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黑雲濃厚,雲縫裡掣着藍光,暴雨中陣陣滾雷而過,雷聲、雨聲、濤聲連成一片,天地攪成了一團
但硬帆還能偏斜逆風借力,推風法陣還能起到一點補充。
長河寬闊望不到邊,涌動着海潮一樣的巨浪,雨絲接地連天形成水幕,甲板上水沒過腳踝,嘩嘩涌動的浪花和船舷外的水面一色,分不出哪裡是船上,哪裡是船外。
在這黑暗的水世界裡,一艘艘鉅艦斜斜切入長河南面的一條支流。
天文潮汐太強,使得元磁混亂,訊盤遠程通訊不暢,術師團的戰場網覆蓋範圍大大縮水。
每艘艦前後桅杆都點了航行引導燈,玻璃內的光亮,穿透了濃黑雨幕,星星點點讓艦隊前後連貫成一條長龍,遊動着深入湘州……除了風雨,毫無阻礙。
“主公主力前日渡江了,我們水師整訓的!晚,可拉下好一大截……”
“又趕上這場風雨,行程受阻不說,還失去了訊盤聯繫……”
“放心,這次敵人勢大,不是一兩個月能剿滅完,主力也就是多喝了點頭湯,肉還多着呢……”
“對,顯顯我們水師威風”
高大旗艦艦船艙內,琉璃燈光雪白,一個年輕大將眯着眼,看不清神色,十幾個校尉和參軍校尉聚集在周圍,這時議論着,不時稟告着。
這青年靜靜聽着,手指有規律敲打几案,似暗藏着韻律,並不插話,見着舷艙外面水道變化,才說:“總算脫離主河道了,請向導過來確認下。”
每年風雨時在長河上傾覆鉅艦可沒有少過,還有走錯水路自己撞到窄河道里——誰都不希望自己是那個倒黴蛋。
“我們進入湘水了。”6家派來一個管事嚮導辨認着兩岸,篤定的說着:“我是老航船了,絕對錯不了。”
湘水徑流還很寬廣,在漢將看來不輸於下土長江,不過波濤就沒有主河道那樣寬宏的感覺。
此時溯水波而上,見沿途河道變窄些,沿岸很多村莊都在雨幕中黑沉沉,毫無動靜,毫無人氣,很是怪異。
“有點問題”周瑜立刻醒悟過來,臉色多少有點蒼白,咬着牙笑了笑,不再言聲:“我們出去看看。”
風雨中,出了艦橋船長室,來到艦跳望,神識中滿目黑暗荒涼,此處完全不符合情報中的繁華,沉思良久,才問:“這就是湘州?”
“是”
嚮導6管事冒雨跟上來,他過去常率家族船隊來往這裡,現在看着,一時遲疑的說着:“或現在是躲避兵禍,前面有湘水的一條更小支流沂水,我們到沂水北港再看看,那面是湘北有名的米市。”
片刻,湘北著名米市沂水港在視野裡一晃而過,同樣沒有燈光和人氣,這下向導都臉色微變。
自己有個侄子就常年駐紮這裡爲米市行情提供信息,娶妻生子紮根落戶,現在要不是……
“都督,沂水郡郡望章家,就在米市南面十里,築有塢堡,或會收攏米市百姓,抵抗外魔兵俑些時日。”
上面派下來的情報人員見此,這樣說,有點不確定。
“或會?”
周瑜對這種模糊說法不置可否,不太信任郡望的實力,立刻攤開防水軍用地圖,閃電的光,映着地圖上鮮紅一片的敵情標誌:“必須以最壞的情況來估量,,這裡離郡城不遠,不過二十里,應該可以聯繫到關將軍……”
臨近一處水灣轉向,“轟”一片浪花捲起船體,腳下甲板一陣傾斜,周瑜雙腳牢牢釘着,身形毫不晃動。
“拉帆轉向……”
“術師啓動側舷噴射……”
“給後艦燈光信號,防止撞擊混亂……”
水兵沒有多少慌亂,周瑜不由暗自欣慰,主公撥下這部二千道兵在下土是都駐守南方,混編入江東水師和荊州水師,明顯就是爲地上組建艦隊準備,現在就體現出精熟水戰的好處。
“可惜水師新建,爭不過步軍,人少了點,船也差些……”周瑜自語,思索着,是否讓某位老友,走走後宮路線,讓尚香夫人給主公吹吹枕頭風?
