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還是忙於拜年,初三去的橋村,夏玉說今年不當她家招待婆家客人,他們三兄弟分家後商定,家裡來客每年輪着招待,於是初四那日和大家一起從橋村回來,同行的還有她新收養的紫兒,小丫頭今年虛歲五歲,還是不怎麼敢開口和大家說話,問她什麼只會笑着點頭,搖頭,偶爾瞥一眼人又迅速低下了頭。
沈氏跟曾瑞祥商量:“左右要請客,乾脆幾家都一次請了,爹、娘還有大哥一家,子福去給他小姑送個信,請她兩口子也一起來。可是這麼多人,兩桌不夠坐,吃什麼好呢?”
“吃羊肉鍋子吧,省事,多預備點肉,多預備點青菜,咱家不是有兩個銅鍋嗎?爹肯定愛吃。明日早起就把骨頭燉上,現在就磨好芝麻醬吧,子晴弄的那個芝麻醬配羊肉太香了。”
“那得多少羊肉啊?就你大妹家那幾個孩子,一個個如狼似虎的,一隻羊都不一定夠吃,我不是不捨得,就是不知得切到什麼時候?”沈氏發愁。
“那就多扔點羊骨頭帶肉一起煮,撈出來蘸醬吃也一樣的,就給爹、娘切幾盤肉。”曾瑞祥的話讓沈氏很是滿意。
初五一早,沈氏交給子晴的任務就是洗一堆小山樣的青菜,子福磨芝麻醬,爲了吃這個,還特意找人打了個小小的石磨。子祿燒火燉大骨頭,整整一隻羊的骨頭都扔進去煮了,沈氏還準備兩盆羊下水,怕萬一不夠拿來充數。好在餐廳的地方夠大,安了一個大圓桌,加一個方桌,也不顯得擠。
客人到齊上桌。除了曾瑞慶,大家都沒有吃過火鍋。周氏看着桌子上小山似的一大盆羊肉。嘖嘖說道:“這得多少銀子呀?弟妹,你可真捨得。以前沒分家,一大年娘也不見得有這些肉給大夥吃。”
田氏橫了她一眼,說道:“這什麼鬼肉?羶死了。有什麼可吃的?”
沈氏聽了又特意到竈房單做了一盆豬肉餅湯,放在了田氏的面前。招來子晴的腹誹。
儘管對春玉一家的食量有足夠的認識,可還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不知是不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放開肚子吃肉。從燕仁達到小小的四毛。都甩開了幫子,埋頭苦幹,兩大盆的羊肉很快就見底了,尤其是燕仁達,邊啃着骨頭邊含混地說道:“香,太香了。二哥二嫂這小日子過的,羨慕死妹夫我了。這肉都能敞開了吃。”
別人都是見怪不怪了,獨秋玉的丈夫周雲江是第一次見,不停地搖頭,笑笑,說道:“怪道大姐夫總說日子艱難,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還真是錯不了。”
子晴見紫兒怯怯的,也不敢夾肉吃,便給她挑了滿滿一碗的羊肉拌好了放在她面前,子福給她找了根好啃的肋條骨,誰知一個錯眼沒見,肋條骨到了四毛的手裡,紫兒只會低着頭扒飯,子晴一生氣,把骨頭從四毛的手裡搶了過來,四毛哇哇大哭,春玉抱着五毛喂肉,顧不過來,桂英哄了四毛幾句,田氏在那邊發問。
得知是因爲子晴搶了四毛手裡的骨頭,田氏罵道:“子晴,你多大了?不說讓着點小的,怎麼反而欺負他,滿桌子的肉還不夠你吃的,你還搶一個孩子的,真是越大越出息了,就顯得你能耐。”
“阿婆,是我給紫兒表妹找了一根好啃的骨頭,四毛非要搶了去,晴兒看不過去,才搶了回來給紫兒,不關晴兒的事。”子福辯道。
“那也是有遠有近啊,一個外三路的表妹,能和自己的親表弟比嗎?真是蠢。”田氏罵道。
“娘。”夏玉不高興地叫了一句,子晴見二姑爹周天清的面色一沉,倒也沒說什麼。
“說什麼呢?紫兒是夏玉和二女婿的女兒,也是你的外孫女,我看你纔是一天到晚搞不清瞎搞,好好的吃你得了。”老爺子不滿地瞪了田氏兩眼。
田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狠狠地瞪了子晴一眼,子福低聲對子晴耳語一句:“別惱,一會準還有事,別給爹孃添亂。”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大家的食慾,一隻羊居然真的沒夠吃,再燉顯然來不及了,沈氏只好把準備的兩盆下水和羊頭肉端出來,才堪堪填滿大家的肚子。
酒足肉飽後,大家移駕客廳喝茶,子晴、子祿幫着沈氏收拾,子福抱着子雨陪客人坐着,這時,燕仁達問道:“二哥,聽岳丈說你不去縣城教書了,打算在家裡開個私塾,是不是真的?”
