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媽媽身後那抹高挑倩影盈盈嫋嫋地進了屋：“爺爺，雷鳴。”
一聲甜膩的柔喚直酥了莫笑的骨。她扭頭，指尖似乎都酥了，信紙從指縫飄落在被套上。她伸手去撿，手卻被身邊的男人奪了過去。她擡頭，撞上他瞬間冰凝的眼眸。
“爸，這位是雷鳴的——”雷媽媽剛開口，就被兒子搶了白。
“媽，爺爺這裡不方便帶外人。”雷鳴霄握緊前妻的手，警告地看着老媽，餘光更是很不友善地睨了眼老媽身邊的高挑女人。
“露露怎麼能算外人？”雷媽媽拉着露露往病牀邊送了一把，“雷家的長孫都給我懷上了，還外人？”
這話無異於平地驚雷，把雷鳴霄炸黑了臉，把莫笑炸得臉色發青，把病牀上的老爺子炸得直彈起了身。
雷鳴霄趕緊撲到牀頭扶爺爺，卻被一把虛弱的氣力拂了開。
老爺子似是卡了一口痰在喉嚨，嗡嗡渾濁地開了腔：“怎麼回事？”
“沒有的事！”雷鳴霄回得斬釘截鐵。他扭頭瞪一眼牀尾的兩個女人，一臉陰霾地怒道：“還不滾出去！”
雷媽媽面不改色，倒是幸災樂禍地盯着杵在牀頭一臉蒼白的莫笑。露露倒是有些發憷地作勢要走。雷媽媽一把拽住她：“要滾也不是你滾！”
莫笑的耳根都燒了起來。她看一眼牀上弓着腰氣得滿臉鐵青的老爺子，過去扶也不是，退也不是。杵了幾秒，她還是下意識地邁開了步子。他們都離婚了，一切只是做戲。正牌孫媳都帶球上場了，她確實沒留下來的必要了。
“你幹嗎？嫌這裡還不夠亂？”雷鳴霄拽住莫笑，沒好氣地怒斥。
“你還有理了？兇什麼！”老爺子衝着孫子就是一喝。他粗喘着捶着牀頭：“都給我聽好了，雷家的孫媳只能是莫笑，我說的！”他揚指隔空就戳向前兒媳：“我雷家只認髮妻！你最清楚！如果臨死給我添亂，就滾回加拿大去，永遠都別進我雷家的門。”
“爸，不是這樣的，您聽說解釋——”雷媽媽見前公公發威，這才急了。
“滾！”老爺子已經喘得面色發青。
“爸——”
“爺爺——”
“都滾！”老爺子中氣十足地一聲高喝，差點都要跌下牀趕人了。
雷媽媽見勢，只好拉着露露灰溜溜地退出門。雷鳴霄摁響牀尾的醫護提醒鈴，急得額頭都冒了汗。
莫笑整個人都渾噩了。她伸手想去扶老爺子，卻又縮了回來。她真沒立場留在這裡了。她轉身，卻被一股虛弱的氣力拉住了。
“笑笑——”老爺子滿頭虛汗，鐵青着臉色死死拉住孫媳。他指着孫子，痛心地皺了眉：“是這個孬種不學好，爺爺對不起你。你放心，有爺爺一天就沒人敢欺負你！”
雷鳴霄背脊似乎都僵了，臉色更僵，陣青陣白。
這時，留守的家庭醫生護士已涌了進去。
“都滾出去！”老爺子又開了腔。
雷鳴霄不可能拗得過老人。他冷冷地拂手，醫護便都帶門出去了。
“你說！”老爺子攥着拳，一副恨不得跳下牀修理人的架勢，“當着我的面給笑笑解釋清楚！”
“爺爺——”莫笑攬住老爺子，餘光瞥一眼牀尾的男人，“其實我們早就——”
“笑笑！”雷鳴霄斬斷了她的話。他大步跨過來，一把拽住她。他低頭盯着她，鼻息似乎都燃了火：“那個女人信口開河，你很清楚我不可能跟亂七八糟的女人生孩子！”
“你——”老爺子揚指，恨鐵不成鋼地就要往孫子身上戳了，“衝老婆兇算什麼本事！你好樣不學，學孬樣，你爸的好怎麼不見你學！”
“爺爺——”莫笑拉住了老爺子的手。她沒看身側的男人，卻是息事寧人地顫聲道：“他說沒有，就沒有，爺爺。”
