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

在梨花島上的這段日子,兩個人每日在一起流連於美麗的風景中。江玉郎有時會把自己小時候經歷的事情也一點一滴的都告訴了雪蓮。他時常看着那看不到盡頭的天際線,眼神裡總有一種淒涼。看着他的眼神,雪蓮會心疼,一種母愛般的本能想讓她去撫慰眼前這個經歷很多,卻依舊需要溫暖的男子。

一日去梨花島後面的山上看日出,江玉郎在面前開路,雪蓮跟隨在後面。一個不小心,雪蓮失足,江玉郎很快意識到拉住雪蓮的手才倖免摔倒。江玉郎在接下來的路途中對雪蓮說:“抓緊我……”雪蓮沒有握很緊,反而是江玉郎將她的手握的很緊,一種被保護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她在後面緊緊地跟隨着江玉郎,一步一步登上這座小山的山頂。

鑲着金邊的雲彩被風慢慢吹到一邊,那輪不刺眼的紅日慢慢從江邊生起,將那碧綠的水,照的如還未熟的很透的蘋果般。清晨的風打在他們的臉上,江玉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還在緊緊握着雪蓮的手,她羞澀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被握地快沒有了知覺的手,突然說道:“江玉郎,要這樣握一輩子嗎?”

江玉郎彷彿被定住了,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該做些什麼,他沒有放開,也沒有握地更緊,只是呆呆地立在那裡,眼神看着越發刺眼的紅日,心中卻撲通撲通地再一次跳起來。好像這顆死去十八年的心臟再次被注入能量,又活過來一樣。

雪蓮覺得自己彷彿等了很久,一顆淚珠落在地上,她想,他的沉默已經告訴了她答案。她慢慢地將手從他厚實的掌心抽離,就在中指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的手彷彿被什麼東西咬住,她緊張地不敢擡頭看,只聽身旁那個立了很久的人說道:“不是一輩子,是我的餘生……”他說完之後,將雪蓮擁入懷中,那輪紅日也漸漸明亮活潑起來,雲彩漸漸遠離了太陽,四周的天空一片澄澈清明。

“玉郎,我想要回家……”雪蓮決定要告訴她關於自己那些還不知該如何說出口的事情。“另外,我想和你說說我的家人。”他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雪蓮這樣的坦誠和率真讓他很感動。

雪蓮將自己的身份告訴江玉郎之後,他表現的很平靜,沒有都少意外,雪蓮倒是也猜到也許他早就知道。他行走江湖多年,怎麼可能對名震中原的花容寨一無所知呢。

“等我回去看看,讓寨子裡的人知道我是平安的,將來要去向何處,我們就回梨花島,做一對塵世的神仙眷侶。”雪蓮對未來充滿無限美好的憧憬。玉郎看着她癡癡幻想的笑容,心中彷彿被什麼刺痛,“雪蓮……我和你一起回寨子吧?”

“好啊,我一個人回去恐怕姐姐他們不會信我已有相守一生的人,你和我一起去,自然是最好的。”

第二日他們就啓程回中原城。那梨花牆慢慢移開,他們上了船,不用費什麼功夫,在當日黃昏就到了中原城。雪蓮這一次不覺得什麼好玩只是想快點回到寨子裡,然後就隨玉郎一起回到梨花島過他們想過的生活。而玉郎進城後提出天色已晚,在城中留宿一夜再回花容寨更好。他已經知道花容寨赤狸貓被害一事,城中人議論紛紛,而雪蓮對此一無所知。

第二日早晨,玉郎洗臉時,看到他面上眼角魚尾紋,不覺大吃一驚。雙鬢也已有些白色的頭髮,他回頭看着正值風華的雪蓮。握緊拳頭,“雪蓮,我出去買點早飯,你在房裡等我。”

“好……”

他等了十八年等到這樣一個人,而他如果從此不再服用海月堂的秘藥,不出三年他將會垂垂老矣。“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你要留住二十歲的容貌,就要預付以後的生命。玉郎,你確定真的要爲了一個死人的話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嗎?”當年師姐海棠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他執意如此,師姐也不再勸他。

七年前,師姐去世,他只能靠替木鐸龍做事獲取秘藥,而如今他卻陷入兩難的境地,木鐸龍的下一個目標是花容寨,若是雪蓮知道了他做了什麼傷害她家人的事情,她還如何能和他廝守一生?可是如果他不做,雪蓮會願意和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度過餘生嗎?上一次他從魚腹中取出木鐸龍給他的信。木鐸龍想要他去幫他拿到花容寨的內部地圖,想必他一定是知道雪蓮在他手上,交換條件就是駐顏秘藥的秘方。他離他的幸福,只差一步之遙,他該如何選擇?

(二)

江玉郎恍恍惚惚地走着,最後還是來到海月堂。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見了十多年未見過面的木鐸龍。

“姐夫……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師弟說笑了,姐夫哪比得上你,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和年輕時一個樣。”他走進玉郎仔細打量了一番,略帶嘲弄的說:“我看師弟這氣色不怎麼好,你這臉上也要有皺紋了。”

玉郎像被別人窺探到秘密般,心中憤怒卻不得不忍耐。“姐夫,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事要談……”

“哦?師弟有什麼事要和我談啊?”

