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死亡的生命，我還能說什麼？我走到金魚面前，金黑色的脊背已變成死亡的慘白，只在一眨眼一吐納之間。生命是多麼的脆弱，它們還沒來得及目睹世界，沒有把自己的價值發揮得淋漓盡致，便告別了萬紫千紅的世界。人又何嘗不是。昨天已成爲歷史，今天正在消去，明天還不確定。誰能料到明天將發生什麼，是兇，是吉？事事難料，朝不慮夕。在永無止息的自然界，人是那麼的渺小無助。一場小病都能夠要了一個人的生命，又是多麼的脆弱！
站在一旁的郭增禮看到我一臉的肅穆，建議似的說：“玉成，把這金魚埋了吧。它們畢竟陪咱們走過了一段歲月，也可算做宿舍的一成員。埋了它以寄託哀思，同時也爲它們找了一個良好的歸宿。”
我難以掩蓋心中的痛苦說：“你丫把我的魚弄死就是爲了早日給它們立碑造墓？你是不是每年清明節還要給它們掃墓致敬，還要開追悼會。我說怎麼我剛買回來時你就每天在魚缸邊轉來轉去的，嘴裡還念念有辭的，好像是咒語，你他媽的早巴不得我的魚翹辮那！這下你滿意了吧，如願一場了吧！人才是萬物的主宰，一切由人定，扔了！”
秦文中緩解氣氛地說：“扔了多可惜呀，多麼鮮美的魚湯，不如讓玉成喝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咱們宿舍又少了一個光棍，少了一匹狼。”
衆人大笑不止。
以前的春天，像有彈性的像皮條似的能夠拖的很長，越是想讓它快些走完，它越是拖泥帶水，像小姑娘似的扭怩不前戀戀不捨。讓那些光棍在這個性激素呈指數增長的季節，不把那些光棍因欲而燒得皮糊骨焦，面容憔悴誓不罷休。今年的春天就像沒有粘性的麪條，怎麼也扯不長。自從我和寒娜好上以後，春天的陽光就像老年人的陽壽過一天少一天，而且過的特別快，就像坐飛機似的，一不留神這個桃花盛開柳吐絮的季節已經接近尾聲。對此我有些措手不及，倉皇失措。俘化週期比較短的小鳥已經開始在枝頭尋找幼蟲飼養自己的孩子，我對它們羨慕的目瞪口呆，而又自卑地無地自容。因爲我和寒娜在校領導對早戀學生的圍追堵截下才擁抱過數次而已。我和寒娜的初吻也是在垃圾箱旁進行的。爲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我們以及不舒服的半蹲的姿勢進行的，在接吻時也沒有全心的投入，心裡擔心被別人看見，就是被別人看見也希望他能把我們當作垃圾的一部分。事後，我問寒娜是不是有種幸福的感覺在全身流動。寒娜面帶痛苦地回答，腰痠背痛，垃圾箱裡衝出的氣味衝的她直想吐。
這天晚上放學後，我和寒娜在花園的角落裡盡情地吮吸着春天的芳香和享受愛情的甜蜜。我一隻胳膊摟着寒娜柔軟的嬌軀，另一隻胳膊伸得直直的指着天上的星星憧憬我們的未來，說着一些海枯石爛天長地久的情話。我對寒娜說我對她的愛就像鄧爺爺對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談論收復香港一樣堅定，不容討論。寒娜聽後眼中吟着幸福和感動的淚花。北極星映在她的眼裡，像寶石一樣五光十色，閃閃星光與遠處的路燈交相輝映。
我和寒娜還在盡情地纏綿，李振東突然闖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玉……玉成，陳健和田舒出事了，和別人打起來了。”
我放開寒娜，緊張地問道：“和什麼人打起來了？在什麼地方？”
李振東干脆地說：“別問了，快走吧，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我帶着歉意地對寒娜說讓她自己回宿舍。寒娜對我很是擔經受怕，感覺我像是參加抗美援朝有可能一去不復返。我對她說我是去勸架不是去打架，我這人平生最討厭拉幫結派打架鬥毆那種以爲很瀟灑很光榮的勾當。語氣堅定，樣子誠懇，不容置疑。寒娜才半信半疑地一步三回頭地向宿舍走去。走出花園時幽幽地傳來寒娜甜甜的柔聲：“你小心點！”
我聽後波心蕩漾，心潮澎湃。她竟然愛我這麼深，一開始我拉她手都對我戒備森嚴的。李振東告訴我打架地點後，我讓他到宿舍找秦文中來幫忙。對秦文中來說這是一個展示自我風采的絕佳機會，千載難逢。
我來到“水木”衚衕時，遠遠地就聽到“咚咚”的悶響和一聲聲慘叫。等我來到人羣跟前時，心裡一陣驚恐，場面夠壯觀的，足有十幾個。都忙得熱火朝天的，很像當年三五九旅開墾南泥灣時的場面。
田舒見我來了，立刻精神抖擻，我問道：“怎麼樣，田舒？能堅持下來嗎？”
田舒一個後襬腿，把一個想從後面摟住他的人跺出兩米開外，同時出擊左手打中前方對手的右胸部。給我一個輕鬆的微笑說：“沒問題，這羣鳥人，我視他們爲草芥。你就在一旁看熱鬧吧。”
