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新親自陪着他丈人來了,先跟沈氏問過好,看見子晴,笑道:“姐姐也回來了?京城的水土果然養人,姐姐去了幾年,一點沒見老。”
子晴笑道:“醫術不知見長了沒有,嘴皮子倒是見長了。”
曾瑞祥見了他,問道:“你阿婆身子還康健吧?我們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家先看看。”
“她老人家身子一直不錯,一天還要去幾趟菜地,不做點農活心裡不自在。”子新笑道。
老大夫跟曾瑞祥他們寒暄兩句,便給何氏搭脈,何氏突然說道:“不用看了,白浪費銀子。”
沈建山哄道:“娘,不花錢,是妹夫的侄子來了。”
“老人家,不用錢,我只看看你的脈象。”老大夫道。
何氏不說話了,安安靜靜讓大夫搭了脈,大夫診完脈,又看看何氏的眼睛和舌苔,起了身,何氏說道:“孩子他爹,送送人家吧,把診費給人家,老人家出來一趟不容易,咱們不差這一點。”
這又是糊塗了,把兒子當作丈夫了,不過,誰也沒笑,沈建山答應着,把大夫請到了屋裡,大夫搖搖頭,說道:“還是先把東西預備着吧,不用吃藥了。”
沈建山也知道了什麼意思,這麼多大夫都說過了,看來,是沒希望了,畢竟,這個時空,能活到八十多,實屬不易。
送走大夫,沈氏要回去取東西,規矩是兒子預備衣服,女兒預備鋪蓋,這些東西,沈氏早已備好。
子晴和子祿都陪着沈氏回家,子晴是想回去好生洗個澡,一路上忙着趕路,到了沈家,也沒這個條件。所以,也帶着嫣然回去了。
子晴回了晴園,一番梳洗忙碌不必說。沈氏和曾瑞祥回了家,也是如此。誰知他們剛收拾好。正準備出來時,子全上門了。
沈氏很是奇怪,問道:“子全怎麼知道我們回來了?”
“小娘,村子裡有人看見了,都傳了出來,我知道了,就過來看看小娘。”子全說道。
“你阿婆還好嗎?你爹你娘也都好吧?”沈氏看了曾瑞祥一眼。問道。
“我阿婆還是老樣子,自從我二姑走後,她脾氣更壞了,動不動就罵人,我娘她,我娘她也不大肯管她,現在,也就我小姑還肯伺候着她。有時候我小姑忙過不來,我也幫着她洗洗。”子全說道。
“你來這,你爹你娘知道嗎?”曾瑞祥問道。
子全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說道:“我娘叫我來的,說是我成親你們沒趕上,正好我家孩子後天要滿月了,請你們去吃酒。”
曾瑞祥聽了說道:“吃酒我們就不去了,不過小爹恭喜你,我們這次回來,也是因爲你子福大哥的外婆病重了,所以,我們要馬上趕過去。”
子全聽了低頭不做聲。看着自己的腳。
沈氏嘆口氣,問道:“生了個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子全回道。
沈氏聽了進屋,找了一副小男孩子的銀項圈,出來給子全,說道:“小娘我就不去了,這個你拿去。小娘給的賀禮。恭喜你了。”
雖然明知道,周氏派子全來,就是想讓沈氏送一份賀禮,可沈氏跟子全沒什麼衝突和矛盾,再說了,子全一個晚輩過來了,沈氏多少也得給點面子,就衝子全還能肯照顧田氏一二分,這個孩子本質不壞。不過,沈氏也不會因此真的湊上前,好容易斷了的關係,沈氏也不想再牽扯不清。
子全沒伸手接東西,擡頭問道:“小爹,小娘,真的不能跟我爹孃和好嗎?我爹孃做事,有時候是不對,可你們好歹也是親兄弟,小爹不能看在阿公的份上,原諒我爹嗎?”
曾瑞祥聽了說道:“孩子,你快回去吧,大人的這些事情,跟你說也說不明白,這會,也沒功夫跟你理論這些,我們要趕去白塘村了。”
子全聽了只得要走,沈氏把東西遞到他手裡,他握着項圈,低頭說道:“多謝小娘。我那會不懂事,只知胡鬧,不知好好唸書,白辜負了小爹的心思。”
曾瑞祥說道:“這些不用說了,如今你也成家有孩子了,好好過日子孝順長輩纔是正道。”
子全走後,曾瑞祥嘆道:“到底是成親了,看着比小的時候穩重了些。”
沈氏說道:“哪裡是穩重?我瞧着怎麼沒一點做爹的欣喜,倒看着像是,像是,總之,就是沒有一點精氣神。”
沈氏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最後說了一個沒有精氣神。
曾瑞祥聽了說道:“怪道我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是你說的頹喪,哪裡像一個剛成親剛當爹的小後生?想必這幾年吃了些苦?論理不至如此呀?”
