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廊

各種各樣的人從我的面前經過,每個人都有這屬於自己的髮型和髮色,或者說有的人懶得捯飭自己,就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樣。

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像那些不捯飭自己的人。稍微長的頭髮已經開始打結,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邋遢的人,真的。

我是單親家庭,爸爸在我初中的時候就離開了,但是爸爸不是那種因病逝世的,沒有花費我們太多的錢,我們還算過的輕鬆,沒什麼太多用錢的地方。

每天媽媽給我的零花錢我也不會亂用,都是存在自己的存錢罐裡,所以到現在的高三,我的存錢罐已經有三個滿滿的了,我很開心的。

碰見他的那一天是下雨天,我因爲在學校做作業寫的晚了,怕媽媽擔心,着急慌忙的往家裡趕路,因爲着急還差點兒被他絆倒,那是我們初遇。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傘上,聲音沉悶的讓人心慌,我好像進入了某個魔咒,只屬於他的魔咒,他好像會下蠱,我感覺自己被他下了某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蠱。

我停下自己的腳步,仔仔細細的打量那個差點把我絆倒的人,髒兮兮的,頭髮髒的都一簇一簇來,衣服也髒兮兮的,已經完全被泥巴糊住了。

蹲下身,把手中的傘往他的方向偏了一點兒給他擋着被風吹偏的小雨,他這個人好像沒有知覺一樣,對我剛纔的所有舉動沒有任何的反應。

我拿出自己今天的零花錢,輕輕的塞到他的手裡,然後也把傘放在旁邊擋住這陣刺人的冷冷春雨,花開了,卻沒有完全的開。

對了,我遇見他的時候是在我經常經過的髮廊的,在那個有小棚子的轉角,破破爛爛的塑料天蓬還可以稍微遮擋一下春雨。

那間髮廊是我們這邊最火的一家做頭髮的地方,來來往往的做頭髮的人很多,剛來臨的春天好像還不能捂熱路上行人的心,來去都匆匆忙忙的。

我想着家裡的媽媽,丟下錢和傘就走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頭上,稍微的有點兒冷,不知道那個破小孩兒是怎麼過來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印象說真的不怎麼好,甚至還很嫌棄,但命運差不多的人好像都有種心心相惜的感覺,我一直記掛着他。

按理來說高三了更應該把自己的心思放在學習上,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做作業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張髒兮兮的臉。

好在我的成績沒有下滑,穩定的成績讓心神不寧的我稍微的鬆了口氣,那次之後好像就沒有看見過他了,不知道那點兒錢夠不夠用。

發呆的玩着面前的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沒有注意到越來越近的黑影,所以我很光榮的站在了教室外面。

三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叫到教室外面站着,稍微的有些泄氣,不開心的看着鞋尖,上面的泥巴已經乾透了緊緊的貼在鞋子上。

“喂,你不是好好學生嗎?居然會被罰站在教室外面,真是開了我這壞學生的眼了。”

一聽就知道是和我不對盤的人在嘲諷,雖然不是很想理會他,但是誰叫我最近的思慮過重,沒地方發泄呢!

“我這不是看你差不多節節課都出來,想體會一下出來站在外面的感覺嘛,畢竟三年總不能每天都圍繞自己的成績過日子吧。”

旁邊傳來嗤笑的聲音,明顯的嘲諷讓我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不過君子從不跟小人一般見識,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是......

“喲,怎麼了?看不慣我啊,看不慣你就說出來嘛,反正現在這個年代,你說一句話又沒有人管你,看你自己語言的實力了唄。”

就在我打算開口的時候,教室的門開了,老師探出了一個頭,“怎麼?你們兩個覺得站在外面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還在那給我笑,下節課繼續。”