老爺子強勢地盯着孫子，一字一頓：“他說的不算！我說了算！”他反手握住孫媳：“笑笑，你聽好，爺爺只認你，只有你生的纔是我雷家的種，旁的——”他掃一眼孫子，狠一拂手：“都不算！哪怕我閉眼了，也休想進雷家的門！”
雷鳴霄深吸一氣，無奈又無力：“爺爺，我都說了，那都是沒有的事。”
“沒有最好。”老爺子說話夾着響痰的聲音，聽着越來越瘮人。
“爺爺，還是叫醫生來看看吧。您別生氣了。”莫笑央求，都帶了哭腔。
“不要緊。家風不正，留這條老命作甚？”老爺子硬着背脊振了振。他輕輕的推孫媳：“乖，先去陽臺透口氣。”他睨一眼孫子，冷聲道：“我要清理門戶！”
幾近晌午，暖陽當空，莫笑靠在陽臺上卻還是覺得冷。她雙手抱肘無力地搓着，莫名的，她覺得臉上涼颼颼。伸手一擦，她才驚覺自己早已流淚滿面。她捂着眼，一個勁深呼吸，她告誡自己，你們都離婚了，不，即便沒離婚，他也從頭到尾沒愛過你半分，他找再多女人，生再多孩子，又關你什麼事？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清晰地感到全身上下哪兒都疼。尤其是，她一想到腹中的寶寶，就只覺得疼到直不起腰來。
隱隱的，她聽見爺爺夾着粗喘一個勁逼問，而他呢，一開始沉默不言，最終也不過是一句搪塞了事。
“喝醉了，就一次。”
她聞聲，整個人都伏在了憑欄上。商場那次，她就知道他們又好上了，她以爲她早接受了，可直面現實，她還是沒法心平氣和。一次？他騙得了誰？連爺爺都不會信。
“爺爺，你放心，我知道怎麼處理。我從沒想過爲了那個女人離婚。”
莫笑扭頭，只看到半開的移門被紗簾遮着，朦朦朧朧的一道身影伏在牀頭。她咬了脣，是啊，他怎麼可能爲了那個女人離婚？他們都早離婚了。
老爺子的話含含糊糊，聽不清楚。直到那個男人用無比誠懇的語氣鄭重承諾，“爺爺，我知道，我會好好照顧笑笑的，對，照顧她一輩子”，老爺子的聲音才熄了下去。
莫笑扭回頭，看着滿牆綠幽幽的爬山虎。她苦笑着，淒冷的淚水就像那爬山虎的觸角直張牙舞爪地爬過下巴，一路探到了脖子裡。婚禮，他就曾信誓旦旦，現在，對着將死之人，他還是信誓旦旦。呵——她雙手捂着臉，一個深呼吸，似乎把淚都倒吸進了肺裡。
一輩子？或許，他覺得對她已經算照顧有加，手下留情了吧。想到這裡，莫笑只覺得心口一陣麻過一陣的生疼。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她竟然學着他的樣，端着寬容賢妻的姿態當着老爺子原諒了出軌的丈夫。她甚至還寬慰老爺子，“爺爺，他對我很好，對寶寶也很好。她只是他婚前交往的前女友，早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相信他會處理好的。”
莫笑走出病房，就一副競走的架勢，甩開雷鳴霄，徑直進了他的房間。
雷鳴霄追上前，伸手是要拉她的，可不巧手機響了。他低瞥一眼，臉色就有些微變。他順勢拐進書房，合上房門才接通電話。“露露是不是你搞來的？”他一劃開屏幕就衝那頭怒吼，“你他媽有沒有腦子？我媽瘋，你也陪她瘋？別以爲我不會動你！你如果再敢惹事，我他媽當着蕾蕾都要滅了你！”
“怎麼了？”手機那頭，路雲風聽起來很無辜，“什麼露露？我打給你不過是告訴你蔡峰那邊的局布好了。我這些天都在忙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來空理那個女人……”