說完吼着向圍着陳健的胖子身上打去。田舒右手撥開一個戴眼睛的，同時出左腳直踢胖子面部，胖子一聲慘叫一個趔趄，仰面跌倒，雙手捂住面部，樣子極爲痛苦。陳健又不失時機地揮舞着雞爪子般的拳頭在胖子身上亂點一通。田舒踢倒胖子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降低腿部向前猛鉤戴眼睛的腿彎，“啪”的一聲乾脆的響亮，戴眼睛的單膝跪倒在地上，上體微向後傾。田舒當即用右胳膊肘猛擊其胸部。這時陳健已被胖子騎在身上，足有180斤的胖子壓在陳健身上，壓得陳健面帶慘淡的痛苦，臉色慘白，呼吸困難。胖子正得意地喜形於色，烏青的右眼顯得面目猙獰，正以極舒服的姿勢用蒲扇般的手左右開弓地煽陳健削瘦的臉。田舒此刻正在解救另一個被圍的同學，體力也漸漸不支，腳步開始混亂，反應遲鈍出手慢。身上也被對方打了幾棍。這種激動人心的場面讓人熱血沸騰。我看得手心出汗，慾火焚身。陳健被胖子打得臉部血肉模糊。我走向前去，騰出一腳正中胖子的下巴，我聽見“喀嚓”一聲，胖子殺豬般的慘叫，倒在地上雙手再次捂住臉部。腳感告訴我，胖子的下巴十有八九脫臼或骨折。另一個人見胖子倒在地上手拿着一根四棱棍向我打來。我一個後空翻，順利躲開。棍子重重打在牆上，折成兩段。這丫手夠黑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一個連環腿，這丫棍子丟在一邊，暈頭轉向，找不着北。這時四個高個青年正把田舒逼到牆角下。面對七手八腳，田舒只有擋的份，沒有還手的份。我跑快兩步蹬上牆，回身左轉體，出左手撥開一人，同時出右腳朝另一人面部踢去。左腳落地，出右勾拳擊向我攻來人的胸口，我又以左弓步加左掌擊所撥之人的頸部。田舒也趁機配合，左手刁住其最左邊的向他打來的右手，同時出右腳擊其襠部。在對方躬腰之時。田舒迅速轉換左手腕部將對方右手倒背，實施倒背擒拿，限制對方活動，使其暫時失去反抗力。同時田舒變換拳法，右弓步，右拳變掌，掌心向內猛擊對方右小臂。“咔嚓”一聲後，緊隨着是一聲慘叫，撕心裂肺的。田舒鬆開左手。一腳劈下，對方倒在牆根，打着滾的慘叫。陳健的腿部被捅了一刀，鮮血順着腿向下流，如流產似的。雙手緊緊的捂住傷口倚着牆呻吟不止。我的背部也被一個凶神惡煞的人用大板磚重重的拍了一下。感覺背上被拍的那塊地方隨着磚頭的離開不翼而飛，繼而是鑽心的痛疼。我抄起半截木棍就要向那個高個子腰部打去時，兩輛警車呼嘯而來，在衚衕口“嘎——”的一聲停了下來，隨即下來的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手持警棍向我們衝來。衆人見此迅速扔下手中的傢伙，作鳥獸散。我和田舒縱身躍上一人家的牆頭，沿牆而去，翻到另一個衚衕後直奔學校。
我感覺這件事鬧大了，至於出事的原因，都閉口不開，只有陳健咬牙切齒痛苦萬分地說紅顏禍水。
第二天上午，我在教室正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聽老師滔滔不絕地講課而且聽得津津有味時，幾名警察走到教室和老師解說了幾句話後就把我給叫出了教室。
一個高個很黑的警察問道：“你就是高玉成嗎？我們是派出所的，找你有一點事情，需要你接受我們的調查。”
我極力鎮定，抑制臉上所流露出的緊張與不安，回答：“我是，我不知道，我與什麼案子有關，能幫助你什麼？如果對你們的辦案有利，我一定會直言不諱。”
高個警察抿了抿嘴像是微笑：“這樣最好，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故意驚問道：“到哪去啊，幹嗎？警察叔叔，我還要上課那。”
一箇中等個子警察語氣乾脆地說：“幹嗎，你說幹嗎？到派出所去！”
我說：“警察叔叔，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您嚇唬我啊！您小點聲我也能聽到，我不耳背，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證件？”
高個警察不大情願地把證件給我說：“嚇，毛孩子，懷疑我們是冒充的不成，我們吃飽撐的，到這和你一學生胡扯不成？”
我說：“這年頭假東西太多了，早幾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報道：幾個無業青年穿着警服冒充警察的傷人事件，給社會造成的損失還不小。這樣的報道並不鮮見，還是小心爲好。”
我很認真地看了高個警察遞給我的證件說：“你們果然是真的，一臉的正氣，流氓是裝不出來的。”
高個警察面帶不悅地把證件裝在兜裡。我由兩前兩後四個武警護送下樓，跟私人保鏢似的。我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優厚的待遇，感覺我就是那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來到樓下時，田舒等幾個人已經在樓下警車裡。我被推到警車裡，剛和田舒打了個招呼，就被門口的一個武警用家鄉話給呵斥住了。我們只好像啞巴似的用手比畫着已經發生的正在進行的和將要發生的事情。田舒面帶不自然的微笑。田舒左側是位看上去很靦腆的同學，見到我很木然的點了點頭。樣子很緊張，一臉驚慌，眼中含着淚花。我向他微笑還禮。高個警察和年級主任打了個招呼後，就把車門“嘭”的一聲給關上了。我的心猛地縮了一下，警車發出刺耳的“嗚嗚”聲絕塵而去。
