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樑若彤在這幾天依然爲她的那個曲子作詞,字字斟酌,生怕那個字用的不當貽笑大方。

在無數遍的修改之後,終於定稿。樑若彤這才感到連日來的睏倦疲憊趕着趟兒蜂擁而至,什麼也沒說就直接躺牀上睡着了。

江水寒此時在看着昨日冉小軒送來的書籍,這些書籍雖然看起來是冉小軒匆匆選就的,但是也沒辦法,誰讓她身居要職,整日忙的不可開交呢?江水寒於是閱讀這拿來的書,雖讓這些書中有好多直接是以前看過的,還有些散文直接是高中的課文,但是江水寒還是認真的品讀了起來,與其說這是讀書還不如說這是讀人。

冉小軒也是富貴家庭出身,這是江水寒聽到他們私下裡說,雖然江水寒是不參與私下裡說人家閒話的活動,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參與聽人家閒話。其實江水寒早應該猜到,在這個學業艱鉅,書本堆砌如山的大學專業裡,閒着的人基本上是因爲自己家裡的存款一直閒着。但是江水寒此時的學習成績正是飛流直下三千尺,江水寒自打從高中的樊籠裡面逃出以後,頓時如脫繮野馬,心神早已浪跡天涯,收也收不回。

江水寒從來沒有這樣心神不安地看過書,就算看驚悚懸疑小說也沒有。他看着眼前的書籍,產生着無數可能的聯想。

正當江水寒沉浸在着種種浪漫的構想之中時,樑如彤來電說是在她們家附近的一個咖啡廳內聚一聚,這使得江水寒放棄了剛剛聯想出來的具有豐富情節的故事,不得不應對眼前突入起來的事實。

江水寒覺察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和樑若彤單獨相處過了,這使得江水寒一度因爲相思成疾,如今看着眼前的邀請,卻又無所適從。其實江水寒在之前,也和一大羣人盼望着校慶,但是水寒真的想在校慶的時候在臺下偷偷的看樑若彤獨唱的身影,經管可能自己的掌聲會淹沒在激動的各種尖叫之中,但是那也算是一種期盼。校慶的夜晚,和樑若彤相處的那極爲短暫的時光雖然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但是也讓江水寒的心裡暖和了好久。

江水寒來不及過多的猜想,穿好外衣就往出走,他臨走前又往屋裡看了看,生怕落下什麼重要的東西,不知怎麼的,江水寒現在總是惦記着自己是不是應該拿些什麼東西,但是看了看桌子上壘砌的稿紙和書本,才微微地轉過頭走了。

江水寒很快地趕到樑若彤所說的那個咖啡廳,這個咖啡廳是江水寒從來沒有見過的,水寒很是陌生這裡的佈局和服務員。樑若彤早已將她的那首曲子錄製在一個放音機裡面,只要打開就能聽見。

江水寒見到遠處獨坐的樑若彤,心神更加不安,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遣詞用句一定不能太土,因爲在這乾淨的發光的地方真的沒土。

“水寒,來的挺快的啊?坐出租車來的吧!”

“哦,是,你的邀請嘛,不能怠慢。”

“呵呵,不錯,還真有誠意!”

樑若彤接着說道:“咱們先在這裡喝杯咖啡,然後去神封塔公園,到那兒送你個禮物!”

江水寒知道樑若彤之所以請自己去神封塔是因爲曾將她和古月的盛情邀約,愣是讓隨從的姜康和任豐破壞,這使得江水寒爲此愧疚了好久,此番前去,是一種彌補。江水寒不得不佩服樑若彤構思之精巧。他想,如果她不是一個以唱歌爲長的女孩子,那一定就是另一個張愛玲。

江水寒不知說什麼,擠出一句:“這幾日在家幹什麼呢?也沒見你在學校裡轉悠。”

江水寒這臨時擠出的問題,就像在牙膏瓶裡最後擠出的牙膏,這一擠之後,一定還能接着再擠。江水寒又連着問了幾個問題。

樑若彤以開完笑的口吻說道:“還不是醞釀着怎麼請你江公子一同遊玩,順便討得一首絕句!”

江水寒一副愧疚難當的表情說道:“自己恐怕在到時候才思一下子交通擁擠,說不定連飛鴿自行車都趕不到!”

