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緊蹙，那淺淺的川字真是勾人魂。莫笑捻起一塊曲奇餅，訕訕地咬了下去，又把點心盤往茶几上推了推。
長沙發上，兩個男人並排而坐，沉默地看着單人沙發上一臉陰鬱的雷鳴霄。一向嘻哈的段子昊這會也蔫了。他瞟一眼身旁的路雲風，皺了眉：“我來當這個普通合夥人不行嗎？太倉那邊非得要雷鳴不可？不就是個無限連帶責任嗎？我段子昊來背總行了吧？”
路雲風攤開手：“他們之所以一致同意撤換普通合夥人，又願意這麼便宜的價格讓我們入股，就是看重雷少的背景和經驗。畢竟這塊地已經空了五年了，一般人他們信不過。”
段子昊噘嘴：“那我可沒轍了。什麼合夥不合夥的，我可搞不懂。眼看銀行和擔保那邊都搞定了，這節骨眼上來這麼一茬，真他媽憋屈。”
莫笑倚在另一頭的單人沙發上，默默地聽着。她算八九不離十地聽明白了。太倉那塊地當初也是一幫哥們出來創業折騰的，註冊的不是公司，而是有限合夥企業。
這類企業最特別之處在於主事的人，也就是段子昊說的普通合夥人，對企業承擔的是無限連帶責任，而其他跟投的人，所謂有限合夥人，對企業承擔的是以出資爲限的有限責任。所以，普通合夥人可不是一般人能挑得起，敢挑的，正因爲這層責任，跟投的人才會如此信任地投錢出力。
這家企業五年前就拿到了這塊地，可因爲主事的人實在不濟事，遲遲搞不定開發的資金。這個項目就一拖再拖，直到雷鳴霄牽頭想接過來。說白了，主事的人願意退位讓賢，跟投的人願意投票通過，都是看中雷氏的金漆招牌和雷鳴霄卑詩樓王的虛名。換段子昊這個紈絝子弟接盤，他們肯同意纔怪。
雷鳴霄沉默地翹起二郎腿：“這事到此爲止。”
“喂——”段子昊彈了起來，“一點都不像你啊，雷鳴！你掉鏈子，我怎麼辦？我就差沒把腦袋砍下來擱我爸面前做保證了。這事要是黃了，被我爸看扁是小，我被終身監禁可就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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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鳴霄擡眼睨他，沒出聲。
“也不是沒辦法。”路雲風瞥一眼莫笑，“雷董只是不願意雷少出面，卻沒說雷太太不行。”
“對呀，”段子昊兩眼發光，笑道，“由嫂子出面不就行啦！太倉那邊肯定沒話說。雷叔叔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莫笑驚訝地半張了嘴。她看一眼對面的他，急忙搖頭：“我可不懂做生意。再說，也不是幾千塊的事。”一個地產項目少說也有幾個億，即便運用財務槓桿融資開發，前期投入少說也有個把億，用她的名義入股，不等於說讓那個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億放進她的錢包？她可不願錢銀上的瓜葛影響剛剛步入蜜月的戀情。
“呵……你懂不懂有什麼關係，有雷鳴啊。”段子昊整個人都鬆了下去，大咧咧地坐了回去，“他出錢出力，你出個名了行。就這麼辦吧。”
“再說吧。今天就到這裡。”雷鳴霄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段子昊有點懵，看一眼哥們又看一眼莫笑，頃刻算明白過來：“依我看，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兩口子嘛。開發房子，橫豎兩三年能搞定。”見哥們沒吱聲，他聳肩起了身：“那行，改天再說。”他勾着路雲風的肩出門那刻還在嘟囔：“太倉那幫龜孫子也真夠損的。做個生意，還拉人兜底，穩賺不賠，什麼普通合夥人，真他媽笑話死人。”
“地拿得便宜嘛——”路雲風的聲音被門隔斷了。
雷鳴霄走到莫笑跟前，倚坐在沙發扶手上。他摸着她的頭，像哄小孩子：“悶着了？”
莫笑嘟着嘴搖頭。她忽的就笑了，捻起一塊餅乾塞他嘴裡。她其實是想起段子琪的話，雷鳴霄會哄人？他哪裡會哄人，硬梆梆的，像個木頭人。不過，她就是喜歡他硬梆梆哄人的樣子，讓女人暗生征服感和成就感。
“笑什麼？”
莫笑還是搖頭傻笑，又叉起一塊獼猴桃塞給他：“好吃嗎？可惜曲奇都涼了。要不更香。”見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她卻興致不減。扭身攀跪在沙發上，她捧着他的臉，湊近他的嘴誇張地嗅了嗅：“今天沒抽菸吧？嗯？”
雷鳴霄沒憋住笑，親暱地拂開她的臉：“你還真當自己小母狗。真受不了。”
“戒菸是很痛苦，當年我爸可是吃了好多盆炸辣椒才壓下去煙癮的。你要實在忍不住，就抽一點點電子煙。嗯，不，電子煙也要少抽，會依賴的……”莫笑還是正兒八經地捧着他的臉唧唧喳喳。
“行了，囉嗦得像個老媽子。”雷鳴霄攬着她的肩晃了晃，故作一臉鄙夷。
莫笑近來完全成了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小女人。她不嗔不怒，捏住他的雙頰，反倒笑開了：“哈哈，老媽子？你可不就是我的小寶寶嘛。”說完，她好不矜持地帖過去，蜻蜓點水地親了親他的脣。
雷鳴霄要麼就是太入戲，要麼就是也昏了頭。否則，他怎麼可能很受用地順勢摟住她，膩歪着就滑進了沙發……
揭開湯鍋的玻璃蓋，莫笑用手扇着聞了聞，美滋滋地笑了。轉念間，她似乎想起辦公室的那幕。驀地，她就紅了臉，不自在地蓋上了鍋蓋。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下午的那個女人竟是自己。她從來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辦公室裡跟個男人恣意纏綿。可今天一切都水到渠成般自然。而他們的關係，似乎經過那夜迷醉之後，就神奇地拉近再拉近，近到她覺得親密無間、合二爲一的地步，近到她忘乎所以，覺得那張照片隔世一般遙遠，再不會記起的地步。
嘀嘀——手機響，她樂滋滋地踮腳飛到吧檯前。“啊！”一聲驚呼，手機都嚇得差點掉到了地毯上。她摳着手機，仔細數着銀行到賬短信裡的“零”，竟然有八個！第一感覺是騙子的惡作劇，可再看發送的號碼，確是網銀，劃到短信最後看到“雷鳴霄”三個字，她徹底當機了，僵在了吧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