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客棧走的時候,李哲炎送我出來。
“不用送了,你回去陪雲水吧”,我以爲他送到門口也就罷了,哪知他跟我一直走。
“沒事,我送送你”,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像是有話要跟我說的,就由着他一直送我到了站牌那裡。
“李哲炎,你有話說?”雖然他比我們大幾歲,但自從混熟之後,我們就都稱呼彼此名字。
此時李哲炎溫溫吞吞的笑着:“明真,這話我也想問你,有什麼話,小水現在受不得刺激,你大可跟我說。”
我驚訝於這個男人的敏銳:“你、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跟小水啊,都是藏不住話的人”,他笑說。
李哲炎爲了蘇雲水,甚至都已經做了結紮手術,我想,有些事,就是不能跟蘇雲水說,在這個男人面前,也是不用隱瞞的,“李哲炎,如果我說,我找到那個孩子的父親了……”
他眼神一閃,但並無太多驚訝,看他的樣子,“你早就猜到了?”
他搖搖頭:“沒有猜到。”
“那你怎麼?”
“不驚訝?”他接口道,“不是不驚訝,只是現在,對我來說,小水纔是最重要的。”
我恍然,只要不是關於蘇雲水的事,都很難激起這個男人的波瀾,我完全放心下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告訴他的呢?
我跟李哲炎去了那家茶館,在小隔間裡,我看着這個架着眼鏡,斯文秀氣的男人,說:“孩子的父親,叫陳遠。”
“嗯。”
“雲水跟他在一起,是被他催眠了。”
“嗯。”
“他也不是真的喜歡雲水的,只是爲了報復……”
我抓着茶杯,幾乎不敢擡頭看他:“他想利用我報復安易風,而云水……他想利用雲水報復我。”
終於艱難的把話說出口,李哲炎聲音幾乎無波瀾:“明真,你不要內疚。”
我擡起頭:“不管怎麼說,雲水都是無辜的,她白白受了這些……”
“她怎麼是無辜的?”李哲炎打斷我,“她交了你這樣的朋友,享受跟你做朋友的快樂,願意與你分享承擔,那麼現在,因爲朋友受些苦,也沒什麼好說的。”
此時這個略顯文弱的男人,眼鏡後的眸子裡,閃着智慧的光,這番話聽得我眼淚幾乎要忍不住了,“李哲炎,你……雲水跟着你,我放心了。”
他推推眼鏡框:“那個陳遠,現在對雲水?”
“他不會再打擾雲水了,你要見他嗎?”
李哲炎搖搖頭:“不了,不必見他,只要小水好好的就行。”
“李哲炎,你放心,陳遠一定會得到懲罰的”,即使我不做什麼,想來安易風也不會讓事情就這麼過去。
雖然陳遠是他雙胞胎的弟弟,但或許正是因爲他們有這層關係,安易風纔不會輕易放過他。
李哲炎送我上了公交車,才轉身往回走,看着他瘦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羣中,我竟覺得那個身影那麼充滿安全感,有這樣一個男人守着蘇雲水,我心裡多少有了些安慰。
回到安易風家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我趕緊做了幾個菜,安易風回來的時候,第三個菜剛剛做好,他一進門:“親愛的,我回來了。”
我跑過去:“我還以爲你得晚點時間回來呢。”
他脫掉外套,我順手遞過去掛好,他從伸手抱住我:“一天不見,想我了嗎?”
我暗笑着,胳膊肘戳他一下:“這纔多久沒見,你少膩歪啦。”
“本來應該加班的,可是我一想到,我的小真正在家等我,就迫不及待回來了”,他順勢在我臉頰親了幾口。
我轉頭親了他一口:“表現不錯,賞你個麼麼噠~”
說完拉過他:“你洗洗準備吃飯啦,飯菜剛剛做好,話說你是掐着點回來的吧。”
“對啊,老遠就聞着好香的味道,我一想這麼好的手藝就是我們家小真的。”
我嘿嘿笑着,等他過來一起吃飯,“今天做什麼了?有沒有無聊?”他坐在我對面,柔柔的看着我。
“我去找辛娜和雲水了。”
“把陳遠的事跟她們說了?”
“嗯”,我小心看看他,“我能說嗎?”
他伸手彈了下我腦門:“當然,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我也不是什麼都說的,我有分寸的”,我嘟囔着。
“對了安易風,你今天在朋友圈發了個什麼?”我突然想起這廝做的好事。
安易風眼睛一亮:“你看見了?怎樣,不錯吧。”
“不錯什麼啊,讓人家看見還以爲咱倆怎麼了呢?”