說完兩人都笑了。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樑若彤的臉上也是洋溢着一片溫情脈脈,這使得江水寒忍不住多看幾眼。

咖啡總是不能解渴,有人用它來提神,想必是因爲咖啡能夠激發一種氣場,這種氣場使人沒有倦意。兩人喝了不到半杯咖啡,而說的話已經幾大籮筐了,看來這咖啡有時候僅僅是點綴。 ωwш.ttκa n.℃ O

樑若彤看了看自己的手錶,說道:“走吧,去公園!”

兩人剛一走出咖啡廳,一輛黑色轎車就停下了,江水寒一眼認出了是樑若彤的私家司機,再次欽佩樑若彤身處咖啡廳中,運籌千里之外。看來這正是樑若彤精心計劃的,這使得江水寒有點受寵若驚。

到神封塔公園的時候,樑若彤就把司機打發走了,臨走前還囑咐司機不要把今天的事說給了她父母。雖然可能樑若彤的父母無暇問及此事,但是樑若彤還是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帶着一個男孩子逛公園。

樑若彤說是要帶水寒逛完神封塔公園再將禮物相贈,這算是吊足了胃口,另外這也算是一種緩衝,避免現在將那特殊禮物贈送之後沒有了下文。

江水寒也對樑若彤的禮物有所期待,這位不同尋常的女孩子所贈的禮物也一定不同尋常,自己本來就想象力貧瘠。樑若彤和江水寒在公園的腳步明顯放慢,在那樣一個公園裡,兩個人的走路一定不能像逃難似得往前趕,要如同品茶一樣在嘴裡停留好久。兩人看着周圍的人都是成雙入對,男牽女伴,江水寒與樑若彤都是一陣尷尬,特別是周圍的人投來一片目光之後,使得兩人更加尷尬。

今日的神封塔公園已經是綠意蔥蔥,有種無法名狀的活力,人們自然要抓住這大好時光,好好遊玩一番。所以公園的人只增不減。

在公園裡面有一個湖,上面有很多划船的人,樑如彤看見拉着江水寒就去,租了一個船在上面划行,雖然這湖不比西湖,這船也是現代設計,絲毫沒有古風古韻,但是坐在上面,吹着陣陣涼風,還是挺愜意的。

遠處可以見到朦朦朧朧的山,這兒頓時就可以聯想到山水,所以這在無數古詩詞中出現的意境也慢慢有了。江水寒與樑若彤泛舟在上面,雖然湖面有些狹小,同時遊玩的人比較多,這兒的意境終究達不到兩人可以忘卻紅塵的境界,更達不到兩人紅塵顛倒的境界。遊客嘈雜的聲音愣是把這意境破壞了,但是這在江水寒心裡完全沒有關係,他只覺得眼前的時光能夠稍微相對論一些就好,不要那麼快。

樑若彤的手一直在那個口袋裡,一直撫摸着她的那個放音機,那個放音機制作的小巧玲瓏,不像現在市面上的小型電子產品,說是小巧玲瓏,但是拿到手一看才知道,確實小巧,但是絕對稱不上玲瓏,倒是商家的謊言與騙術八面玲瓏。

樑若彤的心思不像江水寒那樣愣是在現代化的都市裡臆想出個世外桃源,她惦記着怎樣找一個恰當的時機將她連日來的成果展現出來,使兩人都感動的一塌糊塗。

小舟在湖面上的時間總歸是有限的,因爲剛纔交的錢是有限的緣故,這會兒馬上就到岸了,江水寒的心思也逐漸的收回,水寒的心也馬上到岸了。而樑若彤則更加緊張,她在腦海中策劃下一個活動。

兩人下了船,繼續在公園裡遊賞,江水寒時不時地回過頭去看剛纔的那片湖,臉上留着依依不捨,很想回去再劃幾圈。樑若彤看到江水寒的這副神情,偷偷地笑了笑。

另外一個令江水寒感到激動的,就是樑若彤在他面前已經絲毫看不到她以前的冷若冰霜了,現在倒想小說中機巧靈動的女主角了,這跟剛開始見到的她判若兩人,水寒相信,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而寒冰解凍也絕非三日之閒。

江水寒臉上的興奮逐漸的在往平淡的軌道上偏離,因爲今天的感悟太深了。人若是感悟的多了,就會變得深沉。江水寒頓時覺得桃花源外的武陵人才是現實,自己何德何能,能擁有這位富貴千金的眷顧?想到此處,水寒又想到了家裡的父親和那座座破敗的房屋,此時此刻,父母一定勞累在路上,躬身在田間,而自己卻在這兒賞景遊玩,明明自己是下層人物,偏要撈個上流生活的樣子,江水寒深知在這方面一定不能脫離實際,現實的殘酷不在於它富有多少力量,而是它實在使人無法避免。

正當江水寒低着頭,懺悔着自己的行爲時,樑若彤過來說道:“水寒,你記得不記得給你說過我要送你個禮物?”