“當年師姐研製秘藥時留下的秘方,我要,你要的東西我也會給你。”他如此爽快的說出來。

提起當年秘藥,木鐸龍心中就對江玉郎充滿的恨,海棠十分疼惜這個弟弟,當年若不是爲他研製能長久一些的秘藥,也不會那麼早死去。她整日整夜將自己關在房中,閱讀古籍,試驗藥物,最終心力交瘁而死。

“哼……”木鐸龍不屑的看着江玉郎,發出一陣冷笑,後命人拿出一些已經研製好的秘藥給他。“兩個月內,必須拿到我要的東西。”

江玉郎點點頭,拱手告辭。等回到房中,他忘記買早餐,雪蓮自己已經在房內吩咐小二將飯端上來。“你去哪裡了,去了怎麼久?還有你買的早飯呢?”

“哦……剛纔在街上遇到一個故人,閒聊了幾句。早飯我這就去叫小二弄……”

“什麼樣的故人讓你聊怎麼久,還好我有先見之名,否則就快餓死啦。”雪蓮抱怨道。

“哈哈……我就出去這一會,就着急了?”

“我不着急,我的肚子可着急呢,餓得咕咕作響。”

玉郎從後面抱住雪蓮,頭埋進她的脖子,道:“等見過你的家人,我們就快回梨花島吧?”

“嗯……”雪蓮感覺到玉郎有什麼心事,但是玉郎不說,她不知道該如何問,心想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就沒再去多想,吃過早飯,雪蓮就帶着玉郎上山了。一路上,玉郎爲花容寨的美麗風景和險惡地勢所感嘆。名震江湖的花容寨果真是名不虛傳。但是,因爲心中有事,他離花容寨越近,心中就多一份煎熬。看着如此信任他的雪蓮傾心付出,他的的步子邁地越來越沉重。

(三)

“琛少爺,小少爺……二小姐回來了。”寸心邊往聚義廳跑,邊大喊着。

“二姐回來了……”嘯天忙起身出去看。左琛幾日前到山林中見到百草給他的東西,心想蓮兒回來了,芙兒想必也該回來了。

雪蓮見到嘯天跑出來迎他,又看到許久不見得琛哥,他們都瘦了好多。她四下望了望不見大姐和貓叔的身影便問:“嘯天,姐姐和貓叔呢?”

嘯天和左琛相互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難以掩蓋的悲傷。兩人誰也不願意開口,最後還是寸心低聲說道:“二小姐,貓爺……貓爺他死了 ……寨主外出尋你,至今未歸。”說完嚶嚶地哭起來。

雪蓮聽到貓叔死的消息如晴天霹靂般,她看着嘯天和琛哥眼中泛出的淚水,明白這一切是真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呀?”

寸心簡單地講述了一遍貓叔如何被殺害後暴屍,如何被琛少爺救回的經過。聽着寨子中的變故,雪蓮有點承受不住,嘯天遞給雪蓮一個錦盒。裡面放着貓叔從江南帶給他們的糖人,捏的是他們的模樣。

“貓叔,雪蓮不孝……”她已泣不成聲,跪在地上大哭不止。雪蓮又再次將衆人帶入貓叔已經死去的悲痛中,嘯天跪在地上和雪蓮抱成一團也哭起來。這場面持續了一刻鐘才慢慢緩和。雪蓮被扶到聚義廳暫時休息。

看到雪蓮和這位貌美少年關係如此親密,左琛大體猜出兩人的關係。但是雪蓮沒說,衆人誰也不去問。她此次回來,和以前不一樣,穩重了許多。現在寨中只有嘯天和琛哥,在家人危難之時,她怎還能拋下他們去過自己的幸福生活。等雪蓮從悲傷中緩過來,她告訴了嘯天和左琛她與江玉郎已經定下終身,本打算着回到寨中讓衆人放心她,她便決定和江玉郎一起隱居。可是現如今,姐姐在外生死未卜,因爲當今朝廷暴政,各地都在起兵造反,形勢不穩,眼下花容寨早已經被朝廷盯上,只是謀而未動,待他們準備對花容寨做什麼時,想必定有一場血戰。

雪蓮第二日去給祭拜貓叔和父母。之後,她帶着玉郎看山中景色時,內心爲暗自做的決定感到痛苦,但她還是選擇暫時留在花容寨,和親人一起承擔。“玉郎,我……我想留在寨中等姐姐回來再走……”

江玉郎看着爲難的雪蓮,安慰道:“眼下這個情景,我們就算是回到了梨花島,你也不會快樂。與其這樣,不如留在這裡。你不必爲我擔心,只要有你在,在那裡都好。”

雪蓮聽玉郎如此明白她的心意,心中大爲感動。撲到他懷裡緊緊的擁着他。玉郎看着眼前這個柔弱卻善良的女子,他內心痛苦萬分。他還在猶豫,花容寨現在沒有了寨主,加上人心惶惶,此時下手是個好機會。只是,如果他一旦開始了,就會冒着永遠失去雪蓮的風險,如果他不做,雪蓮還能愛他多久,他的容顏還能持續多久?

“雪蓮,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一個奇醜無比的頭子,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玉郎聲音有些虛地問。

“哈哈……開什麼玩笑,玉郎比雪蓮都美,應該是我問你,如果雪蓮變成一個老婆婆,玉郎還喜歡雪蓮嗎?”兩人都沒有還沒來得及回到對方的問題,就被寸心叫着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