發睡覺的照片什麼的,不是明擺着告訴大家有姦情嗎……
“讓人家以爲什麼?”他慢條斯理的說,“你敢說跟我之間是純潔的友情?”
“我們之間是純潔的愛情!”
“都愛情了,還純潔……”
“安易風!”
吃過飯後不久,安易風電話就響起來了,他拿過手機,無奈道:“是小韓的。”
“那你快接啊,肯定是工作上的事。”
他嘆口氣,終於接了起來……
那段時間,安易風每天都忙到很晚,但他晚餐時間準時會回家,理所當然的,他的加班地點也挪到了家裡,書房的燈,總是亮到很晚,我看了很不是滋味,但卻沒法幫他分擔什麼。安易風卻出乎意料的幹勁十足,照他的話說:“因爲我現在有了動力了。”
就這麼過了幾天,安易風公司那邊基本穩定下來,我也又在網上投簡歷,陳遠沒有再跟我們之中的誰有聯繫,在我以爲他會慢慢從我們生活中淡出的時候,我卻意外收到了一封郵件。
郵件裡有我和陳遠那天的談話的錄音,這錄音,我一直以爲被銷燬了,畢竟手機到了陳遠的手裡,那天回來之後,安易風想帶我去買手機來着,我沒去,從家裡翻出他以前的舊手機,補辦了一張卡用了起來,沒想到過原來的手機有生還的可能,更沒有想過,這錄音還有聽到的一天。
剛聽完錄音,幾乎是同時的,我又收到了另一封郵件,是同一個賬號寄來的,我點開一看……
周小姐:
在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不出意外的話,我已經開始了我的“牢獄n日遊”了,哈哈,嚇了你一跳吧,沒辦法,我就是個這麼驚人的男人。
跟安易風斗,處心積慮給你們搞破壞,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很沒勁,又懶得不想工作,算了,還是找個住處蹭吃蹭喝去吧。不過我臨走之前做了件善事,剛剛你聽到的錄音,我是用你的手機發給警方的。
不要想着多此一舉再給警方解釋什麼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對了,有空可以來看看我,我想你一定有很多事想問我~~
陳易青
他的落款,不是陳遠,而是陳易青。
這封短短的郵件,我反覆看着,幾乎要反反應不過來……
所以他現在被抓起來了?
郵件是定時發送?
用我的手機……他爲什麼不去自首,那樣不是會被輕判的嗎?
我雖然想要懲罰他,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抓起外套拎上包,我急吼吼出了門,不行,我得去見見他!
終於趕到警局的時候,那個大叔見了我,不知是不是我自己心虛的緣故,總覺得他的笑容多了些意味深長。
“那個,警察同志,我想問一下,關於我那麼綁架案?”
“我們正想通知周小姐,人證物證俱全,很快就結案了。”
“那陳遠……”
“被收押了,放心吧。”
心跳一滯:“我、我能見見他嗎?”
一套程序走完,終於再次見到了他,他一見我,笑的狡黠:“我就知道,你肯定得來見我。”
“你爲什麼那麼做?”
“怎麼,不是自己做的不夠爽?你想親自這麼辦的吧”,他眨眨眼,“我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幾日不見,他臉上並無太多疲憊,除了明顯的胡茬,一如往日。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想讓他跟雲水道歉,求得她的原諒,但現在的狀況,我覺得雲水還是不要再知道他的消息爲好,“你見過安伯母了嗎?”
不想讓他這樣,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爲林秋虹,那個可憐的母親,一想到安靜,我心裡忍不住愧疚,我跟安家兩兄妹的關係越牽扯不清,越覺得對不起她。
易青點點頭:“見過來,那天你跟他走後我就去見她了。”
他臉上並沒有憤恨,沒有怨念,多了些釋然,是母子兩個終於解開心結了嗎?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鄙夷道,“告訴你啊,安夫人一看到我,哭得一塌糊塗……總之,知道她這麼多年過得也不好,我就放心了。”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語氣裡並沒有怨憎,我知道他是在口是心非,想必是跟自己母親見面之後,心結也解開了吧……
“你爲什麼用我的手機……”
“因爲有意思唄”,他驀地打斷我,“其實我是想讓你愧疚,這樣的話,你一定會愧疚吧,這樣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念念不忘,你說安易風那小子,會不會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