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幫相信雞湯的人真是笨,智商根本就是負的!”王豫文繼續憤憤地說道,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比如,拿卡夫卡來說,一個卡夫卡的出名意味着無數個卡夫卡的被埋沒!爲什麼這麼說呢?首先卡夫卡的家人在發現他的作品之後,要交給那些好爲人師的編輯,尤其是那些自我感覺總是過於良好的大媒體的編輯,並且至少要能引起他們的注意,恰好契合這些編輯的某種偏好和預期,而絕對不能引起這些編輯的反感,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一個很小的概率呢?其次,編輯所在的報社或其他媒體在這一段時間正好缺乏話題點,而他的作品要正好填補這個空白,意思就是,如果最近不缺話題點,那麼他的作品只能是在編輯們笑一笑之後,就被扔到一邊去了,至於之後多久能被大家想起來,那就只有老天爺知道。你說,這又是不是一個很小的概率呢?第三,這個媒體還要足夠專業,能夠選擇恰到好處的商業運作模式,使這個話題點契合那個時間點一定數量觀衆的潛意識,引起受衆廣泛的關注、思考和闡發。你說,這是不是另一個小概率事件呢?以上三條,缺一不可,而且還不能夠顛倒順序,由此,我們可以輕鬆地得出,一個卡夫卡的成名意味着無數個卡夫卡的被埋沒,那些被埋沒的人絕對不是水準不夠,而只是出現在了錯誤的時間和地點,被埋沒的卡夫卡們還不可能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而他們最不缺的就是堅持,可是,堅持給他們帶來了什麼呢?而且,這樣的機會一旦沒有屬於自己,之後還能被自己搶回來的概率就很渺茫了,因爲同樣能達到合格線的競爭者實在太多。就像絕大多數追逐音樂理想的人,常常並不是沒有堅持,而是因爲一直無法得到大衆的認可,因而,最終只可能流落到酒吧裡面去唱歌,一生在貧窮與困頓中度過!這些人沒有堅持嗎?相反,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堅持!可是,這些人勝利了嗎?如果這幫腦殘一定要說租住在地下室裡面,每天窮得只能用外賣果腹,只能彈破吉他也算勝利,那我只能告訴這幫腦殘,好吧,你勝利了!呵呵!這一幫腦殘一天到晚就只盯着研究‘現象’,或者說‘已現之象’,卻從來沒有去分析研究過‘未現之象’。”
“好吧,老王,你消消氣!不至於這樣!”魏林繼續說:“下一個問題:‘溫水煮青蛙’是我們經常引用的典故,用來說明人們會適應漸變的威脅,失去戒備而最後遭災的道理,但是後來有人做過實驗,發現不管是什麼樣的青蛙放在水裡面煮,等到溫度升到六十來度的時候,青蛙都會立刻跳出這一鍋熱水,也就是說,這樣的典故完全就是不靠譜的,因爲事實的真相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對此,你怎麼看呢?”
“其實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因爲大家已經知道了這樣的道理了,並且早就形成了共識,固化成爲人文學科裡面的一個知識點。至於這背後的那些生物學基礎,其實無關緊要。咱們在學生物的時候,破除的那些刻板成見還少麼?”王豫文根本就不做思考,張嘴就答道:“所以,我倒是覺得,很多時候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思維方式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完全不值得鼓勵!因爲在我看來,這樣的思維方式完全就沒有分不清問題的主次,而搞錯了問題的方向。”
“不是,有這樣一個問題,爲什麼每次追求事件的真相就那麼難呢?”魏林接着問道。
“是這樣的,事件一旦發生就不再存在所謂‘事實真相’,只存在關於‘事實’的不同傳播方式,相互之間基本上都不存在隸屬關係;所謂傳播方式,就是指不同的人本能地根據各自的潛意識對事件的描述,或者說扭曲;而構成事件的各個因素沿着自己各自的軌道已經走向了其他的方向,再也不可能完整地還原,理論上的事件真相,則是所有的因素在那個特定的節點相互間投影的集合。理論上的追求事實真相,就是指逆轉時空來完全完美無缺地還原事件,這顯然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而,被我們誤當作事實真相的,其實是這些不同傳播方式中邏輯漏洞最少,信息最爲全面,因而也最受大家認同的那一兩個,但卻不代表它完全沒有漏洞,完全自圓其說;與其說是事實真相,不如說是被叫做‘事實真相’的一個傳播方式。”王豫文稍微頓了頓,答道:“比如每一次墜機之後,大家都要去尋找墜機的原因,最後總能給出一個結論,但是這樣的結論就沒有漏洞嗎?經常有把原因歸結爲某個零件失效的情況,但是你想想,真正的墜機,劇烈撞擊、燃燒,猛烈的爆炸,遍地碎片,一片狼藉,然後某個人說他找到一個被損壞的零件,還把它說成是整個墜機事件的直接原因,你覺得這件事情有多少的可信度?那些所謂的墜機原因,僅僅是各種各樣說法中漏洞最少的一個,但卻不代表這個原因沒有無法自圓其說的漏洞。所謂的真相,在飛機觸地的那一刻,因爲現有技術條件下,時空的不可逆轉,就已經永遠地不可確知了。糾結於所謂‘事實真相’的人,他們所缺乏的正是這樣的一個常識!”
“好吧,老王!我覺得你如果明天一早去面試,肯定可以秒殺身旁的一幫人,甚至讓面試官對你頂禮膜拜!”魏林感嘆道:“我再出最後一個問題考考你:有一種觀點說,現在是一個‘黃鐘譭棄,瓦釜雷鳴’的時代,高雅和嚴肅的藝術總是得不到應有的尊重,但是一些譁衆取寵的東西總是被請上大雅之堂!比如,很多人肯定沒有聽說過福柯的《詞與物》,但是常常卻對那些以馬雲爲研究對象的所謂成功學頗爲留意,或者是對一些粗製濫造、讓人不知所云的玄幻文學情有獨鍾。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