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兒將笙兒帶回她的房間,從包裹裡撿了幾件衣服讓她換上。
笙兒原本就穿着單薄,大冷天仍穿着薄薄的粗布麻衣。司瀾兒仔細一看,發現她的雙手佈滿凍瘡,紅腫得嚇人,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司瀾兒連忙從包裹裡找出幾瓶傷藥給笙兒的手塗上。這些藥都是上官沐留給的,當初剛出上官府,上官沐留生怕她有個頭暈目眩、水土不服啥的,愣是往她包裡塞了不少藥,這些藥都是上等品,神醫谷出品,尋常富貴人家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一想起上官沐留,司瀾兒心中既是苦又是甜,滋味萬千。
當下最要緊的是照顧笙兒的情況,看着笙兒魂不守舍的模樣,司瀾兒心疼又無奈。塗完藥,她正色道:“笙兒,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想幫你。”
笙兒渾身一顫,她木訥的雙眼終於映出了司瀾兒的倒影,眼淚籟籟下滑,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知道你是好人。”笙兒捂着臉抹淚,哽噎道:“除了我娘,這麼多年從來不曾有人待我好。”
司瀾兒心疼道:“沈管家,你爹對你不好,對麼?”
笙兒默默地掉眼淚,遲緩地點頭。
司瀾兒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你娘會埋在榕樹下?這些年鎮上謠傳的鬧鬼一事,是不是有關聯?”
這一次笙兒終於不再沉默,她輕聲說:“沒有什麼鬼,都是我弄出來的。”
司瀾兒沒想到笙兒不說則己,一說真相驚人。只是這種事實讓她太震驚了,她消化了很久才繼續開口問:“是你?爲什麼?”
笙兒呆滯的表情一晃,閃過一絲痛苦,像是掙扎,像是回憶,她緩緩道:“一開始,我並不願意拿孃親的屍骨做文章……可是,如果不這麼做,沈家莊就要沒了,什麼都沒有了。就算有再多的不是,這裡也是我的家,我最終的歸宿,爹說,我不應該感情用事
,一切都是爲了這個家,還有小姐……”
笙兒的的聲音平靜而冰冷,帶着一絲絲的低啞,彷彿闡述着一個久遠的故事,娓娓道出……
沈家莊自從沈老爺沈常輝死去,財產被狼子野心的外人瓜分乾淨,只餘下所剩無幾的資產,還有這麼一座龐大的宅邸。
沈心蓮自小身子骨不好,忠心耿耿的沈管家爲了治她的病,將僅剩的資產幾乎花盡,這座宅邸早成了敗絮其中的空殼,沒有錢,也請不起僕人,唯有多年跟隨沈老爺的一些老僕願意留下照料。
可惜沈管家沒想到,沈心蓮的身子沒治好,入不敷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到了最後甚至靠借外債渡日。
不必說,沒錢還債,債主自然就找上門來。
沈家莊什麼也沒有,僅存的只有這座大宅院。這是沈心蓮最後的資本,沈管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座房子賣出去抵債。那一天,他想到了一個法子,製造了讓人不敢靠近此處的假象。
鎮上人人都知道榕樹下曾吊死了一個女人,沈管家決心讓笙兒裝神弄鬼,嚇跑債主,爲免債主不死心,定期讓笙兒到一牆之隔的榕樹下裝鬼,整出鬧鬼一事。
果不其然,這事真傳開了,還有不少鎮上的人親眼目睹,信以爲真,債主們被鬼嚇跑,膽子大的不怕死,跑來幾次,結果都被嚇破了膽,人們開始謠傳這棵鬧鬼的樹,還有一牆之隔的陰宅,從此無人上門。
吊死在榕樹下的女人正是笙兒的母親,沈管家拿自己妻子的死來作話題,實在讓身爲女兒的笙兒心寒。司瀾兒唏噓不己,心裡升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笙兒說的話不假,但她卻總覺得好像有些什麼不對。
“你孃親的屍骨爲什麼要埋在此處?”司瀾兒感到不解,照這麼說來,沈管家對自己的妻子實在壞的不像話。道說死者爲大,爲何不收了她的屍骨下葬,卻要草草埋在這種地方?再怎
麼說,一日夫妻百夜恩,就算他妻子有再多的不是,也不應該如此待她。
笙兒聞言,眼淚情不自禁地滑落,她抽泣幾聲:“我央求過了,可是誰也不肯理我。就算孃親虧欠沈家再多,她也已經死了,可是誰也不願意原諒她……”
司瀾兒蹙眉,這件事絕對不只笙兒現在說的那些這麼簡單。可笙兒的話裡明顯仍有些隱瞞,她果然是在庇護誰。能讓她如此忌諱,又與這個沈家息息相關的,只有……
“與沈小姐有關?”司瀾兒一問。
果然,笙兒哭泣的動作一滯,停頓了數秒。
單單這個停頓,司瀾兒便知她猜對了。
“沈心蓮與此事有關?”司瀾兒假設,“如果說,這一切並非只是沈管家的一意孤行,有可能是沈心蓮指使的?”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這其中的怪異之處便解開了。
對於沈心蓮,沈管家從來忠心不己,說一不二。只要沈心蓮開口,要沈管家做下這一切,並非不可能。
笙兒原本蒼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她囁嚅着,終是點了點頭。
“吊死在榕樹下的女人,是我的孃親。”笙兒微微停頓,“也是沈家莊曾經的女主人。”
聽見一旁變得不穩定的抽息聲,笙兒的神情恍惚間變得嘲諷:“有時候我會想,若我的孃親不是沈家的夫人,那該多好。那小姐就不會恨我,府裡的人都不會恨我,爹……也會像尋常人家的父親一樣愛護自己的女兒。”
笙兒說着說着,淚水慢慢地充斥着眼眶,滾落下來:“可是……我又慶幸她是我娘,她對我好,她是這世上唯一願意待我好的人。”
“可是她卻死了。”笙兒默默地抹淚:“小姐殺死了她。”
司瀾兒打了個寒戰,無法剋制自己從腳底升起的寒意。終於撥開了濃霧,結果看清的卻是不堪入目的事實,那種冰冷的刺骨,冷入心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