——但氣勢上卻是絲毫不差。劍招凌厲飽含殺氣,凜冽的劍氣讓後院里正當花季的桃花簌簌落下,粉白的花瓣映襯着藍天白雲青草碧水再加上一身黑衣的俊美少年,說是美得像幅畫都不爲過。

胤礽心裡美滋滋的,畢竟是孤看上的人嘛!不過那是侍女倒是好多餘!美完了,胤礽又有些氣鼓鼓地想着。

兩人的過招很快結束了,胤褆一邊由着湛盧七星給自己擦汗,一邊往石凳這邊來,有些驚訝:“保成?”

“怎麼,孤不能來?”

“不是,今天不是——我還以爲……”胤褆笑笑,坐到胤礽對面,“怎麼是茶?湛盧……”

胤褆剛開口,湛盧就已經那龍牙的劍挑開了桃花樹下的土,挖出一罈子酒來,拍開封泥,女兒紅醇香的味道瞬間瀰漫在空氣裡。

“還差點時候,主子就先將就着用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七星這時帶了一個端着食盒的小丫頭過來,把食盒裡的東西拿出來放到桌上,而後退下。湛盧已經斟滿了兩杯酒,胤褆舉起面前的杯子:“保成,生日快樂,願保成長命百歲,一世安康!”

胤礽看看面前的長壽麪,再看看對面含笑的胤褆,突然別過頭,“切,搞什麼啊,誰、誰稀罕這些?”

胤褆但笑不語,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他還是看到對方已然發紅了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