主公喜愛的傾向,在漢臣中不是秘密,在下土後宮中,就表現得更親近芊芊、恨雲、小喬、尚香幾個。
似是對自己心思沉重下的某種補償,就更喜歡明眸皓齒、活潑可愛的少女,以此潤身心。
周瑜想了想又熄了此念,還是別麻煩孫策,孫家上下讓俞帆連累,難得藉着妹妹聯姻擺脫嫌疑得到重用,自己沒有必要,讓尚香夫人在主公面前減分——誰說枕頭風就不減情分?
“周都督,咱這船可不差……”
6管事覷着這位大將的臉色,以是不喜歡這船,忍不住自辯,他是聽說家主6明大手筆資助了十艘,雲罷學資助七艘,漢侯府免費得到的這些,都是三級大商船
“這些可是用來對東洲、青洲沿海島鏈貿易的巨舟”
“是我失言,意思指的不適合作戰艦。”周瑜微微一曬,目光隨和,漢風自有器量,周郎不會爲蠻夷之人一點反駁而生氣。
這話態度溫和、條理明晰,6管事無言以對,只有點尷尬輕咳一聲,心道這周都督真是寬宏。
靠水路引航吃飯的老人見識經驗豐富,很清楚商船和戰艦差異非常大,這十七艘雖體格上是鉅艦,但並非爲戰爭而生,先天就不足。
6家造船業聞名北地,艦體龍骨不吝惜材料工本,內層缺法陣的預留位置,舷壁遠較戰艦薄幾倍。
前兩月裡在6家三大船廠裡匆匆加厚,半月前一完工,就交付給了漢侯府新編水軍,只來得及太平湖整訓丨初步適應下就編成了隊。
就因渡江作戰需要被拉了出來——這戰力水分可想而知,與其說戰艦,不如說是大型武裝商船。
水師第一任都督周瑜清楚這點,臨出金沙郡母港時,又在每艘艦的兩舷甲板上加了十幾座蒙着雨布的小臺,現在時刻士兵輪值守護。
引航的6家嚮導看不出蒙佈下這些是什麼,水師高層心中清楚——這就是雷弩炮。
這種艦舷棲裝的葉火雷投擲器,不是6戰拋石機結構,而是鋼質簧臂的弩炮結構。
葉火雷本身威力已抵達單捆晶石束的上限,再高疊自己就爆炸了,大型化不通,這在葉青上一世試圖堆疊成戰略核武器就失敗過。
這一世看着李懷績同樣走了小小彎路,也不揭破,直到他承認實驗失敗後,才命令轉移研究方向。
於是小型化,在擲彈兵的“攻擊性手雷”、“防禦性手雷”的中等距離簡單嘗試後,尋求遠葉火雷投石車的小型葉火雷攻擊技術。
在遠程攻擊上,研究指向兩個道路。
一個是化用晶石的推動力,形成微縮推動陣的火尾箭,增加箭矢純粹的物理動能和射程,這點在諸葛亮的連弩中大獲成功。
第二個就是保持晶石束的爆炸效果,謀求投射器具的射程革新,形成新型鋼臂弩炮的雷弩箭——是漢朝四十石牀弩型大黃弩的升級版本,建立在火靈蒸汽機和新式高爐的鋼鐵產量提升,使得優質特種鋼的成本大幅下降。
雷弩箭射程倍增達到八里,遠射優勢非常強大,缺點是造價極高,還有最坑人的不適合野戰——這東西本就是爲彌補投石車木臂蓄勢不足的缺陷而研,結果蓄勢太強的直射,不適合野戰對轟,地面戰場太多人造或自然阻隔物,直射難以壓制敵軍後方的術師團。
但用在目標較高的攻城戰場、空蕩平滑的水面戰場上正合適。
這套艦用主武器在下土已有過實戰經驗,將士對側舷集火式攻擊已熟悉,要是船再好些,道兵再多些,周瑜都敢和同樣艦數的湘州水師對拼……現在還是算了,人數太少太過吃虧。
蔡朝水師正規戰艦標準配置,每艦至少二百道兵,自己麾下二千人分薄到二十艘艦裡,每艘只一百多人,只能僅僅把船開動。
就算輔助以6雲兩家的水手分擔纜索、帆槳、搶修,將道兵解放到戰鬥位,但艦隊對戰時終要倚仗道兵,兵數不滿在法陣對轟上吃虧,在法箭對射上吃虧,在接舷近戰上還是吃虧。
主公自龍宮確認過,知道湘州水師提督孫心博二千戰艦已跑到瀟州備用水寨,還和龍族起了衝突,否則周瑜不敢這樣進入湘州。
“孫心博……嘖嘖,什麼時見識下”
周瑜回到艦橋裡繼續聽參軍校尉商議,翻開水文圖查看此河有沒有礁石險灘,心中對這位水師提督其實是有點不屑。
“不過也罷,此人受蔡朝之命掌握控遏長河下游十州的水師,正當對仙艦對拼立功之時,半路上被龍君一嚇,就縮得不敢回湘州,這可不正好遂了主公的心意?”
