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叫做張國輝,正團級幹部。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對越反擊戰全面展開,這是中國最後一場大規模的武裝戰鬥,中越雙方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前前後後打了十年,直到八十年代末才徹底畫上句號,那時候活着從戰場上回來的人都已經升官發財了,甚至已經有少都成爲了中國目前最有勢力的人物。
而張國輝那時候就已經是團長了,時隔四十年,直到退休的時候仍然是個團長,其中的緣故不由得人不琢磨。
我沒有敲門,直接就走了進去。來到辦公室的時候,張國輝正坐在書桌上看書,他身子坐的筆直,雙目也是炯炯有神,只是手上拿的書卻跟他的氣質格格不入,如果將書換成一把刀,那就再合適不過了。
他明明知道我來了,卻並不說話,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似乎手中的書便是他的一切,可是我進來了超過五分鐘,他卻並沒有翻頁,甚至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我知道我倆之間的交鋒已經開始了,因此也不說話,便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隨即點了一支菸,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靜靜的看着他。
“敢在校長面前抽菸,你也算是膽大妄爲了。”聞到屋子中的煙味,張國輝一把將書拍在了書桌上,斥道。
我吸了一口煙,而後輕輕吐出,任由它在屋子中飄散,而後不疾不徐的說道:“一個團長做了四十年,退休後又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校長,你也是沒誰了。”
聽了我的話,張國輝明顯一驚,因爲我分明看到他的手猛得到握了一下拳,顯然被我說到了傷心處。
這個舉動被我看到眼睛裡,心中也是不禁一喜。我說你是大人物,而我只是個小混混,咱們之間本來不應該有任何交集,如今卻在這裡相遇,也算是緣分一場,對不對?
一邊說着,我一邊笑嘻嘻的打量着他。跟這樣的人物面對面交談,要說不緊張,恐怕說出去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我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爲以他的權利和地位,要想對付我的話,簡直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他既然來找我談話,就一定想從我的身上得到些什麼,這就是我談判的資本。
張國輝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過了好久才說道:“我也不想跟你有什麼交集,記得我第一次跟你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對你說過了,不要在我的地盤上放肆,否則我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說着,他鬆了鬆領帶,走到了我的面前,儘管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但他的身材依舊魁梧,擋在我的面前就如小山一般偉岸。
我討厭他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心中也不禁有氣,“你的地盤應該是在戰場上,而這裡是學校,自然應該由我們學生來做主。”
我也站了起來,毫不畏懼的將目光迎了上去,儘管是在大白天,我仍然感覺到我倆的目光交錯,似乎迸發出了火花。說罷,我將手中的打火機扔了出去,直接將玻璃砸碎,“如果你有眼睛的話,就出去看一看,如果你有嘴巴的話,就去問一問,看看他們究竟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張國輝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隨即走到了窗前,看到眼前的一切,儘管是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上千名學生在教學樓下排起了方陣,雖然他們什麼話都沒說,但每個人手上都拿着一根鋼管,眼睛都不約而同的盯着校長室的窗戶。
“你們不去上課,都來這裡湊什麼熱鬧?”張國輝猛地一捶窗臺,吼道。
別看他一把年紀了,可是不但沒有任何龍鍾之象,說話反而愈發的中氣十足,即便是我也不由得自愧不如,他的聲音遠遠飄去,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但大家都置若罔聞,仍然沒動彈一下。
張國輝回過頭來,怒容滿面的看來我一眼,但是三分憤怒之外,還有七分難以置信,“這些人全都是你安排的?”
我笑了笑,並沒有說話,而是輕輕擡了擡手,於此同時,教學樓下頓時響起了一陣齊齊的爆喝,上千人齊聲吶喊,聲勢自然不容小覷,簡直宛如萬均雷霆一般,我甚至感覺到教學樓都在顫抖了,看到眼前的一切,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張國輝的眼睛也越睜越大。
看到他的樣子,我也莫名的嘆了口氣,說道:“曾幾何時,你振臂一呼,響應者何止上千,可惜這裡不是越南戰場,你也不再是團長了,你已經老了。”
“我老了?呵呵。”張國輝苦笑一聲,毫無預兆的抓住了我的後頸,而後將一根黑黝黝的東西塞入了我的口中。他的速度極快,力氣也是極大,儘管我明明看在眼裡,卻根本無法反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被他控制住了,而我口中塞的,赫然是一支手槍。
這把手槍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個年頭了,上邊的漆色已經掉光了,樣式我也從來沒見過,張國輝顯然對它視若珍寶,上邊竟然連一點鏽跡都沒有。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被人用槍指過,但這一次絕對是最驚心動魄的,因爲張國輝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將軍,死在他手上的敵人不知道有多少,一槍殺掉我,恐怕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儘管心中害怕,我還是假裝鎮定的說道:“你已經退休了,難道連腦袋也秀逗了嗎?私自持有槍械,在我們國家可是重罪。”
“這不是槍械,而是榮譽。”張國輝哼了一聲,將槍收了回去,而後就當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坐回了書桌旁,“小子,你果真不一樣,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
雖然在進來之前,我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驚訝歸驚訝,但心中也並不如何害怕,因爲他已經不是團長了,手下也沒有這麼多士兵了,一隻掉了牙的老虎還有什麼可怕的?
可是當我見到牆上的那副字,再加上剛剛的一番作對,我知道自己小瞧他了,此人胸懷大志,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正應了那句話“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我說你老也不用拿我開心了,說到底在你面前我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而已,只要你不拿我開刀,我也絕對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樣,我安安分分的做我的學生,你舒舒服服的做你的校長,我保證我在這裡的兩年,你一定有一個完美的業績,您覺得這提議怎麼樣?
張國輝說這提議的確不錯,但是我不同意。
草!我心中暗罵一聲,怪不得他做了四十年的團長,原來是個老頑固,在官場上一點都不懂的變通,那怎麼會有升遷的機會?
我正想着該如何說服他,可是他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我驚訝了。
張國輝說我不但不會打擾你做的事情,在有必要的情況下,還會給你一些幫助,只要你把屁股擦乾淨,別把學校牽扯進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管你。
剛剛還一副欲將我除之而後快的樣子,短短几分鐘,卻又變了一個嘴臉,即便是我一時之間也摸不準他的脈。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世界上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他絕對不會無條件的幫我。
果然,我心念甫定,張國輝便說道:“你跟潘曉之間的恩怨我不管你,跟張雲瀟的關係我也不涉足,但是有一點,三年之內,我要讓你統一整個b市區,三年之後,我不希望除了你之外,b市還有任何勢力。”
難不成這老傢伙在白道上吃不開,就想來混黑道了?
想到這點,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叱吒疆場的將軍混黑道,那不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纔怪呢?可是我不管怎麼看,他都不像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那麼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呢?
我正想着該如何開口,張國輝揮了揮手說道:“我累了,以後沒什麼事兒不要打攪我,記得離開之前把樓下那些小朋友也帶走。”
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好像剛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我知道這次交鋒我輸了,因爲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明白他。在關門的時候,我分明看到張國輝站了起來,將牆上那副字撕掉了,從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側臉,儘管頭髮已經花白,儘管眼睛已經有了皺紋,卻依舊無法掩蓋他昔日叱吒疆場時候的凜凜威風。
我知道自己可能又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而且將要面臨的一切將會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
我走到教學樓下的時候,那幫學生還站在那裡,個個滿臉亢奮,學生嘛,有哪個不想在老師面前逞威風?我正好給了他們這樣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