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皆有天命

‘蒙’恬與駐紮在韓國關外的秦軍匯合後便下令趕路多日的大軍整備休息,可第二日他便帶着原有駐軍攻打韓國的要地南陽(今河南南陽),一路上如無人阻擋,幾次規模不大的小戰事後便將其佔領,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

佔領南陽後‘蒙’恬沒有急着征伐它地,而是留下處理南陽城的要務,穩定民心。除鬧事者依法處斬,秦軍接收軍務外,城內一切不便。更下令秦軍不得搶、殺、燒韓國百姓一人一物,否則軍法處置。

安頓好事務‘蒙’恬馬上上書遠在秦國的君王,請他派人來治理南陽。

第二年,也就是秦王政十七年(前230),‘蒙’恬接到上任官員傳答嬴政的旨意,帶領大軍向韓國都城新鄭進發,而這一丈打得更是順利。無論是韓王是不是已失民心,還是因爲秦軍所過之處沒有驚擾百姓,反正韓國幾乎沒有組織起來有效的抵抗。韓國最後一任國君韓安被俘,韓國也正式成爲秦國的一個郡,就這樣從版圖中消失不見。

韓國成爲第一個被滅掉的國家,在這過程中秦國軍隊就像是進駐自己國家的某個地方一樣。也因爲如此,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秦王滅韓的過程時就只用了幾十個字,完全沒有什麼可寫。

……

捲上報喜的竹簡放到一旁,扶蘇雙肘支在桌晚上杵着頭,他知道隨後而至的問題要比攻下韓國還難處理,那便是韓國王室的如何處理。

手指一搭一搭的點着自己臉頰,扶蘇記得嬴政爲了向天下彰顯他的仁德,除了韓非與燕丹外沒殺一個降國的王室之人,可這也成爲日後秦國覆滅的隱患。

天下苦難源自於諸侯國間的戰‘亂’,嬴政認爲只要滅了諸侯,消滅了製造苦難的根源——戰‘亂’,天下人就會安居樂業。

可是六國的王宮貴族卻不是這麼想,他們寧願天下重現戰‘亂’之苦,也要奪回自己失去的權勢。

一統六國後,秦國沒有在原諸侯六國境內派駐一定數量的軍隊,也沒有派遣具有足夠領兵經驗的將領,結果諸侯造反時連抵擋和平叛的軍隊也沒有。以至於造反者無所顧忌,心懷仇恨的人紛紛j□j,國家一片換‘亂’。

這樣的例子舉不勝不舉,當烽煙再起時未被殺掉的魏國王子魏豹起兵自立爲魏王,原韓國的王子韓城起兵爲韓王,最有名的就是那被劉邦立爲將軍卻又用完殺掉的韓信。

韓國王孫沒有死於秦始皇之手,卻被劉邦所殺。沒有被秦始皇趕盡殺絕,反而滅絕與項羽和劉邦。

扶蘇不會天真以爲如果那時天下再‘亂’,而自己又有幸存活到那時,他們會饒自己不死。要知道項羽打進咸陽後可是把大秦王室子孫殺得一個不留,就是襁褓裡的小公主也沒放過。

“啓稟大王子,‘門’外李斯李廷尉求見。”在扶蘇想着要如何提醒嬴政千萬不要盲目自大牽連了好不容易從活一次的自己時,‘門’外突然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

自認與李斯沒什麼‘交’集,除了去年過年時突然出現又突然離去,把自己下了一跳後他們就沒再見過。扶蘇不知這人爲何現今日會來找自己,“讓他進來吧。”收回杵着頭的手扶蘇似模似樣的跪坐好。

“臣李斯拜見大王子殿下。”李斯一進屋就跪拜在地。

“李大人請起。”說完扶蘇就感到自己的兩個眼皮一起跳,一瞧就知沒好事,這李斯明顯是無事獻殷勤。“父王不再宮中,李大人來錯了地方。”

站起身上前彎身一拜,李斯沒有繞彎直接說道:“臣是特意過來拜見大王子,不知王子可知韓國已滅,秦軍大勝?”