江水寒盯着樑若彤看了幾秒,若彤問道:“怎麼了,水寒,忘了?”

“哦,沒忘!”

江水寒的心裡此時有兩個力量在角逐,一種是趕緊快刀斬亂麻,結束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在這是拋棄萬物,保留真心。這兩個力量的碰撞,使得花火不斷。江水寒擡頭看了看今天大好的天氣,想到天氣也只屬於一部分人,對於另一部分人來說,那只是在暴曬的時候打把遮陽傘,下雨的時候打把雨傘。

“若彤,一直以來,我都想跟你說——”

樑若彤實在料不定水寒會自己先開口,驚訝地像是在吉尼斯中國之夜。

“我可能不適合和你交往——”

樑若彤期待的眼神,頓時包不住滾燙的熱淚,在這本來就有些酷熱的夏天裡直直的流了下來,將她早上精心弄成的妝流淌的肆意縱橫。

江水寒看見那眼裡失望的淚水,憐愛之心瞬間辛酸倍至,自己的眼淚也馬上要下來,但是他知道,必須有一個不流淚的進行着接下來的事,他把頭轉到另一個方向,自己的眼淚瞬間就滑落。

在良久的沉默不語中,江水寒終於轉過了頭說道:“若彤,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和關心,我知道我是個混蛋,你就當

??”

樑若彤緩緩地擡起了原本低下的頭,冷冷地笑着說道“江水寒,你也說這種毫無意義的空話?你不是一直都反對這種任何場合都能用的廢話嗎?現在,呵呵,原來你也——”

樑若彤頓時用雙手捂着臉痛哭,這次的冷笑,聲音中帶着極大的顫抖,這會兒她實在不能再接着說下去了。

江水寒此時心裡暗罵自己傷人害己,兩個手都緊握成拳,不知如何是好,他從來沒有想過那麼冷漠的樑若彤的苦相是如此的慘烈,他覺得自己死後一定是在地獄,經過六道輪迴之後說不定就是樑若彤家裡的寵物。

樑若彤從來沒有在人面前這麼哭過,包括在她的家人面前,她迅速的跑到遠處的柳樹低下,坐在地上,抱着頭哭。江水寒也呆呆地矗在那兒,淚流滿面。

江水寒認爲自己沒有錯,只是現實太殘酷,他不能等到若彤把禮物拿出來的時候再拒絕,因爲那時候的拒絕殘酷會加倍。更不能接受了禮物,在一頓時間之後再說那番話,那殘酷對這位女孩子來說實在不能接受。

江水寒迅速在想拒絕的千般好處,這樣會更好的接受現實,因爲家境的差別就是時代的差別,處在兩個時代的人怎麼會在一個時空裡共同快樂?這樣的好處可以徹底斷了自己相思的病根,會更加投入學習,成績會更好。這樣的拒絕,使得樑若彤會及早迎接她的另一段快樂的時光,因爲水寒相信,她那樣的女孩子,老天是不會不給她快樂的。

但是,江水寒隨即就給自己抽了幾個嘴巴,有了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就可以利刃傷人?水寒覺得自己的影子恍若就在眼前,那個影子扭扭曲曲的,跟他一貫掛在嘴邊的仁義道德毫不相配。

水寒正在苦想的時候,一擡頭,樑若彤已經站在眼前了,那雙紅紅的眼睛就像蠟燭剛熄滅的蠟燭。

樑若彤說道:“是我把你拉這兒來的,我還得負責把你送回去,現在就走吧!”

江水寒實在不能接受自己再乘着樑若彤家的轎車回學校,那樣自己將一輩子活在對自己的譴責之中。

“若彤,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江水寒說了幾個對不起之後,轉身向遠方跑去,耳邊的風呼呼直吹,他不敢回頭看,一直跑。

跑到公園的盡頭還在跑,他害怕自己回頭還會看見她,他跑到一個他也不知道的地方了。他緩緩的回過頭去看,眼前已經是公園裡熙熙攘攘的人羣,樑若彤已經被他摔在萬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