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老椅上,隔着光禿禿的樹隙間,略帶寒意的陽光,半眯着眼睛,很享受太陽底下的幸福,可屬於她的並不多,如此已算奢侈。
‘奶’‘奶’慈祥的盯着她,一臉平靜,就像院裡的幾棵老樹,安靜而古老。
來此之前,凌依依想了很多,怎麼和她的第一句對白,一直在單車上反覆琢磨思念,乃至奔馳在馬路上的車輛帶過的風,給她恍惚刺‘激’的感覺。
但是一切,因爲見面,‘奶’‘奶’的樸實,所以太多華麗的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於是,她只得對迎上來的‘奶’‘奶’擠出一張善意的笑臉。手掌的接觸,隔着兩輩人的距離,正是那麼緊緊的相握,劃清了彼此的界限。
“依依,‘奶’‘奶’很想你呢。”她的臉上皺紋滿布,粗糙而乾裂,膚‘色’呈褐‘色’,年老後的自己也會如她一般悲哀,想到此便覺得是件恐怖的事,不知將來如何面對。
“‘奶’‘奶’,依依也很想你。”婆孫倆,一見面就叨開話題。
‘奶’‘奶’朝院外望了一眼,略帶失望的問:“怎麼,遠舟沒一塊回來?”
她不知道,陸老師到底去了哪,只得編了個謊言,她說:“興許是臨近期末,陸老師的工作很忙吧?”
‘奶’‘奶’應了一聲,便回廚房裡準備,她耗盡了青‘春’,現在的期望不多,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夠爲兒‘女’們做上幾盤美味佳餚,看着他們嘴饞的貪吃。可是,這樣憧憬的時光還剩多少?
午後,陽光泛着白‘色’,落滿了整個庭院。‘奶’‘奶’和她愜意的坐在院子的中央,桌上放了點心和水果,當然有‘奶’‘奶’親手沏的熱茶。間或的閒聊,她慵懶得想要睡去,可是說着話,說着,‘奶’‘奶’不知覺裡睡着。
興許是累了吧,再沒有當年的生氣。凌依依不忍心打攪她,進屋拿了件棉襖,輕輕的披在‘奶’‘奶’的身上。
因爲‘奶’‘奶’睡着,她顯得百無聊奈起來,便進屋裡坐下,忽然望見茶几上翻開的相冊,她走過去。裡面有一個孩子,差不多幾歲的模樣,一臉的天真無邪,渾身透‘露’着朝氣。她猜想着這個孩子是誰?
最初,她以爲是‘奶’‘奶’的兒子,再細看時竟有幾分和陸遠舟神似,可又不像,但她具體說不出是什麼地方。相冊是被翻過千百遍吧,它已經有些微的損壞,裡面的照片卻保存得完好。
‘奶’‘奶’沒有睡多久,約在半個小時後醒來,她解釋說,人一旦老了也容易睡覺,也容易驚醒。她說醒來的第一件事,便四處尋找,認爲凌依依已經離開了這裡。
也許是老人家孤單久了的緣故,所以在她來到之後,特別黏人,像個老小孩。
她無奈,只是笑說,專程來探訪‘奶’‘奶’,肯定捨得‘花’時間陪她,眉目閃爍間,透‘露’着無與倫比的真誠。老人是容易快樂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樣也是敏感的,不經意間會讓他們難受。
她泛着相冊探問:“這個孩子是誰呢,陸老師,還是叔叔?”
“當然是遠舟,那時候多可愛,他寸步不離的纏着我們。”‘奶’‘奶’笑起來,一臉的幸福和滿足。
“可……..我覺得他們有幾分不同。”她發出疑問,出於無心的。
沒料到,‘奶’‘奶’和她一個想法:“我也覺得,遠舟這孩子有了改觀,似乎看上去沒小時候那麼快樂。”
每個成年人都是不快樂的,和小時候相比,自然有着天壤之別,況且還未涉世的凌依依,已經覺察不到快樂。她只是掙扎着,努力的掙扎着,在一望無際的海洋裡泅渡,逐漸沒了當初的自信和力氣。
‘奶’‘奶’說起陸遠舟的身世,他一直跟着爺爺‘奶’‘奶’,直到後來爸媽離婚,他被接去一個陌生的城市裡,就此發生了變化,從細微到巨大的反差。他很少出現在爺爺‘奶’‘奶’的視線裡,重逢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聞說爺爺的去世,他從遙遠的城市趕回來,在靈柩前痛哭失聲,像是罪孽深重一般。
哦,原來每個人揹負的,和她一樣沉重。因爲不同的心境和態度,所以表現得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