點點頭,“本殿剛剛看過上報的奏簡。”扶蘇小心應對。

上座人防着自己李斯也沒覺得意外,從衣袖裡掏出一卷竹簡自行上前放到扶蘇面前,請他過目。

視線在李斯於竹簡間遊走,最後手癢沒忍住扶蘇還是動手打開竹簡,只見上面所寫正是他剛剛所憂之事,馬上擡頭問道:“李大人可跟父王說過了。”

“說了,只是……”

李斯後面沒有說得話扶蘇已經明白。自古帝王哪有不自大的,甚至是盲目到不聽勸的。“那李大人來見本殿是想借本殿的嘴對大王進言吧。”

“大王子聰慧。”李斯腰彎得更深,他知眼前人是如今唯一可指望的,不然今日大王所做一切他日必成隱患,更不要提什麼大秦的千秋盛世。

在心中何計了再三,扶蘇開口說:“大人高看扶蘇了,你怎知父王不接受你的納言,就會聽本殿勸阻。”

“因爲李斯相信大王子不同,而大王也絕不會毫無緣由寵愛王子一人更允許王子自由上朝聽政。如果真有那一日,想必王子知道……”

“想必第一個身首異處的就是扶蘇。”闔上李斯的奏簡,扶蘇往前一推,示意他拿走。“李大人的話扶蘇記下,但成與不成還是要看父王。”

“下官相信只要大王子開口定會讓大王改變初衷。”

這回扶蘇沒有接話,只是笑笑。

而李斯見自己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便拿回自己的奏簡恭敬退去。

望着李斯離去的身影扶蘇突然覺得這個人在找到帝王錯處進而上諫的認真勁兒和唐太宗時期的魏徵有些相似,只不過魏徵爲人耿直上諫時往往不給帝王顏面,可這李斯卻圓滑的很。他也會一直上諫到君王改正錯誤決定,卻也會給君王留足顏面,他會周旋,不會一味死諫讓人心生反感。

其實即便李斯今日不來找他,扶蘇也會找機會對嬴政提處理遺族的問題,有一句話李斯說得對,一羣陌生人的生死與自己的生死,就是缺心眼的傻子也知道誰留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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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急着去找嬴政,在帝王身邊待了八年扶蘇潛移默化之下也改變了不少。雖然依舊對權勢‘陰’謀沒有興趣,卻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年來隨着後宮一個個小王子的出生,他身邊發生的意外也越來越多。

如往常一樣在姬婉住處的院外扶蘇便遣開衆人,獨自一人走進院子。

擺擺手讓那些跪在地上給他見禮的宮人起身,離得老遠扶蘇就瞧見那自己一覺醒來突然多出的‘侍’衛。叫什麼來着他一直沒記住,而且自己對這人實在生不出好感,不知是不是除了自己和父王還有綠萼外,這男人是唯一讓他美人娘另眼相待的人。

要他說這人沒什麼大不了,也不過是個子高了一點,身子壯了一點,眼睛大了一點,樣子帥了一點,武藝高了一點,琴彈得好了一點,醫術好了一點點,總得來說也就比自己強了那麼一點點。

從不喜歡的擺架子的扶蘇忍又不住在男人面前端起他屬於王子,亮出屬於秦國大王子獨有的‘範’來。“那個你……你……”自‘褲’子有襠後扶蘇發現這撇起‘腿’來就有些不得勁兒了。

“臣樊籬拜見大王子殿下。”

站在原地既不讓這人起來扶蘇也不離開,一站一跪就這麼耗在‘門’口。

一想到一年前他自作聰明把自己雷了一把進而兩天沒去瞧他的美人娘,誰想第三天過去就見院子裡多了一個‘侍’衛,一個‘真’男人。

“我知道你叫樊籬,不用你提醒。”扶蘇心中不削。“母妃在屋裡嗎?”

