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nthiaPUB裡仍然熱鬧喧囂,置身在霓虹燈的光影裡,聽着那個長髮女歌手柔情款款地唱着甜歌,沈春曉輕啜着長島冰茶,覺得這氛圍也不錯,至少比現在回家,獨自一人要寂寞陪伴的好。
如果一切順利,趙燕茗的人生大事算是解決了,可自己呢?賀廣晨像一個魔咒,讓她對愛充滿憧憬,卻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無情地剝奪了這一切,讓她這麼多年愛無能,恐懼戀愛恐懼婚姻。難道她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在爸媽痛惜的眼淚裡孤獨終老?
爸媽不給她壓力,是相信她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生活。可自己真能處理好嗎?她太害怕,害怕再次受傷,害怕那種口是心非的誓言,也害怕有一天,一切又回到從前。
所以,她不敢嘗試,徐治建那樣的熱情,那樣的誠懇,如果只是爲了結婚,他是多麼適合的一個人,可是,她不敢,不敢輕易打開自己的心門。她只能退避,只能用冷漠和疏離來作爲內心脆弱的僞裝。
她寧願孤獨下去,也不想再次嘗試那種痛到極致的滋味,就好像有人在心裡重重地紮了一刀,或者,把某些東西狠狠地扯去,心裡一下子空了一大片,潮涌的血液也填不滿那片虛空,滿身滿心都是那種空落的痛,空洞的痛,難以言敘的痛,難以承受的痛!
失戀,被欺騙,這樣的痛苦一生嘗一次就夠了。
沈春曉把一杯長島冰茶喝下去,這種飲料明明是酒,卻叫茶,能讓人不知不覺就醉了。沈春曉不想像當初自己無知地墜入情網一樣醉倒,今天她並不想喝醉。再說,這件事都過去這麼久了,傷口已經結痂,感情已經冰封,她何必還要來買醉,於是重新要了杯蘇打水。
剛端起杯子,右前方突然傳來一片喧譁,對於本來喧囂的PUB,偶爾醉酒鬧事的人自然難免,這樣小小的騷動不會有很多人在意,沈春曉只是瞟了一眼。
但是,很快,一個酒瓶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傳入耳中,沈春曉側過頭去,正見一雙醉紅的眼燃燒着熊熊怒火,把桌面上的酒杯掃到地下。
冤家路窄啊,怎麼哪裡都有他的影子?沈春曉皺着眉,看着已經醉得東倒西歪的盧浩翔,這才幾個小時不見啊,他就鬍子拉碴了,這鬍子的生長速度也太快了吧?西裝也皺了,襯衫的兩個釦子解開着,領帶歪歪斜斜地掛在脖子上。
這副落魄樣兒沈春曉第一次見,她不禁饒有興趣,原來,他也有這一面啊?平時牙尖嘴利人模狗樣,現在這樣,還真是狗樣-狗熊樣!
他面前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圓臉啤酒肚,口沫橫飛,氣急敗壞的樣子,扯着盧浩翔的袖子。
原來他喝醉了與人發生衝突,沈春曉興災樂禍地想,沒酒量學人家喝什麼酒?還借酒裝瘋,惹是生非,皮癢了吧。
這時,盧浩翔已經和麪前那個男人扭在一起,他身材雖然高大,但喝酒了使不上力,被那啤酒肚揍了好幾拳,他也不示弱地回揍了幾拳。
見事情鬧成這樣,沈春曉本來想袖手旁觀的也坐不住了,再不堪的同事也是個同事,她不能見死不救,於是趕緊上前去。
這時,酒吧經理帶着安保人員來到,分開了兩人,這動靜不小,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盧浩翔胳膊被碎瓶劃了條傷口,在流血,好在只是輕傷;啤酒肚臉上一圈烏青,看樣子也捱得不輕。經理皺皺眉,大聲道:“怎麼回事?”
