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暉道人這麼大把年紀親自來向我說情,言辭懇切中難掩鄙夷,真是令我哭笑不得,無言以對。
雖說我攪黃了小師妹的婚禮確是事實,可我放了他們,誰來放了我呢?
沉默着抿了抿脣,對方雙目炯炯的盯着我不肯讓步,我也只好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來:“道長,這世上情情愛愛的事不是那麼容易一言蔽之的,你與其來指責我爲小師妹出氣,倒不如想辦法讓小師妹更加的討人喜歡。”
清暉道人老奸巨猾人精似的人物,一聽這個連鬍子都吹得更厲害了,極爲不滿的瞥了我一眼,一撩身上正一派繡着山水仙鶴的道袍,瞧那離開的方向,是憤憤的踩着八卦步去找顧老爺子進讒言了。
要是換作前些日子,我是一萬個不願意自己的名字在顧老爺子面前刷屏的。
但現在事已至此,顧老爺子懷疑我的態度已經如此的不加遮掩,誰還有閒心管他是不是聽信讒言,心中的懷疑百尺竿頭更進了一步?
氣走了清暉道人,我下意識的擡眸對上遠處小師妹的目光,自認爲很和善的笑了一笑。
後者照舊不領情的怒瞪我一眼,八成認爲我給了她爹地氣受,白眼中還摻雜着那麼些許殺氣,又怨又憎的令人不寒而慄。
自討沒趣的收回目光,我剛剛選了個位置站好,會場中的樂隊陡然換了首熱情洋溢的曲子,看來婚禮即將開始。
比起我和顧少卿那場見不得人,至今除了江海爲數不多的幾家頂級豪門之外再無人得知的婚禮,這場婚禮堪稱盛大,賓客如雲又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完全符合顧家五少和紀小姐應有的身份。
衆人視線的交點處,俊美無儔的新郎與美麗動人的新娘從高臺兩邊同時登場,正中間站着主持婚禮的英國牧師,在身旁驚豔的吸氣聲中,新娘新郎緩步向前,停在了金髮碧眼的牧師面前。
這場婚禮顧家花了不少心思,雖然爲了顧及江海各位大佬年老力衰,才放棄了將婚禮現場轉移到室外,卻也不惜重金在室內營造出了室外一樣的效果。
會場中香氣撲鼻的繽紛點綴自不用說,此時的高臺上,繁花娉婷枝丫雅緻,各色鮮花違背季節的爭奇鬥豔,眷戀的勾着新娘華麗優雅的婚紗裙襬,一點看不出已經時值深秋。
紀雲朵姣好的面容上滿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一雙眸子亮若繁星。
她從小在外國長大,是個正兒八經的華僑,對牧師的尊重遠遠超乎了儀式感,慎重的垂了眸子表達她對神的謙卑,恭敬得體的道:“神父,可以開始了。”
身爲新郎的顧少卿在這一切的流程中表現的十足優雅淡定。
他本身生的俊美,眼波流轉間若有似無的往臺下掃了一眼,立刻令不少單身名媛萬分後悔,只恨不得個個都能站在那裡代替紀雲朵纔好。
只有我知道,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丟給我的。
這讓我隱約有了種不大妙的預感,又一時想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妙。
正思量着,牧師已經開始了他的工作,頂着神的名義冠冕堂皇:“今天我們聚集,在上帝和來賓的面前,是爲了顧少卿先生和紀雲朵小姐這對新人神聖的婚禮。”
牧師一開口,那些遺憾的捶胸頓足的名媛們蔫頭耷腦的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專心致志的享受起婚禮現場獨有的氛圍來。
我向來是個無神論者,所以非但沒有被在場的氣氛感動,反而還覺得有些好笑。
直到神父念念叨叨的問道:“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麼理由使得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請說出來,或永遠保持緘默。”
也許是這職業神父到底比我想象中要威嚴的多。
其他那些話我都可以當成笑話來聽,唯獨這句話令我心中忍不住的跳了跳。
在法律意義上,我纔是顧少卿的合法妻子,現在卻談笑自如的站在這裡,觀賞他和紀雲朵的結婚典禮。
我平心而論很想阻止,卻又找不到任何可以阻止的理由。
尤其是當我越加明白顧少卿兒時的孤苦,我就越明白紀雲朵這樣的名媛閨秀遠遠比我更加的適合他,起碼不會帶來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想去又不能去,心動又不敢動。
世上最可笑的事,大概也就莫過於此了。
牧師禮節性的問完這句話,根據流程等了三五分鐘的時間。
紀雲朵不着痕跡的往臺下的人羣中瞥了一眼,估計是沒有看到我,很放心的含笑等待。
牧師也並不認爲這樣隆重的場合會發生什麼戲劇性的事情,慈祥的笑意蔓延入眼底,正準備接着說些什麼,卻又在一聲輕響後停在了脣邊。
人羣中,我沒着誰沒惹誰的站在那裡看熱鬧,猛地有一隻邪惡的黑手從人羣中探出,穩準狠的推在了我的身後。
那巨大的推力讓我猝不及防的踉蹌了幾步,駕馭着高跟鞋歪歪扭扭的走出一溜貓步,才免於當衆摔個四腳朝天的慘狀。
站穩腳跟的第一時間,我憋着氣往來處看去。
錦亭的副總,顧少卿幹練的女副手尹勝男小姐抱歉的表情一閃而過,緊接着促狹的對我擠了擠眼睛,好像她是好心辦壞事了一樣,抱歉的十分沒有誠意。
再回過頭的時候,我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已經成爲了全場矚目的焦點。
高臺上的神父隱晦的挑了挑眉頭,又趕緊用一臉的慈悲掩飾了這樣人性化的表情,慷慨的隔空對我伸了伸手:“這位美麗的小姐,您有什麼話要說?”