我們被壓在監控室裡，田舒首先被一個戴眼睛的中年男警察傳訊出去。
我對這個警察說：“警察叔叔，這個小子特別狡猾，您對他千萬別手軟，也別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我建議你們在審判之前先打他幾十沙威棒，讓他見識見識人民警察是怎樣對付罪犯的……”
戴眼睛的警察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說：“行了行了，你也不是好鳥。該怎樣做我們自有辦案程序，不用你提醒我們。對付你們這樣的滑頭，我們的辦法就是多，不怕你給我耍滑頭。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好好反省反省，等會給我交代。”
在審判室裡。審判員和書記員高高地坐在審訓臺後，田舒坐在審訓臺前的一個小板凳上，後面站着兩名武警。書記員打開卷宗，在卷宗上填寫好各項內容後，不等審訓員發話，田舒很親切地問道：“警察叔叔，您讓我到這來是不是給我辦像文革期間的補習班？我這人沒有別的嗜好，最愛學習了。我要是兩天不看書就感覺特不舒服，連說話都感覺口臭！”
審訓員說：“嚇，嘴兒果然好使！你也別叫我叔叔，這兒沒有你叔叔，我也承受不起你這樣的侄子，咱們還是拉開點距離好。這也可以說是學習班吧，專門教育你們這些壞學生的。”
田舒緊接着審訓員的話說：“哎吆，警察叔叔，你太擡舉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在我們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好學生，每年都拿獎狀回家。我家的房子也小了點，牆上的獎狀都貼滿了，我有時都發愁，要是再發下獎狀我就沒地貼了。我有時一到放假髮獎狀時，我都給我老師說我的獎狀不要了，把名額留給其它同學，以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將來爲國家多做貢獻。警察叔叔您猜老師怎麼說？老師說可以滿足我的要求，不過就衝我懷有這種高尚的思想就得給我一張獎狀，結果我極不情願地領了一張大紅獎狀，我也沒辦法。老師說像我這樣學習又好，思想又好的學生，如果沒有獎狀以後的工作就很難做，很難以服衆……”
審訓員打斷田舒的話說：“接着說，看不出來嘴挺好使的‘我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好學生’，好學生能會到這來？在審訓你們之前，我們已經在學校調查過你們的檔案了，這裡還有複印件呢，要不要我拿給你看看？你就接着編吧。反正我也好久沒有聽到過故事了。再說，聽你說學生的事我也能找找我當年上學的感覺。”
田舒很失望地說：“那您要不相信，我就不說了。警察叔叔您要是沒有其它事，我就先回去了。快放學了，我媽在等我回家吃飯。再見，警察叔叔。”
田舒起身要走，審訓員並沒有攔田舒，田舒轉身剛邁出一步便停住了腳。身後兩名武警正用嚴峻的目光盯着他。田舒知趣地又坐在板凳上。
審訓員接着說：“走啊，怎麼不走了？到這裡由不得你了，不是你說了算。坐好，給我老實交代。”
田舒故意裝出一臉迷茫地問道：“警察叔叔，您讓我交待什麼？”
審訓員冷笑一聲道：“交待什麼？你不要給我揣着明白裝糊塗，你知道隱瞞了事實的後果嗎？出了這麼大的事如果不據實交待，是可以判刑的，我不是危言聳聽。據醫院診斷報告，昨晚有多人受傷，比較嚴重的就有四人。一人大腿部被砍了個十多釐米長的傷口；一人下巴嚴重脫臼；一人右小臂骨；還有一人肋骨斷了一根，肋骨又扎傷內臟。幸虧我們及時趕到把他們送往醫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領導對此事極爲重視，我勸你三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審訓原則你也知道吧。我希望你不拒審，把昨晚的事情詳細地說一遍就可以回學校了，否則，你就別想回去！”
田舒假裝一臉茫然地說：“警察叔叔……”
審判員突然擺手道：“打住，打住。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別叫我叔叔，這兒沒有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