雷鳴霄掛斷電話，衝進房間時，早已是人去樓空。他衝下樓梯，一口氣衝到院子，遠遠的，也不過是看到鐵門外的出租車揚起一尾氣白煙呼嘯而去。他邊追邊劃開手機，撥那個爛在心裡千百回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鏗地，皮鞋似乎是陷進了草坪裡。雷鳴霄只覺得心口似乎被這機械的女聲掏空了一塊。他怎麼就忘了，她早換號碼了？而他，再沒資格拿到她的號碼。他仰頭，陽光刺眼，直刺得他把劍眉鎖成了結。
“雷鳴，對不起，今天是我太唐突了。”
雷鳴霄聞聲，嘴角勾起一道嘲諷弧線。他看都沒看她：“收了我媽多少錢？你就不怕我捏死你！”
露露撅了嘴，一臉委屈：“你說的捏死，無非是封殺嗎？我是藝人，未婚先孕照樣會被網民嗆死。堵你，堵不到，找你，又找不見。”
雷鳴霄這才扭頭。他冷笑：“開什麼國際玩笑。你當我冤大頭？我告訴你，抱着球來訛詐的，你不是第一個。”
露露面色垮了下去。她急切地逼近一步：“你不信我？那晚，就那晚，你說……”她咬脣：“我是居家的，一定不肯戴——”
“你他媽誰是居家的！”雷鳴霄早氣炸了，從病房那幕大龍鳳開始就憋了滿肚子火，這刻，算徹*山爆發了。他騰進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差點拎了個空。他低瞥她腳下足足七八公分的高跟，冷哼：“演戲都不敬業。”他甩手，看都不看她就往車庫走。
“雷鳴，我沒騙你。我真的懷了你的孩子，我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露露踩着高蹺歪歪斜斜地追着。
雷鳴霄毫無徵兆地一個回身，驚得身後的女人差點絆倒。他盯着她，面上的怒氣似乎散盡了，眸眼卻是從所未有的生冷：“真的？那就做了，拿DNA報告來領錢。”
“你？”露露氣得身子都起伏不定。
“帶球上位這套在我這行不通。”雷鳴霄森冷地微微俯身，逼視着她，“不是哪個女人都有資格給我生孩子的。再說，你身邊亂七八糟的人那麼多，即便你有了，你真確定是我的？”他再轉身，嘀嘀就按開了車庫自動門。
露露還杵在原地乾生氣時，那顆炭黑子彈頭已飈出車庫一溜煙地駛出了院子。露露扭頭，見雷媽媽操着手站在不遠處，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她走了過去，一臉委屈：“阿姨——我——”
雷媽媽撇嘴，笑了笑：“雷鳴說的也沒錯，空口無憑，還是拿到孕檢DNA報告再說吧。”
“你——”露露一見雷母要過河拆橋，臉色越發難看。
雷媽媽倒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朝身後招手：“小路，送客。”
露露攥緊雙拳，咬緊牙關直盯着雷母，霎時，她又鬆了手，故作優雅地轉身盈盈嫋嫋而去。
“太太？”路阿姨一臉不解地看着雷母。
雷媽媽冷笑：“如果不是看那個賤女人搬進了雷鳴的房間，我犯的着引這種貨色進屋？一臉狐媚，看着就噁心。”
“可孩子？”
“誰的還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