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春風吹紙鳶
幼蕖所見這張江的靈根實在是低劣,與普通凡人相比,他那點靈根只多出了淺淺一線,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能儲存的靈氣也就相當有限,只能使些最低等的法術。
修仙坊市上隨便找個潦倒散修,估計都比他強些。至於假扮山神、布雲施雨,更不是他能達到的境界。
幼蕖聽那出洞打水的高、薛二女稱張江的師父爲“肖神仙”,多半便是此人,其修爲應該是在張江之上,當下定睛瞧去——
雖然她已經從那兩名女子口中得知這位肖神仙可能面相兇惡,可這一看之下,卻是仍然令人心驚。
張江那師父,勉強可以稱之爲“人”麼?
雖然身形高大,卻佝僂着腰身,面生黑毛,厚鼻大嘴,窄額削頤,這不似人,倒有些似一隻巨猿類怪獸,只是身量更似人形,粗腰長腿,威風凜凜,霸氣十足。
幼蕖對妖獸得道沒有任何歧視,比如她因搶枇杷結識的老白猿,她還追在後面喊“老白公公”呢!
可張江面前的這位,很明顯兇性更甚,絲毫沒有因修行體悟了天機而有所收斂。眼神如灼灼火球,又帶着陰狠之氣,心懷鬼胎的模樣很像是個邪修。
偏又穿着寬袍大袖,負手而立,神情傲慢,努力作出一派仙風道骨的高人形象。
“入得我肖山之門,當終身聽我差遣,保你享長生之福、受用不盡。若有二心,五雷轟頂、灰飛煙滅!”
這聲音也粗糙若礪石,又尖厲如鋼刃,而且威逼利誘,哪裡像是道門的師徒?
這應該就是那兩名女子口中的“肖神仙”了。
不管這肖神仙是什麼精怪化人,要收徒弟,也該挑個資質好些的,以圖後繼有人。
而這張江的靈根極微弱,也就比凡人多了一丁點的優勢而已,且又心性淺浮,難道這肖神仙急着收徒,都來不及挑選一二?
雖說肖神仙人形兇惡,靈根好的孩童只怕不肯入他門下,可鄉民無知的多,稍露些神蹟應該還是有貪心的願意投靠,怎麼也不至於收了這樣一個擺明了要啃老的無用之人。
突然,幼蕖心裡一震,這肖神仙的相貌,與那廟中的山神竟有幾分相似!
鄉民手藝水平有限,泥像塑得粗陋,又平添了許多工匠的想象發揮,山神像比這肖神仙更爲威嚴挺直,面上也無黑毛,只是這窄額瘦頰、朝天鼻孔的特徵仍然留着。
對,更主要的是,那廟中山神像與這位肖神仙手中都握着一支奇形怪狀的龍首兵器,似棍似戟。
十有八九便是同一人了。
肖山、肖山……幼蕖默唸了兩聲,又細看他形貌,心裡突然涌起來一個猜想:這肖山,莫不是一隻山魈成精?
越看越像。
這些且不管。
幼蕖接着在張江腦中的記憶碎片裡往下找。
既然這肖山有很大的嫌疑,他又收張江爲徒,只要找到肖山是否讓張江做那些事的痕跡就可以了。
可是,她只看到張江對着一片乾裂的土地在發呆,後面就是好長一段黑暗,只模糊聽到黑暗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啼哭與爭吵,還有混亂的嘈雜人聲低語,實在聽不清,其他什麼也沒有。
這一段記憶,是被人施法掩蓋了?
沒想到那醜絕了的肖山還有這本事,幼蕖心裡不由起了幾分警惕。
留在張江腦海中的與肖山有關的回憶,除了收他爲徒,就是指點他練功修行之類的雜事,無甚大用。
粗粗看了下,這肖山也沒悉心栽培這個弟子,所教的都是些末節皮毛,甚是敷衍,看來也沒想好好栽培這個徒兒。
那就往前看。
幼蕖不信那肖山能掐斷所有的蛛絲馬跡。日常言行,瑣碎人事,總會牽扯到一些。
山坡上,一雙少男少女在放紙鳶。
兩隻紙紮的大燕子在風裡飄飄搖搖,少女手裡牽着線,笑意盈盈。
她不時看向身邊少年,眼裡都是情意。
“紅兒!紅兒!噯,紅雲大小姐!聽我一句話好不?你累麼?看看,出了一頭的汗!給我來罷!早說你愛出汗,等會吹了風,回去又要咳嗽!”
紅雲!張江曾寫過的名字申紅雲!
幼蕖留神去看。
這少女怎麼似乎有些面熟?
幼蕖可不記得她在此地有舊識,也沒有認識過哪位姓申的修士或凡人。
那少年滿臉都是無奈寵溺的神氣,搖着頭笑:
“偏愛逞能,說什麼一手能放雙線,看你小心的,連水都顧不上喝。嗓子待會又要發癢了。來,喝點水!”
少年自腰間取下一隻皮囊,殷勤地讓少女喝水,又一隻手去接她手裡風箏線。
少女眼波斜飛,滿臉的不服氣,讓開了少年的手,嬌嗔道:
“我就是要逞能!這不是兩隻燕子紙鳶都放上去了麼?你看,飛得多好!宛娘還愛吹她的鳳凰喜字做得多大多好,和我這雙燕子一比,阿江,你說,誰的紙鳶更強些?”
少年沒好氣地點頭:
“是!是你的強!你是十里八鄉都曉得的紅雲麼!還不快喝水!我背了一路,特意用棉套子捂着,還溫溫的呢!”
紅雲抿嘴兒一笑,斜睨眼波,又是得意又是受用,笑盈盈地接了水,同時將手裡的兩枚線錘遞過去。
幼蕖見到那略帶驕縱的神情,突然心裡一亮,她知道這申紅雲爲何給她面熟之感了!
那修士張江身邊的兩名侍婢!
名作高茜與薛緋的二女!
那高茜與薛緋與這申紅雲俱是柳葉眉、丹鳳眼,尤其是笑起來,顧盼神飛、眼波斜挑,真有幾分神似!
而且,她們名字裡的“茜”與“緋”俱與“紅雲”裡的“紅”同義。
張江養在身邊的這兩名女子,難道都是因他念着這名爲“申紅雲”的舊人?
幼蕖轉念只在瞬息之間,沒想到就這一交一接的功夫,兩線錘錯了個位,兩根風箏線纏到了一處。
“哎呀!”
少女驚呼,一撒手,水囊掉到了地上也不管,兩隻手忙着去扯那兩根纏繞在一起的風箏線。
少年急急地自地上撿起水囊,不住用袖口去擦套子繡花處沾上的泥跡,心疼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