這時,有個女服務生怯生生上來說明情況,她給啤酒肚送酒的時候,被吃了豆腐,啤酒肚還拉着她的手不放,服務生又求情又掙扎,沒想到啤酒肚色膽包天,竟然把服務生直往懷裡拉。盧浩翔正在旁邊桌上喝酒,看得清清楚楚,二話不說,就一拳打過去。啤酒肚無端被打,哪裡肯依,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事情經過原來是這樣,沈春曉心想,這狗熊雖然嘴上不積德,還有幾分仗義。
沈春曉忙上前扶住盧浩翔,對酒吧經理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他也不是有意鬧事的。經理,打開門做生意,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我看就算了吧!”
啤酒肚還在那裡叫囂:“經理,他動手打人,你要不把他送派出所去,你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沈春曉想息事寧人,對啤酒肚賠笑道:“這位先生,我朋友喝多了,難免衝動,你就別放在心上。打架的事,大家看得清楚,各有損傷嘛,我朋友也沒佔你什麼便宜不是嗎?”
啤酒肚怒氣衝衝,口沫橫飛指手劃腳地道:“你是誰呀?他又不是你老公,你出什麼頭?動手打人,我叫他知道厲害,今天非把他送派出所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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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曉也火了,這人不對在先,還這樣無禮。她站直身子,直視着啤酒肚,冷冷地道:“先生,何必咄咄逼人?你調戲服務員在前,我朋友不過是看不下去見義勇爲,你一定要派出所來解決這件事是不是?那行,我陪你們一起去。你想把事情鬧大,那很好,我有幾個朋友是做媒體的,我把他們都叫過來,順便給你們做個報道。我朋友頂多也就是個醉酒鬧事,罰點款了事,先生你可就名滿市內了,這樣你滿意吧?”
“你,你……”啤酒肚本來想做足面子,沒想到沈春曉過渡也沒有,突然變得這麼強硬,而且,自己理虧在先,真要到了派出所,未必能討到什麼好處。要是這女人真弄幾個媒體人員來胡亂一報道,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指着沈春曉,悻悻地道:“算你狠!”撥開人羣,怒氣衝衝地走了。
沈春曉冷冷一笑,真是欺善怕惡。她指着被幾個安保人員架住的盧浩翔對酒吧經理道:“經理,我朋友真是喝多了,他心情不好,所以,解決問題的方式直接了一點。你看這事……”
“可是,這些……”經理指着地上杯子和瓶子的碎片,爲難地道。
“這個我來賠!”雖然有點冤大頭的意思,但沈春曉看過,也就碎了兩個高腳杯,一個果盤,一個啤酒瓶,要不了幾個錢。而盧浩翔現在這樣子,還是趕緊把他弄走爲好。
經理自然也希望大事化小,啤酒肚不再糾纏,盧浩翔又是因爲他手下的職員纔打人,忙笑道:“既然這位先生是小姐你的朋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沈春曉微笑道:“謝謝經理,那我帶我朋友回去了!”
“不客氣,你請便!”
沈春曉對經理笑笑,過去扶住盧浩翔。
經理也忙自己的去了,沈春曉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站住,招手叫旁邊那個不知所措的服務員過來,拿出錢包抽出錢,笑道:“我扶住他不方便,麻煩你幫我們去買下單!”
服務員一臉感激地看着盧浩翔,又看看沈春曉,拿着錢去了,一會兒把找零和小票遞了過來,還找了片創可貼,把盧浩翔被碎瓶劃傷的地方貼好。
沈春曉看了下賬單,上面只收了自己的酒水和飲料錢,打碎的杯子沒有額外賠償,盧浩翔的消費也沒收費。她意外地看過去,服務生靦腆地道:“這位先生是幫我才弄成這樣的,所以他打壞的東西和他的消費,我自己付了,當是謝謝他!”
沈春曉微笑:“謝謝!”又拿了兩張一百的遞給服務生。
服務生搖手不肯接。
沈春曉笑道,“這是小費!”