“不是在家裡開,是在村裡,就在村頭那,新買的地蓋的房子。”曾瑞祥說道。
“什麼,你又買地蓋房了?我怎麼不知道?開個這個小破館,人還沒招來,就先往裡搭錢,我看多半這銀子打了水漂,你看看村子裡有幾家孩子能夠念得起書的?有這銀子還不如給你爹孃蓋個新房住。”田氏很是不滿。
“二哥,你還真闊氣了。我也沒有別的想法,既然你開館了,我就把大毛、二毛、三毛送過來,好歹跟着你學認幾個字,將來出去做個夥計帳房什麼的也能混口飯吃,你看要收多少錢合適?”燕仁達試探地問,眼睛賊溜溜第轉。
“要什麼錢,都是自己親外甥,好說不好聽的,也不怕別人笑話。”田氏趕緊說道。
“你着什麼急,祥兒說了要錢嗎?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還是這樣沉不住氣。”老爺子攔住了田氏。
“束脩是不要,可是我這裡目前只打算上午學半天,下午有時間就練練字,家裡農活忙不過來的就回家忙農活,你讓大毛他們都過來,下午回去倒不成問題,可是早上他們趕過來能來得及嗎?”曾瑞祥問。
“回去幹什麼?就在你家住下多便利,你家的空房也多,也不缺這點飯食。”燕仁達說。
子晴收拾好竈房進屋,就聽見了大姑爹的話,她忙忙看向她爹,這個時候,只能她爹出面拒絕了。
“這個絕對不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妹夫,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孩子多又小,你二嫂剛生完子雨,照顧孩子都忙不過來,我本來就是看她一個人在家帶孩子做家事太辛苦才辭的館,又怎能再去加重她的負擔?家裡的好多事都是子晴在忙,她纔不到九歲,又是種菜又是養雞的,怎麼可以,又怎麼可能幫你照顧你三個大兒子?”曾瑞祥拒絕道。
“有什麼照顧不照顧的,不就做飯多添幾勺米嗎?”田氏說道。
“怎麼可能就多添幾勺米,三個人多能吃又不是沒看到,三個半大小子比二弟一大家人吃的還多。真是打的好算盤,一個子不花來讀書,還要人家幫你養三個大兒子,我是看不過眼了,多句嘴。”曾瑞慶實在是看不過去,擔心自己弟弟心軟吃虧。
燕仁達聽了臉色有點紅,心事被看穿了,又不好說什麼反駁,就給妻子春玉使眼色。
“那我們每月送點糧食過來,這總可以了吧。難不成你做舅舅的,忍心看着幾個外甥做個睜眼瞎,將來和我們一樣從地裡扒拉點吃食?以前是沒辦法,交不起學費,如今自己的親舅舅開館,還不能借點光?你看爹孃以前再怎麼苦着我們,也讓你和大哥唸了點書,要不然,你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春玉打起了親情牌。
“不是這點糧食的問題,而是我們根本照顧不過來,飯誰做,衣服誰洗,屋子誰打掃,家裡多了好幾口人,哪裡像你們說的那麼簡單,多添幾勺米就完事?你二嫂家裡的事都忙不過來,帶孩子做飯洗衣的忙個不停,我說過本來就是因爲看她辛苦,才辭館回家的,難道我反倒要她去侍候你的三個兒子,豈不是更辛苦百倍?總之,我就一句話,你們要不想辦法一早送他們過來,要不就去你們村附近的私塾,沒得商量。”曾瑞祥說道。
“哦也”子晴心裡暗喜,第一次見自己爹爹如此強勢。看來爹爹心裡對娘還不是一般的在意。他也知道,今日若心軟了,以後家裡就久無寧日了。沈氏正好進來聽到這一段,開心得眼淚都出來了。
“大姐和大姐夫的要求是過分了些,又不是一天兩天的,放誰身上誰也受不了,我如今可知道養一個孩子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何況大哥說的對,大毛他們幾個還正是能吃的時候,一天光飯食就要費多大的功夫去打理。不是說花幾個錢的事,是操心,心累。”夏玉說道。
“要是有錢去別人那上私塾,何必拖到今日。你大姐家的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樣總可以吧,住我那,反正秋玉也嫁了,她那屋也空出來了,我給我外孫做飯。這總可以了吧。”田氏氣呼呼地說。
“娘,我們就給兩石大米,說好了的啊。再要可是沒有。”周氏怕田氏再要糧食,趕緊說。
“你放心,我寧肯自己苦一點,累一點,也不會拖累你們大家,看看你們一個個,說的是什麼話?那是你們嫡親的外甥,不是什麼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我這做孃的,爲了把你們好好養大,心都操碎了,如今老了老了,還要看你們的眼色過日子。”田氏說着說着就哭上了。
“老太婆,你可想好了?你身體不是一直不好嗎?”老爺子看來也不是很想招攬這事。
“什麼想不想的,難不成因爲這個讓我外孫念不了書。”田氏賭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