“婉夫人正在屋裡做東西。”樊籬跪在地上恭敬道。

“哦~~~”扶蘇拉長聲音好似抓到什麼把柄的模樣,指着樊籬叫道:“你怎麼知道本殿的母妃在屋裡做東西,你偷看!好你個奴才居然偷瞧‘女’主子的寢間!說,你是何居心,本殿要把你……”

扶蘇正想趁機上前踢兩腳,身旁的房‘門’就正好被人從裡面打開。“蘇兒又找樊‘侍’衛的麻煩。”姬婉伸手在兒子的臉上一掐。“還不進來。”

“哦!”對樊籬哼哼,扶蘇拉着姬婉的裙襬跟着進屋親自把‘門’關嚴。

看着關起的房‘門’樊籬笑着站起身,絲毫不介意扶蘇剛剛的孩子氣在‘門’口站好。

跑到‘牀’榻邊看着上面鋪滿的衣服,扶蘇疑‘惑’問:“娘,你‘弄’這些幹什麼,宮裡又不是沒有裁縫。”天天做衣服,難道是太無聊的緣故?

讓綠萼把針線拿下去姬婉坐在榻邊‘摸’着上面大大小小樣子不一的衣服,“那怎麼能一樣,這是孃親手做給蘇兒的,怎可藉由他手。”

“給我的?”探過頭,只見那衣服的大小由現在自己身上的尺寸到他以後十六七時身材的大小。忍不住隨口道:“一年兩件,這是一、二、三、四……這是做到我十六歲啊,娘你做這麼早幹嘛,好像以後都不給我……”心中一顫,閃過莫明的懷疑。“娘,不會下次蘇兒又睡上一覺,幾天沒來你就消失了吧?是不是他!”扶蘇指着‘門’口。

姬婉垂下眼默不吭聲,這在扶蘇瞧來就是默認。

這算什麼?離婚再嫁?那要不要問一聲自己這個小孩子日後是跟着娘還是跟着爹?

別說現在自己只有八歲,就是上輩子他奔三的年紀也接受不了父母離異這事啊!

張了張嘴扶蘇很生氣,他想把手裡的衣服丟到地上告訴他美人娘自己不要衣服,可他又捨不得姬婉傷心,最後只得把衣服丟在‘牀’榻上轉身摔‘門’而去。“你個破壞人家幸福的第三者!”理智告訴扶蘇他是打不過眼前的男人,於是罵完就氣沖沖的跑了,不去聽姬婉的哭聲。

……

得知兒子很生氣的從姬婉處回來,嬴政便猜到扶蘇知道了他早該知道的事情,也說不好他這兒子究竟是對身邊的事物敏感還是遲鈍。

放下手邊的要事嬴政理所當然的回到寢宮開解兒子,一進‘門’就瞧見某人正坐在桌邊大口吃‘肉’。明明一臉的氣憤,卻還記得把自己不吃地‘肥’‘肉’撕下丟到一邊。

上前在扶蘇身邊坐下,嬴政一聲也沒吱,只是靜靜地坐着,直到扶蘇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一旁不再用吃東西發泄。

這幾年下來嬴政算是瞧明白,他這兒子有時候比朝上那些官員還要‘精’明,有時候卻還不如那些年紀小的王子有心計。

“我知道我娘還年輕,她不因該被關在這後宮裡,她有權去喜歡自己喜歡的人。”人家做丈夫的都不介意親自把‘綠帽子’帶進宮,他這做兒子的有什麼立場。他只是氣不過這麼大的事情誰都沒有告訴自己一聲,難不成他們打算演一出幕老土的‘假死’戲碼騙自己,騙世人不成?“給我點時間接受一下自己突然多出一個爹的不適應感。”說得好似他歷經滄桑。