服務生還是不肯接,說:“你們幫我我已經很感謝了,我不能收您的小費。”
沈春曉拉過服務生的手,把錢放她手上,說道:“你也不容易,再說這也不關你的事,拿着。”
服務生拿着錢推也推不掉,感激地看着她一個勁道謝。
盧浩翔醉得迷迷糊糊的,被沈春曉架着,腳步踉蹌,她不得不用全身力氣,把他左手搭在自己左肩,自己左手抓住他左腕,右手扶住他的腰,帶着他往外走。
盧浩翔大半個身體重心都在沈春曉身上,走出PUB,沈春曉累得腰痠,她知道他肯定是開着車過來的,但是他這個樣子是沒法開車了,於是攔了輛TAXI,扶着他上車。
她本想把他塞車上了事,可看他醉成這個鬼樣,估計連門也認不清了,只好悻悻地也上了車。
真是出門不利,早知道,不如直接回家了,杜衛琪是送燕茗回家,又不是帶她回自己家,先前居然沒想到,還怕碰見太着痕跡。結果,遇上盧浩翔這個醉鬼。本來遇上就遇上了,也沒什麼,都怪自己,同情心氾濫成災,沒得救了,爲什麼就不能做到視而不見?
沈春曉一邊心裡抱怨一邊搖着盧浩翔,問道:“喂,你住哪裡呀?”
盧浩翔醉眼朦朧,眼神呆滯,半天沒反應過來。
沈春曉加大力搖:“問你呢,你到底住哪兒?沒事喝這麼醉,還要我送你回家,你神經病啊!”
盧浩翔含糊地報着地址,沈春曉沒聽清,再問:“你到底住哪裡?”連問了三遍,沈春曉才聽清他在說什麼,告訴司機地址,自己氣咻咻地坐在一邊。
TAXI轉了幾個路口,到了。沈春曉付了錢,扶盧浩翔出來,問了樓層,該死的居然住在二十八樓,她想把他扔進電梯裡了事,可一看他進了電梯後連站也站不穩,順着電梯壁就滑坐在地上,像攤泥似的,終究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萬分不願勉爲其難地也進了電梯。
她想,上帝在造她的時候,肯定把同情心和善心的劑量加重了,比例嚴重失調,不然,爲什麼面對這麼一個小肚雞腸嘴賤心黑的小人,自己都送到樓下了,還狠不下心拋下他一走了之?
盧浩翔叫道:“安珠……”
沈春曉蹲下來,指着他罵道:“見你的大頭鬼,原來你是爲安珠醉成這樣,世上有這樣的傻瓜嗎?安珠都說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再說你醉就醉了,見鬼的幹嗎叫我碰上?我和你前世有仇是吧?”
盧浩翔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睜着無神的眼睛,只是叫:“安珠……”
沈春曉氣結,看他平時也不傻啊,怎麼現在腦子突然進水了,年紀輕輕,怎麼患老年癡呆了呢?
安珠留下的亂攤子,過了一年多還要自己來收,這都是招誰惹誰了?她不想理他了,氣哼哼地站起來,看着樓層數字一個一個變化。
“叮-”電梯到了。
沈春曉回頭一看,他居然睡了,豬啊,這裡也能睡,她彎下腰推他:“盧浩翔,你起來啊!”
盧浩翔身子一側,手還拂了拂,好像她是一隻擾人清夢的蒼蠅,含糊地道:“別吵……唔……我要睡……睡覺……”
沈春曉搖他:“你醒醒吧,還真把這兒當牀了?”
盧浩翔不理。
繼續搖:“起來起來,我可背不動你啊。”
盧浩翔沒反應。
猛力搖:“盧浩翔,怎麼現在像死狗一樣,快起來!”
還沒反應。
擰耳朵:“盧浩翔,你給我起來呀!”
……
捏鼻子:“盧浩翔,你起不起來?”
……
腳踹:“盧浩翔,你起不起來?”
……
繼續踹:“盧浩翔,你個豬頭,起來-”
沈春曉使盡辦法,盧浩翔就像一攤泥似的,對她的多番折騰,只當在撓癢癢,毫不受影響。沈春曉沒轍了,筋疲力盡地在一邊翻白眼,都送到家門口了,難道還要她這麼嬌小玲瓏的身子來扛起他這隻豬?