曾瑞祥的印象裡,子全還是個胖胖的不曉人事的少年,只會好吃玩樂,精力過度旺盛,一會沒看住便爬到了樹上去,不然,也不會導致周氏大鬧學堂了。
子祿聽了說道:“昨天跟子新在馬車上,好像說子全的婆娘是大娘的孃家弟媳家的什麼人,大爹和大娘的名聲不好,一般的人家不肯把女兒嫁進來,子全說了兩年的親也說不好,最後是他舅娘說孃家有一個合適,便匆匆定了下來,誰知娶回了一看,竟是個瘸子,不但家事做不了多少,脾氣還特別暴躁,大娘一說她,她就拿阿婆說事,說大娘做媳婦的都不管阿婆,憑什麼到她這就要變樣?如今,大娘家是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家無寧日,子全才變成這樣的吧?”
子晴正好過來了,聽說了子祿的話,問道:“難道相看時沒看出來?大娘怎麼肯吃一個這大的虧?”
“當時是坐着,大娘聽說爲這,跟她孃家兄弟也斷了來往,我只知這些,還是昨日子新說的,說是整個村子都知道了。”子祿說道。
沈氏聽了嘆道:“所以說,這人做什麼,老天爺都在看着呢。咱們呀,也是管不了這些了。”
沈氏說完,抱着東西,一家子又趕回白塘村。
剛進沈家老屋,就聽見何氏的聲音,說道:“你們把人藏哪了?我的玉梅才這麼小,你們快去把她找回來。”
沈建山見了沈氏,忙拉了過去,說道:“娘,你看,妹妹這不是回來了嗎?”
“別哄我,這是你外婆。”何氏趕着沈氏叫娘了。
突然,何氏看見了嫣然,忙丟開沈氏,要抱嫣然,說道:“我的孩子,娘可找到你了。”
子晴忙叮囑嫣然幾句,好在這孩子還不怕,一場混亂總算安靜了。
次日八月十五,何氏一早起來便十分清醒,對沈建山說是要過一個團圓的八月節,囑咐沈建山把人都聚集在老屋這邊,擺了五六桌,滿滿一屋子的人,大人的說話聲,小孩子的嬉鬧聲,何氏看着着實歡喜,一直坐在圈椅上笑眯眯地看着。
子晴雖然經歷的少,可是也知道有一個詞叫回光返照,不光子晴,沈建山他們大概都預料到了,特地圍着老太太說笑湊趣。晚飯後,何氏跟着衆人賞了會月,對沈建山幾個說道:“我累了,我要去歇着了,你們好好的,娘也放心了。就是可惜,咱們沈家沒出一個讀書人,都是念了幾年的半吊子,不過,如今各家的日子也還不錯,我就不貪心了。”
“就是,阿婆,你都有了這些會念書做官的外孫,外人說起來,誰不羨慕呢?”王氏說道。
沈建仁瞪了她一眼,回頭對何氏說道:“娘,兒子知錯了,是兒子沒本事,沒養出一個好兒子來,讓娘失望了。”
沈建山也說道:“娘,你放心,這些孫子曾孫子,但凡誰有一點悟性,我們一定把他早早送到妹夫那,也沾沾妹夫家的好文風。”
何氏聽了說道:“如此便好,不過,我們是耕種之家,田地能多置一些,還是多置一些吧。”
沈建山幾個都點頭答應,何氏好像很疲倦的樣子,顫顫巍巍地起了身,沈建山把老太太抱進了屋,沈氏和子晴伺候她躺下,何氏突然對子晴說道:“晴兒,外婆有一句話囑咐你,這人生來是什麼命就是什麼命,該是你的,跑也沒有用。”
子晴知道是指嫣然的事情,何氏還記着那個慧光大師的判語。子晴想她一大把年紀,耄耋之年的閱歷,對人事自然有一番透徹的了悟,所以,纔會想着在臨走之前,給子晴一個忠告。
子晴忙道:“外婆,晴兒記住了。”
“記住了就好,外婆也陪不了你們了,你娘有你們幾個,外婆也安心了。”何氏說完非把沈氏和子晴攆走,說她要睡一會,不讓打擾。
沈氏和子晴只得出來,換了沈建水他們幾個悄聲進去,這一晚上,誰也不敢睡覺,都守在老屋。月上中天時,何氏終於走了。
等何氏的喪事辦完,子晴他們回家時,已經是十天以後了,子晴和沈氏都像虛脫了一般,進家梳洗一番便倒在了牀上。
晚飯時,秋玉來了,二年多沒見,秋玉似乎見老了不少,進門看見曾瑞祥,還沒開口,眼淚便先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