本來是想拿着布巾給兒子擦嘴的嬴政一聽這話馬上火了,直接下了重手。“你這輩子只有我這一個爹!”拿着布巾在扶蘇臉上一頓狂擦,擦得扶蘇嗷嗷叫。

說話就說話動什麼手!扶蘇捂着被虐待的臉蛋怒視嬴政。見寢宮裡沒有人,外面又有趙高守着,扶蘇撇嘴說道:“其實我娘出去也不是不好,也許日後我還能有個躲身的地方。”

“你什麼意思?”嬴政拉下臉。

盤着‘腿’一蹦蹦把身子移向嬴政,讓自己正對着他。“如果今日秦國被韓國所滅,我們被帶到新鄭封個閒王,父王豈會甘心?那些王宮大臣豈會甘心?”事關自己的生死,扶蘇也不怕黑了臉的嬴政,繼續道:“不會,你們都不會甘心,那父王您怎麼能肯定那些被您帶來咸陽的降臣會甘心活着,看着奪走自己一切的人富貴榮華高高在上。不說別人,就是換做蘇兒也不會甘心,兒臣會想盡一切辦法復國,即便復不了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嬴政眼神犀利的盯着一反常態的扶蘇,切齒道:“寡人不會讓他們有這個機會。”

“機會不是等着讓人給的。”扶蘇回瞪過去。“李斯的上書父王看過了吧,您不覺得有道理嗎?”

“父王到是很想知道如果換做蘇兒,你會怎麼在無權無勢無財的狀況下顛覆一個國家,嗯?”

“離間!”扶蘇仰起頭。“大王這個位子誰不想坐,父子反目也好,兄弟相殘也罷,總之他們爲了這個位子鬥起來傷了元氣,這樣國家不垮也長不了。”

嬴政有些不能確信這話是出於一個連巴掌都不會打在奴才臉上的人。閉上眼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嬴政笑道:“也只有在威脅到你利益的時候蘇兒纔會變得如此。”冷靜,自‘私’,有魄力,嬴政從心裡卻感到驕傲,那些看見自己就嚇得發抖的王子他懶得看去一眼。

“我的利益是父王給的,所以我是在維護父王的利益。”扶蘇又嬉皮笑臉的拍起馬屁。“可是父王……我那夫子……”

故作不悅,嬴政再次拉下臉,冷聲道:“別忘了,他也是王室之人。”

“哎呀,別啊!父王你瞧這韓夫子好不容易不尋死覓活了……”

“行了,爲父會讓李斯親自去韓國辦好這件事,蘇兒就放心吧。”

“父王你真是個好人啊!”扶蘇用力拍拍嬴政的肩膀。他幫韓非以前是惜才,現在卻是有‘私’心。只要韓非不死,那便能證明‘扶蘇’日後也不會死。

……

十日後嬴政封原年事已高的韓王做了個閒王,又收了一名公主進後宮。剩餘的王族之人除了韓非外,其他的一個未留。而與王族沒有直接關係的原韓地世家嬴政沒有爲難,只是派人監視起來。

三個月後,嬴政頒佈法令表明原韓國人與秦人沒有區別,地位相等,有志之士皆可入朝爲官。

宮中

“父王你再說一邊,兒子是不是聽錯了?你說韓非他……”扶蘇‘激’動得從‘牀’榻上跳起來。

悠閒的在榻上躺好,嬴政伸手拉下扶蘇,不太在意的說道:“韓非答應前往新鄭治理那裡,但他說自己愧對韓氏列祖列宗決定更名改姓。他請爲父昭告天下說‘韓非’在秦滅韓時就已經死了。”

“父王同意了?”扶蘇又‘激’動的坐起來。

“是啊,白天爲父已經命李斯擬旨詔告天下,說韓非一年前就服毒死於秦國的監牢……蘇兒你怎麼了……你臉‘色’怎麼……”

“嘶……”倒吸一口氣扶蘇氣倒在‘牀’榻上。

韓非還是‘死’了,‘死’在上午的旨意裡。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完全白費,全部付之東流。

許久沒有暈過的扶蘇在時隔八年後終又被氣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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