無語,忘了下節課也是這老師的課,這下不知道要錯過多少內容了,希望裡面的大寶貝兒們都做筆記了,可不要沒動手啊。

我狠狠的瞪了旁邊的那個男生一眼,沒想到這一下就沒有轉頭了,這個男的不就是我之前給傘的那個男的嘛,居然是他。

知道是他後,我心裡對他的心心相惜的感覺一剎那就沒了,是誰也不能是他啊,想想之前我還和他對罵,我那次真的就是泥巴糊住了我的眼。

我轉過頭不再說話,緊緊的閉上我的眼睛,自己這次是真的看走了眼,這一下就直接把我顧慮打消掉了,只希望他沒有丟掉那把傘就行。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放學,我急急忙忙的揹着自己的揹包回去,實在是覺得心裡鬱悶煩躁,想到上午那個人就覺得心梗,虧我還這麼好心的幫助他。

但是路過那個髮廊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的往裡面看了一眼,沒想到他的確在裡面,看他嫺熟的動作就知道在這裡呆很久了。

鬼使神差的我提起我的腳邁了進去,裡面的人立馬出來接待,旁邊還在繼續自己手上活的他看了過來,看見是我就放下還在吹的頭髮跟接待我的人說了什麼就往我這邊走了過來。

其實意識到自己走進來後我就後悔了,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明明沒什麼事兒咋就這麼進來了啊,心裡抓狂,但是必須的保持着自己面上不動聲色,不能丟面子不是。

我稍微有些緊張的看着靠近的他,他不再像我那次看見他那樣邋遢,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明明有工作爲什麼還這麼不愛乾淨。

不過想到他現在邊上課邊打工,我莫名的還是覺得有點兒同情他。他不像我有溫暖的港灣,有家人的懷抱,沒有衣食的憂慮,我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不好。

所以之前和他對罵的時候我從不會從這一方面說人,我只是覺得這是我對自己的負責任的表現,但是現在看來我覺得我那時對自己的保護,當然也保護了他。

他附身貼近我的耳邊,然後和鏡子裡的我對視,“親愛的客人,你需要什麼服務?我肯定會盡心盡力的幫你的,嗯?”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不知道怎麼的心跳居然開始加速,臉上傳來的熱度明顯的讓我想捂住自己的臉,太丟人了,我居然被他這樣的行爲帥到了。

帥歸帥,我還是不能信任的讓他幫我剪頭髮,畢竟我們之前是真心實意的吵過架的,所以確實是不能很放心的讓他幫我剪頭髮,我就紅着臉讓他幫我洗頭了。

舒舒服服的躺着,感受着手上傳來的力度,閉上眼。雖然這個人學習成績確實不怎麼樣,但是這洗頭的手法一感覺就知道是老手了,挺舒服的。

“之前給我的傘和錢的是你吧?路上隨隨便便一個陌生人你就能給這麼錢,還順帶一把傘?認識你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是一個大善人。”

我很想翻個白眼,但是額頭上的水阻止了我的動作,不想說話,這人一張口就知道說不出什麼好話,還不如不說話。

等着頭髮終於洗好到吹這個程序的時候,我看着他嫺熟的動作,突然就覺得人生原來真的是不公平的。

我原以爲,我好好讀書我就能打破現在的困境,但是有句話說的好: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而有的人拼死拼活的一生也只會是牛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撫摸我頭髮的手好像變的輕柔,看我的眼神好像也漸漸的變的不再像以前一樣,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兩情相悅。

洗完頭付完錢我就打算走了的,但是他拉住我的手讓我等他一會兒,說他等一下就下班了,我只好坐在旁邊的客人椅上靜靜的等着他下班。

還好他的下班時間挺早的,不然這麼晚回去我都不知道怎麼和我媽交代了。門禁十點,挺寬鬆的,不過我要是真捱到十點纔回家,肯定會被罵了。

和他安靜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春天那些小動物還沒有出來完全,不過依稀還是能聽見一些小動物的聲音,給我們的這一段旅程添上了不可複製的一段背景音樂。

“喂,你不會每天曠課就在這裡打工吧,那你的學習怎麼辦?是打算高三之後就不讀書了嗎?”踢着腳下的小石子,稍微的有些緊張。

“嗯,反正我的成績也就這樣了,就算現在奮鬥也沒用了,這都是最後一個學期了,只有幾個月了,我也不想讀書了。”

我有些不開心,但是我不敢表現出來,我怕我們好不容易融洽一點兒的關係就這麼破裂了看,我肯定得哭死。

“怎麼不說話了?也是,你們好好學生肯定不會懂得我們這類學生的難處的,好了,到你家了,上去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急急忙忙的轉身離開了,我砸吧了幾下我乾裂的嘴脣,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的苦處。

一進屋就被我 媽逮住,問下面送我回家的男孩子是怎麼回事,叫我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談戀愛,都快高考了......

