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滕捧着一沓資料走進教室,捋了捋頭頂的一撮頭髮,說:“上學年的期終考試,我們班的成績還是不錯的,比隔壁931要好,這一點,我很欣慰啊。”
老滕自顧自地笑了幾聲,臉沉了下來,話峰一轉:“我要批評的是317宿舍,我們班全部不及格名額,他們宿舍全包了。這一次我不能再留情面了,我要當衆點名。”
嘯海輕輕哼了一聲:“小爺我亮刀子都不帶眨眼的,還怕你點名?”
我自言自語道:“作弊無罪,點名光榮。來吧,別磨嘰。”
老滕翻開花名冊,咳嗽了一聲:“英語不及格的是程大沖,54分。祝敏,47分。”
我撲哧一笑:“大蔥,你那法術失效不靈啊。”
大蔥臉如死灰,喃喃自語:“明天起,我改練另一門絕學。”
“啥?”
“葵花寶典!”
但聽老滕繼續念道:“統計原理不及格的是徐嘯海,59分。顧曉俊,59分。我說顧曉俊,考試前那次在校門口我遇上你,我還特地問了你統計原理看得怎麼樣了,你告訴我說你看完了,怎麼搞的你?”
我一臉無辜地回答道:“滕老師,你可能是領會錯了,我的意思是,我看……完了。”
“59!”嘯海噌一下就站起來了,“怎麼這麼巧我跟曉俊都是59分?滿臉疙瘩那姓季的孫子這是在有意刁難咱倆。”
老滕唬着臉:“首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別動不動就找理由,他怎麼沒去刁難別人?”
我也站起了身:“這絕對是刁難!上次我跟嘯海在教室裡扯閒淡,說那孫子在職工宿舍就住咱體育女老師隔壁,看他那猥瑣相,肯定有事沒事就去串門,往邪了說,這孫子沒準還經常偷窺。”
嘯海接着我的話說:“曉俊一提這事,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倆正說得帶勁,這孫子打巧從教室後門走過,多半是聽了那麼一兩句過去。靠!要這麼說,這是公報私仇啊!”
老滕一拍桌子:“胡扯!這種事能瞎說嗎?你們有什麼證據?即便有,也是人間的隱私,別亂嚼舌頭。”
老滕摘下眼鏡,說:“317只有邢雷和石輝沒有染紅,而且考得還不錯。特別是邢雷,數學,英語都是全班第一。”
大蔥罵道:“靠,這狗崽子也不知道勻點給我。”
小祝子拍手道:“可喜可賀啊,晚上出去撮一頓慶祝慶祝。滕老師,你說要不要啊?”
老滕說:“你想想怎麼通過補考,別扯那些沒用的。”
小祝子撓撓頭:“我這人一向只爲他人着想,自己的事從不放在心上。”
我接着說:“包頭路有家飯館新開張,酒水八折。要不今晚咱六人邀您前去小坐小坐?”
老滕貌似很爲難:“呃,這個恐怕不合適吧?”
我說:“合適。他們兩個考出好成績那不都是你教導有方嘛。”
老滕的臉一下坦然許多,笑盈盈地走下講臺,趨步上前,一把拉過我的手攥在手裡:“啊呀賢弟啊賢弟,我正想找個時間和你們幾個好好促膝長談一次,正愁找不着機會,這下好了。知我者,顧曉俊也!晚七點,不見不散。”
回到宿舍,大灰一把將我摁牀上,呲着牙咧着嘴說:“就你嘴賤,這撮一頓得幾個老錢啊?把我們都搭上了。”
“曉俊,你攤的事你想辦法,別拉上我湊份子。”斃狗也不滿意了。
大蔥更是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一陣苦笑:“哥幾個,我一個人扛的話得搭上一個月伙食費啊。小祝子,都你這孫子,提什麼吃飯,靠!”
小祝子一臉無奈:“我這不是替斃狗高興嘛,哪知道老滕這傢伙皮這麼厚。”
我啐了小祝子一口,繼續說:“這茫茫人海,芸芸衆生,哥幾個湊一塊也是有緣啊,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有緣人有緣人,關鍵時刻不能把我往外蹬啊兄弟們。這俗話說得好,衆人拾柴火焰高,齊心協力,其利斷金,又道是危難之時見真情。瞧你們一個個那樣,叫人寒心啊。”
嘯海挺安靜,躺牀上還在翻看《白鹿原》。
我用手肘兌了他一下,說:“嘯海,你給支個招。”
嘯海一擺手:“別打岔。白嘉軒跟那誰都進屋了,油燈都吹滅了,好戲馬上上演了。等會,就一小會。”
小祝子湊上前說也要看,被大蔥一把拽住:“小孩子,你識字嗎?這本書上的字都是爲嘯海特地打印的,你看過去就是一堆馬賽克,一邊呆着去。”
過了兩三分鐘,嘯海坐直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過癮!我看會書你們都不消停,什麼大不了的事。大灰,我不稀罕說你,你看看你,全身上下一水的名牌,牙縫裡擠一點,咱這頓飯就有着落了,這摳的。”
嘯海說完又把臉轉向大蔥:“大蔥,你整天嘴裡叨叨着修煉,你倒是給哥幾個露一手,算個卦,拿個主意,逢凶化吉啊。牛鼻子老道,老衲收了你。”
說完,嘯海把《白鹿原》捲成筒狀對準了大蔥,把大蔥給嚇得兩腿有如篩糠。
嘯海從牀上一躍而下,說:“不是說七點嗎?時間差不多了,咱走吧,我有辦法。”
雖然都不知道嘯海究竟想出了什麼法子,但都相信他,這孫子學習不怎麼樣,出歪點子確實是把好手。
剛拐上包頭路,老遠就看見一老頭站在飯店門口,連搓手帶跺腳,走近一看居然是老滕!
老滕一見我們來了,三步並作兩步接上來,抓過我的手:“賢弟,你們來啦。”
“滕老師,實在不好意思,讓您久候了。”
老滕連連擺手:“哪裡哪裡,我也是剛到。”
“那就裡邊請吧。”
門童替我們拉開門,順便在我耳邊小聲道:“這老頭在門口都已經站了個把鐘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