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時不時的還夾雜着羅小剛等人的口哨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同學要求把上次元旦晚會的那首《無言的結局》再唱一遍。
這首歌對許暉來說忌諱頗多,打死也不願意再唱,只好尷尬的站着看沈大平,大家一個勁兒起鬨,不依不饒,好在沈大平並沒堅持,並表示唱一首更爲好聽的歌,同學們才漸漸安靜。
作爲學生和男生,許暉自然禮貌的讓老師選歌。沒想到沈大平跟李茂山叫上了勁兒,選擇了這位著名藝人的另一首男女對唱情歌,同樣如雷貫耳,《遲來的愛》,又叫《遲來的告白》。這首歌曲雖然是在1986年發行的,引進大陸也是八七年、八八年的事兒了,但名氣絕不在《無言的結局》之下。
嚴格來說,《遲來的愛》是女聲獨白,男聲演唱,當時的原唱是李茂山和林淑容。讓許暉全程一個人唱,他自然不幹,也不想唱,未料到沈大平讓步,由她來獨白,然後一人唱一段,這下沒得推了,只好硬着頭皮上。
有好事的同學,居然能在他的揹包中的一大堆磁帶裡找出李茂山的專輯,把雙卡錄影機打開了,音量調到最大,消掉歌詞,只保留背景音樂,也算是臨時、簡易的卡拉OK了。
當熟悉而悠揚的二胡聲響起,車廂內迅速安靜下來,特殊的條件下,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自動被大家忽略,紛紛熱切盼望着二人再一次的完美髮揮。
沈大平(女白):“這是一封遲來的告白,許多年以來,我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對你多情的關懷。”
“今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向你表達我的愛。”
許暉(男聲):“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
“一封信,要遲來多少天,兩顆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
“才能夠彼此完全明瞭。”
沈大平(女聲):“你應該會明白我的愛,雖然我從未向你坦白,”
“多年以來默默對你深切的關懷,爲什麼你還不能明白?”
“……”
“不能放棄對你的愛,那是我長久的期待;”
“不能保留對你的愛,那是對她無言的傷害。”
“傷痛的心一片空白,”
“如何面對遲來的愛。”
動人的旋律如荷塘清風、柔絲細雨,讓人沉浸在如癡如醉的愛情故事裡,而簡單直白的歌詞卻又敲擊着在場的每一位年輕人的心靈,讓人心嚮往之,欲罷不能,誰都有心中的那個他(她),但遺憾錯過的絕不在少數,有多少遲來的愛終將永藏心底。
曲罷,雖然掌聲如雷鳴,可是很短暫,因爲很多人還沉浸在其中,甚至有一個坐在後面的女生居然被唱哭了。
沈大平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這首歌中的故事,其實反覆在男女情愛中演繹,最後遺憾的錯過,是一個讓人心碎的結局,歌詞唱出了對陰差陽錯的無奈和對人生的感悟,珍藏這份遲來的愛,默默爲他(她)祝福。
其實人生旅途,情感驛站,不願放棄,又不能保留,多麼矛盾和煎熬的心裡歷程,而能把這份情感昇華,懂得珍藏和祝福的又能又多少人呢?沈大平的感悟大抵如此,剛纔那名女聲哭的稀里嘩啦,難道也有類似的情感經歷麼?
如今的年輕人不得不讓沈大平驚訝,竟然有如此的反應和體會?莫不是真小看了這幫小傢伙們?
許暉正好藉機溜回到座位上,他此刻的心情也極不平靜,和張儀之間一晃就三年多了,誰也沒有正式的向對方告白,但都在心念唸的在關心對方,就像那句歌詞,“你應該會明白我的愛”一樣,兩個人一直在共同堅守,雖然故事的經過不像歌詞裡說的那樣,但恐怕結局完全相同,終究要錯過。
那麼,應該默默的爲她祝福。許暉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翻江倒海的混沌思維中忽然有了一盞明燈,他應該找對了方向,不要抱怨,不要試圖再去猜測什麼,也不要計較張儀遲遲沒有回信,那樣會把自己重新帶進死衚衕。
其實這首歌,許暉發揮的並不咋地,至少不如沈大平,但唱的過程中他卻實實在在的經歷了一場心靈洗滌,初中的時候就跟着家裡的錄音機學會了這首歌,當時只覺得旋律動聽,所以喜歡,根本沒有認真去感悟歌詞中的含義和境界。
此次,故地重遊,曾經陽光下歡樂騎行的少年們,已經漸行漸遠,望着車窗外其實早已陌生的景色,許暉才由觸景生情演變爲一種情緒上的昇華。