我知道,自從爸爸去世後,媽媽把給爸爸的那一份愛都給了我,從小的時候就有求必應,但是我的回報必須是名列前茅的成績,我有些累。

難得應付還在說教的媽媽,我有些悶氣的走回自己的房間,隔着門的聲音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變小直至沒有,隨後就只聽見廚房燒菜的聲音。

我疲憊的趴到我的牀上,我從小就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的人,對於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但那時那份只屬於他的悸動是不會騙人的。

我有些難受了,鼻子酸酸的,眼睛燙燙的,好像身體又有不應該的水分出去了,好像這是爸爸離開後我第一次哭吧。

我知道我和他的未來屬於未知,但是更可能的是我和他在以後的日子裡完全沒有交際,這次我就權當爲我還沒發芽的愛情澆水了,希望能有好結果。

第二天和往常一樣去到學校,意料之中的沒有看到他在教室,心焦的等着放學,但是總感覺時間過的太慢了。

等到放學的時候我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我幾乎是奔跑着向那間小小的髮廊,到了斑馬線,我看着他溫柔的笑着摟着一個女生的肩膀在馬路的另一邊和我背道而馳。

我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明明知道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卻總是抱有不該有的幻想,等到真正的確認後纔會死心。

我把自己埋在書裡,恨不得自己就是書中的那一行行的字,可是我也只能簡單的把自己麻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問東西。

感覺自己好像很傷心,但是眼睛好像沒有打算流淚,我覺得我最近可能水喝的太少了,每天一升的水好像不太夠,好像他對我下的蠱起作用了。

我居然開始想念和他吵架的點點滴滴,我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但是有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我只能每天看着講臺上的老師發呆。

渾渾噩噩的過着每一天,成績逐漸的有下滑的趨勢,我一下驚醒了,什麼都可以下滑,就是成績不能下滑,不然媽媽又該說我了。

我在最後的兩個月裡開始奮鬥,就算自己的感情不算出彩,但是我以後的人生一定要出彩,這點兒事情還不算太過,我還是很有清醒意識的。

成功的考上媽媽的理想學校,挺開心的,至少有一件事我做到了,希望媽媽能開開心心的,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

我把這件事埋在自己的心裡,誰也沒說,也不想對誰說,算是自己的一件遺憾事吧。

後來我大學畢業,回到媽媽的地方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拿着一成不變的工資,三點一線的生活,波瀾不驚。

再後來,我居然在一家規模比較大的美容美髮店看見了他,我控制不住自己,走了進去。

他過來看見我,只是揚起一抹標誌性的微笑,然後問我準備什麼樣的髮型。

“你現在在這家店工作?”

“這家店是我開的,很久沒見了,有愛人了嗎?”

我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問,因爲我看他過來的時候專門和一個女士說了些話,才向我這邊走來,那女士看着挺眼熟的,沒想到他還挺專一,可惜不是對我。

有些說不出的遺憾,即使這麼多年我還是覺得心裡很失落,不知道是心裡的種子發芽了還是已經長成的大樹的根還沒有腐爛,我只知道我現在挺難過的。

“嗯,家裡有小孩兒,又要工作,太忙了,就隨便找了一家店來護理一下頭髮。”

他沒有說話,只是手上的動作加快了速度,只不過還是那麼輕柔,我閉着眼睛,也不再開口。

等到一切結束,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捂着自己的臉,不想讓自己的淚水輕易地就這麼交代出去,可它還是不顧我的意願,自顧自的順着手指滑了下去。

這次的淚水把我心裡的灰燼清除乾淨,讓我能真正的來開他,過好真正的屬於自己的每一天。

“女兒,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我沒事兒,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