身邊諸位名媛不約而同的對我側目而視,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我這樣一個沒見過的生面孔,到底是江海哪家閨秀。
紀雲朵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了,她捧着捧花的手指逐漸收緊,以至於我甚至可以聽到花朵不堪重負的折斷聲。
我啞口無言的擡起眸子,下意識的往顧少卿的方向看去。
他坦蕩大方的迎上了我的視線,眸子笑意逐漸加深。
我心有靈犀的眯了眯眼睛,很是慎重的開了口:“神父,我不同意。”
明明本該底氣不足的話語,說出來的時候倒是出奇的通順,彷彿我早就準備好要這樣說一般。
也許是因爲紀雲朵和顧少卿的過去實在令我寢食難安。
又或者,我再一次被那雙漆黑深沉的桃花眸蠱惑,纔將錯就錯的這樣自然。
“那具體來說,您是爲什麼不同意這神聖的結合呢?”神父求助似的瞟了坐在臺下的紀家父母一眼,非常嚴肅的說:“如果你沒有正當的理由,阻礙神聖的結合是會受到神的制裁的!”
要是能被這麼虛無縹緲的話嚇到,我也就不是我了。
紀雲朵瞧出了我無所謂的模樣,顧不得新娘應該少說話的風俗,一把搶過放在邊上的話筒:“神父,您不用搭理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她只是個瘋子!”
“我不用什麼正當的理由。”忽視掉紀雲朵的胡說八道,我仰着小腦袋直視臺上,脣角微翹:“我是來搶婚的,我要顧少卿。”
萬幸,這場婚禮顧老爺子以身體不適爲由,並沒到場親自參加。
饒是如此,和紀家父母坐在一起的沈茉莉也已經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纔好。
本來顧少卿如今在顧家的地位比不上顧天澤,得了紀雲朵這樣的妻子正是大好的助力,現在被我橫插一腳,結局又開始撲朔迷離。
顧夫人礙於顧少卿私生子的身份,拒絕出席這樣的場合,所以顧先生和沈茉莉成雙結對的來了,這會兒也同樣詫異的望着我,大概是以爲我情根深種,搖頭嘆了幾口氣。
我則是平靜淡然的直面了顧少卿,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哪怕我是尹勝男推出來的,對他會不會跟我走依舊並不抱有多大的信心。
一直以來,大概是我和他的靈魂本質在某種程度上十分相似,經常無可奈何的心有靈犀。
那麼這一次……
賓客譁然之時,紀雲朵快速的將目光在我和顧少卿之間移動了一個來回,審時度勢的拋棄了新娘的矜持。
她雪白纖細的手臂脆弱不堪的搭在顧少卿的肩膀上,逼着他轉身面對了她,急急忙忙的說:“少卿,當年那個女孩真的是我,我當初離開你確實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你在哪裡聽說了些什麼,纔會對你我的過去產生懷疑,但……”
紀雲朵大概是想要私下裡和顧少卿解釋的。
然而身爲新娘新郎,便攜式的話筒就藏在她手中的捧花裡,這急匆匆的解釋自然也是人盡皆知。
當年那個女孩?
微妙的察覺到距離真相更近一步,我也不着急顧少卿要如何做出選擇了,反倒是豎起耳朵抓緊時間收集信息。
而紀雲朵說到一半就不肯再說,只是神色更加焦急了幾分:“少卿,求求你看着我,我們過去整整三年的感情,你是我一生中最愛的男人,難道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