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花顏夫人一拍掌,看都不看將去綠柳浦的愛徒,只顧着拉幼蕖的手,“礙事的傢伙走了,清靜!來來來,九兒,你快跟我講講裡頭都發生了什麼!”
幼蕖便又將綠柳浦內更多關節與三位長輩細說了一回,比起跟八派聯盟和衝衡真人的述說,她這回講得生動細緻多了,除了重點,還加了細節與自己的心理感受,只說得趣味橫生。
言是不時回頭看一下祈寧之,那眼神大致是:
“你看你都說的啥?乾巴巴的,人家小九怎麼就說得那麼好?”
“你修爲明明比小九還高,怎麼事事都拉在小九後頭?”
“小九幹了那麼多!你莫不是什麼都沒幹?”
其實,言是覺得大事重活兒都是幼蕖乾的,原因之一,確實也是幼蕖乃六人中的主力,原因之二麼,則是幼蕖比祈寧之更善於描述。
小九昔日在少清山時就喜歡給哥哥們講述她漫山遍野撒歡的糗事兒趣事兒,投入而沉浸,起承轉合、聲情並茂,輔之以手勢、動作、語氣,甚至有些大驚小怪的渲染,足以令聽衆身臨其境。
而且,因爲此刻在場的都是親近長輩,投來的眼神裡都是寵愛欣賞,她愈發地沒有顧忌,放開本色,眉飛色舞,肆意揮灑,妙語如珠,有種恃寵而驕的張揚。
哪怕是祈寧之、燕華這兩個幾乎與她整天在一起的同伴,在她將某事說得跌宕起伏時,都忍不住再自己回想一下,當時是不是真的那麼精彩?真的那麼妙趣橫生?
其實情節都是真的,困難也都是真遇到的,可經她這麼一渲染,就格外值得回味。
言是嘆了一聲:
“幸好我們過來了,不然,到哪去聽這麼精彩一段說話?”
幼蕖笑道:
“若言師叔和喬姨你們不來,我也要去看你們的。自然也要給你們說一遍。”
言是搖頭:
“我有自知之明,你去了我那啊,只是報個平安而已。哪有跟你花姨說得這麼細這麼有趣?”
喬海寧嫣然道:
“你可別妄自菲薄,小九肯定是要跟我們也照樣說一通的,不過,你瞧,小九說了這半天都沒歇,說話也費神呢!小九啊,你言師叔可捨不得你再費一番口舌。正好,我們來一起聽了,免了你跑來跑去的功夫。”
言是趕緊點頭:
“是是是,所以聽你喬姨的話纔是正途!”
喬海寧故作低眉狀,柔聲道:
“哪裡,那是言真君你睿智英明,知道何爲明智之舉。”
她柳眉微挑,眼含笑噱,有一種軟硬適中的柔情與打趣,兩人間自然流淌的欣悅氛圍,便是旁人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
幼蕖尚好,她已習慣了言是與喬海寧的相處模式,燕華卻是看得感慨不已,悄悄給幼蕖傳聲道:
“你言師叔與喬姨,哎哎,這真真是神仙眷侶!”
幼蕖好笑,反問過去:
“你竟看得懂?你莫非羨慕了?”
不是她小瞧燕華,燕華這丫頭單純到耿直,又天真到傻氣,聰明才智決不輸人,可通曉世事人情方面就像個孩童。吃睡、修煉、玩耍一會再發發呆便幾乎是她的全部,沒一分心思關涉過男女情愛,竟然也會發出這樣的感慨?燕華“哼”了一聲,繼續傳聲道:
“我是不算靈光,可又不是榆木疙瘩。好事物誰不知道欣賞?言真君與喬姨站在一處,不止賞心悅目,而且還讓人看着高興。
“唔,就是戴清越說的那什麼,幸福感!對,就是幸福感。我就喜歡看這種幸福感。我看着,心裡就很歡喜。”
“我看着也挺有趣的,你不知道,聽說我這位言師叔從前從沒給過女子好臉色,沒想到他也有今日。”
“也是!所以凡俗有句話呢,一物降一物!喬姨就該是你言師叔的剋星!要不是你喬姨收了他,以他往日的傳聞,我可對他尊敬不起來……”
兩個小丫頭埋頭悄悄傳音,大聊長輩情事,喬海寧有意無意地看了燕華一眼,嘴角笑意隱隱。
那邊言是與花顏又說了幾句互市之事,這本就是琦色谷最擅長的,花顏夫人從幼蕖那知道了大概情況,又不動聲色地追問了八派聯盟與人魚商談的數點關竅,言是下意識地答了幾句,便被花顏摸到了底細。
花顏夫人微微一笑,扭頭對銀錯說了幾句,命令便流水般地傳了出去。
反應過來的言是摸着鼻子苦笑道:
“你這做生意的頭腦真是無人能比!我多漏了幾句底,實在怕你們琦色谷一鍋全端了!好歹看在我面子上,留口湯給玄機門!再留點給上清山那幾家,不然,八派聯盟找了來,我頂不住!”
花顏夫人一撣衣袖,從容笑道:
“若不是看在你言真君面子上,憑貴派那幾個無情無義的老傢伙,玄機門早幾年就沒湯喝了!在商言商,我也要養活琦色谷那麼多人呢!放心,琦色谷做事從來不爲己甚,保證你們八大門派歡歡喜喜的!”
喬海寧點着頭道:
“言是你這一點倒是可以放心的,你們八大門派什麼時候不歡喜了?哪怕輸陣丟人,也要冠冕堂皇地吹一通太平盛世呢!什麼雖敗猶榮、別有內情,呸!反正你們總是對的!花顏,我就喜歡看他們八大門派吃了虧還不自知,便是知道了還只得粉飾太平假作歡喜的樣兒!誰叫他們愛端着?”
花顏夫人絕倒,嘆了一聲,道:
“阿喬,我真是太喜歡你了!早知道我們倆家先聯手了,將他什麼八大門派通通擠兌到溝裡去!”
見她說得眼神發亮,言是不住打躬作揖:
“二位姑奶奶,高擡貴手,好歹給我們留口飯吃!”
他有些怕,這兩位都是玩笑話能當真了的那種。八大門派端方板正,一心都在大道,精於經營之道的人其實不多。要花顏發了狠,真能將讓清高超逸的八大門派過上窮日子。
沒想到,他言是,眼高於頂、不染塵埃的知非真君啊,竟然給逼出了爲八大門派着想的責任心。
花顏夫人與喬海寧相視一笑,道:
“也罷,看在你言真君的面子上,我的大業且放一放。”
笑說了一場,幼蕖便欲動身回山。
言是看看天色,“哦呦”了一聲,跺腳道:
“都怪我們,淨拉着小九說話兒,只圖自己開心,耽誤了孩子時辰了。看這天色,都快晚了呢!”
他看向幼蕖:
“小九,天黑了可怎麼趕路?不如多歇一晚,明天一早踏踏實實地走?這摸黑的,我總不放心。”
孤標高華的知非真君操起心來,原來也像個囉嗦的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