“現在水師任務簡單了,短期內無需顧慮蔡朝水面力量威脅,只要對付地面兵俑,自水面上給予關將軍火力支持,這點再容易不過。”
“艦隊主武器雷弩炮射程八里,湘州又是水網密佈所在,很多戰場都可以支援到,而兵俑大軍再厲害也拿河面上艦隊沒轍。”
聽着下官的議論,周瑜微笑頷,道兵游泳時就變成艦隊居高臨下交叉火力的靶子,除非那些敵將和散修都升級到真人才有一定威脅。
“趁着蔡朝和外魔在湘州水面力量上空白,正是漢軍水師磨練育的絕好時期,艦隊轟殺的兵俑,依舊有天功分潤,和冀州一役一樣的助益……”
深沉的夜中,周瑜想着,不知道爲什麼,卻有一種空虛襲上了心中,這並不是現在纔有,很久前就有了。
似是周圍,一個本應有的人,現在不在了。
黑暗的水世界,船隊順利通過了沂水彎,接近郡城十五里,在瞭望臺上監控的術師傳音:“已感應到敵艦的位置,但附近沒有檢測到我軍主力神識網,可能是靈氣紊亂於擾範圍,請求艦隊法陣增幅。”
“允許”周瑜立起來,在艦隊各艦上光華亮起時,自身也接入戰場神識網,擴展探查着。
電光在地平線上一閃,劃破濃黑落向雨幕深處的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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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距離非常近,光線到達瞬息後就響起了“轟”的雷音震盪,空氣顯得緊,雷光懾壓四方,周瑜神識剛透出一縷靈識就縮回,在靈池裡平息悸動後纔算安靜下來。
就在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不用找了,敵人仙雷投射方向,主公一定就在那裡。”
“避開敵艦十里,它射程距離比我們遠不少,我們對付不了,只對付外圍兵俑就可。”
話音剛落,一道敵意目光穿透虛空,鎖定在艦隊,很多看着強壯兇悍的水手當場就膝蓋一軟跪了。
可道兵在下土冀州之戰都經過,後續零星外域散仙誅殺過,當下就命令:“上前,取代位置。”
“是”大批道兵取代了水手位置。
艦隊頂着風雨前行一分鐘,當前方電光再度閃耀而起時,見着龐大敵艦,衆將驚駭,不由回詢視。
周瑜眯起眼睛計算,平靜說:“下半帆,減航,繼續前進,還可再靠近三裡……聯繫主公,詢問敵人兵俑位置
“轟”電光劃落在前面三里河道上,煮熟了半片河道的魚,一條條肚皮朝天翻滾着浮上,閃爍光。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還是硬着頭皮駕馭船隻頂風而行,少頃停在敵人仙艦射程前一段距離,一個熟悉女聲接入網絡:“這裡是漢軍本陣,我是芊芊,來艦請驗證身份。”
“收到,這裡是水師,我是周瑜,請問需要火力支援麼?”
“周都督,你來得正好”芊芊女聲帶着些欣喜,周瑜頜,目光看了過去,這時不需要神識,就能看見隱隱的戰場。
天穹上黑雲滾滾,不時傳來沉沉雷聲,時有火光,隱隱喊殺聲潮水一樣斷斷傳來,有時電光一閃,就看見自己方面的軍隊,緊張而嫺熟的將弩弓葉火雷傾瀉下去,淹沒衝來的洶涌的兵俑。
能夠看見,主公的大陣絲毫不動,肅然整立,一股筆直的殺氣衝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