沈春曉萬般無奈,只好用老辦法,背對他蹲下,把他左手搭在自己左肩,使盡吃奶的力氣站起來,好在他還沒有神智全失,還知道配合她。沈春曉就這樣半扶半拖地把他弄了起來。她記得他說住在2805,把他扶到門口,看他這樣子也不會找鑰匙開門了,沈春曉只好把手伸進他口袋裡去掏,還好,一下子就掏到了,開門,把他扔到沙發上,他沒什麼反應,翻個身就睡了。
她喘着粗氣坐在另一邊,剛這麼一使勁,額頭都滲出汗來了。
喘息均勻後,她纔有空打量一眼,房子裡不是很亂,至少物品該在哪兒的在哪兒,沒有臭襪子味,還挺整潔。沈春曉撇撇嘴,鐘點工做的吧,他哪有這本事?
休息了一下,沈春曉覺得體力恢復,站起來要走,但回頭一看,他西裝歪斜,領帶扯了出來,拖在地上,真邋遢。反正好事都做到這分上了,就做到底吧。
她走過去,幫他把領帶解下來,又把他的西裝扒下來,先前沒注意,扒了西裝一看,他手上的傷口創可貼沒貼住,還在滲血。
她輕輕撕開創可貼,三釐米多一條口子,雖然不是很深,可也不淺。她看他,在熟睡中,他皺了皺眉,似乎感覺到痛,但並沒有醒來。
“真是頭豬!”她搖頭,放下他的手,去找消炎藥水。可房間這麼大,她一個完全不瞭解情況的人怎麼可能找到藥水呢,找了兩個抽屜沒找到,沈春曉放棄。還不如直接下去買,也許還來得快點。
想到這裡,沈春曉順手扯過一條毯子往他身上一搭,拿了他的鑰匙出門下樓,在樓下一個社區醫療服務所買了消炎藥水、棉籤和紗布,匆匆忙忙地回來。
一個人就輕鬆多了,從下樓到買了東西上樓也沒用多長時間。開門進去,盧浩翔身上的毯子掉在地上,他還在睡。
沈春曉關了門走過去把毯子撿起來放在一邊,去浴室打了半盆溫水,給他清潔傷口周圍。她動作很快速,雖然心裡恨着他,嘴裡也沒停抱怨,手下卻很輕。
傷口清洗過後,她用棉籤醮了藥水輕輕塗在傷口,清涼的藥水塗上去,她聽到他口中發出“嘶”的一聲,皺着眉,眼睛仍然沒有睜開。
沈春曉翻着白眼,別人做同事再不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可這盧浩翔,和他做同事真是倒黴透頂,都淪爲老媽子了。沒事喝這麼多,真是有病!
要不是看在安珠分上……不對,要不是看在是安珠對不起他分上,她纔不多事。
她得趕緊幫他處理傷口後離開,都快十點了,逗留太久,別人還當他們之間有什麼苟且呢。
塗過藥水後,她用紗包幫他包紮,繞了幾圈,紮好。想起先前那啤酒肚捶了他幾拳,不過看他皮粗肉厚的,應該沒事,她也不想管了。
把藥水和紗布放好,用過的棉籤扔進垃圾筒,沈春曉走過來在沙發前蹲下,看着熟睡的盧浩翔。他這個樣子倒不像白天的陰沉冷漠,呼吸平穩,睡相不難看。
不知道是感覺到她的目光注視,還是他睡得不舒服了,他動了動,模糊地咕噥:“安珠……”那一聲雖然模糊,但情真意切,飽含感情。
沈春曉聽着,不自覺有些心酸,他雖然牙尖嘴利不像男人,但用情這麼專,倒是沒想到。一年多了,他還把安珠藏在心裡,她都要替安珠感到愧疚了。
她嘆了口氣,他們之間的事,她幫不上忙。他的心結,讓他自己慢慢去解,反正清醒之後,他又是那副陰沉的德性。她拿過毯子,輕輕幫他蓋上。
這次他感覺到了,她的手還沒離開,他的手就伸了出去,緊緊握住她的,叫道:“安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