她,應該在大洋彼岸過的很好,現在,許暉希望她過得更好。
“下面有請羅小剛和班長合唱一曲怎麼樣?”短暫的沉悶後,劉巍大喊了一嗓子,今天這個場合,怎能放過這小兩口。
“好!羅曹配,來一個。”立刻有人跟着起鬨。
“哎呀,什麼叫羅曹配呀。”還有昏昏僵僵的同學在小聲詢問。
“就是羅小剛加曹卉,天仙配,這都不知道?”更有好事者大聲嚷嚷。
亂哄哄的瞎喊一通,車廂裡頓時熱鬧的如同開鍋一般,把羅小剛和曹卉臊的滿臉通紅,沈大平莞爾,她本想出言稍稍控制一下越來越露骨的言辭,但想了想最終沒有說話。
她也是從這個年紀走過來的,常常感懷那段曾經張揚過的青春年華,雖然已經一去不返,但正因爲擁有過,才能更理解這些年輕人,盡情的放飛自己把,少年人,沈大平笑了,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曹卉和羅小剛倆人嘰嘰喳喳的小聲商量了半天,還是曹卉大方,最後拍板選中了羅大佑的《戀曲1990》,雖然是男聲獨唱的歌 ,但是沒辦法,爲了照顧羅小剛,曹卉愣是把它改成了男女生對唱。
剛好那名好事的同學也有這盤磁帶,他那鼓鼓囊囊的大揹包就像百寶囊,除了吃的剩下的幾乎都是磁帶,一個標準的流行歌發燒友,這讓許暉想起了胡林,說起來很不應該,自己昏昏僵僵的大半年,把老朋友都忘記了,還有張志宏,記不得有多久沒跟他們聊天了。
在羅小剛如同破鑼一般的嗓音中,許暉胡亂放飛着思緒,他甚至想到了曾經文學社的同學們,這樣一種渾然忘我的狀態非常奇妙,一切好像毫無邏輯可言,一切又那麼自然清晰,他覺得任何一次痛定思痛,收拾心情,都不如這次來的徹底,至於是無可奈何還是水到渠成,還真的不用去追本溯源了。
在大家的掌聲中,許暉終於回過神來,看着滿面陶醉的羅小剛,他頗爲抱歉,剛纔走神,實在沒聽上幾句,曹卉也笑的很甜,應該對羅小剛剛纔的表現十分滿意。
緊接着被揪出來的是數學課代表姜明輝,他又硬拽了兩名同學,一起合唱王傑的《一場遊戲一場夢》,如公鴨咳嗽的嗓音,還參差不齊,最後乾脆各唱各的,成了大雜燴,着實把同學們給笑傻掉了。
傻歸傻,卻是一路歡歌,少年們用張揚的笑聲在譜寫着屬於他們的青春時光。
金銀灘還是那個金銀灘,遠處的拉瓦雪山依然巍峨壯麗,被朵朵白雲覆蓋下的遼闊牧場更是如詩如畫,雖然物是人非,但許暉的心態已經平靜如水,面對着鬼斧神工般的造物,他感到了天地間的博大,胸中頓生一股豪氣,胸無大志,枉做少年人!
聚餐後的集體遊戲,大家玩兒起了很老套的擊鼓傳花,遊戲雖然簡單,但參與性強,而且熱鬧異常,這是沈大平的提議,於是全班六十多名同學圍坐在草坪上,圍了好大一個圓圈。
道具也簡單,花是真花,是沈大平從河灘邊採來的一束野花,鼓就濫竽充數了,找了半天沒合適的,只能拿劉巍的大號飯盒湊合用。
許暉的反應快,似乎運氣也不錯,一直沒有被揪起來表演節目,但當第六輪鼓點結束的時候,他的‘好運’到頭了,魏亞麗抱着那束野花被大家拽到了場地中央,一直被許暉忽視的她也終於逮到了機會,她邀請許暉同臺獻藝,博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於是成了香餑餑的許暉被一衆男生連拖帶拽的弄到了魏亞麗身邊,其實不至於如此,大家就是圖個熱鬧和曖昧。許暉也不扭捏作態,面對着全班同學的掌聲,他比魏亞麗還要從容大方,倆人一番商量,許暉便起身從一個高個男生那裡借來了一把吉他。
“這是要玩兒絕活啊。”羅小剛大聲鼓譟,立刻又引來了同學們的一篇起鬨聲。
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許暉第一次吉他彈唱,其實還是挺緊張的,他所會的曲目並不多,但魏亞麗選中的這首歌他剛好熟悉,是林詩達的《小雨中的記憶》,一首唯美而略帶傷感的校園民謠。
這首曲子完全是許暉自學的,一年前瘋狂練習《大約在冬季》時,他抽空翻譜子,被這首歌的旋律給迷住了,不知不覺就彈熟了。
作爲文藝委員,魏亞麗的歌喉自然相當出色,而許暉的伴奏和和聲居然也配合的嚴絲合縫,把這首描寫少年人多愁善感、借景抒情的民謠發揮的淋漓盡致,餘韻不絕,真的讓很多同學都聽癡了,好一會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魏亞麗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若不是許暉已經怕屁股從草地上站起了身,她還會癡癡的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