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我的問話,井錚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
又咳了兩聲後,他的呼吸一陣一陣不穩定起來,狠狠喘了一下後,他拿手掩住嘴脣跟我說,“我剛纔說的那些,你的關注點是不是錯了……”
我用力抿了抿嘴脣,沒出聲。
井錚呼吸好了很多,他放下手繼續對我說,“我說,我們的婚姻是有期限的,爲期一年,難道井太太沒聽清?”
我當然聽到了,只是下意識就想假裝自己沒聽到那些扎心的話,也不想去深究井錚爲什麼要那麼說。
可他硬生生的把問題扯到了我面前,逼着我去直面。
“我聽到了,可話是你說的,我不明白什麼意思。”我心裡很不安,可還要努力語氣平淡的回答。
井錚微閉下眼睛,擡手去觸了下受傷的那支眼睛附近,“你跟我這場婚姻,期限是一年,一年之後離婚。”
我腦子裡開始嗡嗡的響,感覺井錚說出口的每個字都那麼不真實,像是自己在幻聽。
可心裡又再清楚不過,我聽到的都是真的。
原本我還心存僥倖的想,我是可以和井錚在嶽海這座陌生城市裡過上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每一對平淡夫妻那樣生活。
可是一切還未正式開始,井錚就給我的幻念劃上了休止符。
一年之後要跟我離婚,還要我幫他找出我媽的秘密……我徹底被他的話弄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怎樣。
離婚先不說,可老媽究竟有什麼秘密?難道他會跟我領證結婚的真實原因,就是這個所謂的秘密?
我心裡憋得不行,硬着頭皮去問,“你就是爲了什麼我媽的秘密,纔跟我領證的,對吧。”
井錚不假思索的衝我點頭,認了我的說法。
我整個人徹底僵掉了,感覺耳朵裡的嗡嗡聲越來越刺激。
井錚一眼憐憫的望着我,身體斜依在樓梯扶手那兒,沉默着等我再開口。
可我心裡有千百句話,如今卻半個字也講不出來了。
我無力的掃了眼自己身處的這個所謂新家,到處都是讓我感覺舒服的東西,可我的心卻一點都不舒服。
怎麼舒服得起來。
我也不想去看着井錚,心裡實在是難受的厲害,咬咬牙突然就轉身,奔着大門口跑過去。
我想離開這裡。
井錚沒攔我,我只聽見他在我身後,好像低聲叫了什麼人,反正不是我。
可到了門口,我連着很用力的去拽門,就是打不開,我心裡起着急,拉着門把手扭頭看井錚。
他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是陳姨。
陳姨正搓着雙手朝我看,眼神裡滿是疑問和着急,嘴巴也連着張了幾下,就是沒說出什麼話。
井錚並沒正眼看陳姨,可說的話卻是吩咐給她的,“陳姨,過去幫我太太開下門,她想出去。”
陳姨連忙答應着朝我快步走過來,路上一直眼神焦急的盯着我,拿口型無聲的衝着我問,這是要幹嘛。
我握着門把手的手一鬆,目光從陳姨臉上移開,瞪着還站在原地的井錚,不明白這門爲什麼我自己打不開,還需要陳姨過來替我開。
井錚迎着我的注視,擡手指了指陳姨後背,我不明白他究竟什麼意思。
陳姨這時已經到了我跟前,她低頭跟我很小聲的說,“小茴呀,別折騰了,你出去要去哪兒啊?你就算想去你媽說的那地方,也不用現在就去吧。”
我眼神愣住,迅速從井錚那裡撤回來,盯着陳姨,她剛纔說的這是什麼,什麼叫我要去我媽說的地方。
陳姨被我看得也愣住,她半張着嘴,偏頭朝身後的井錚瞄了下,一臉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的表情。
我把手徹底從門把手上拿開,伸出去拉住了陳姨的胳膊,“你剛纔說什麼。”
陳姨回過頭,撞上我冷森的眼神,嘴巴一下就合上了。
樓梯口那邊,井錚勾起嘴角看着我,“潘茴,想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就聽話別出去,跟我上樓,我慢慢都告訴你。”
我一直覺得糊塗摸不着門路的心思,卻在他這麼一句話說完後,霎時間就開了竅,明白了陳姨被井錚派過來到我面前,究竟是要幹什麼。
根本不是過來給我開什麼門,他派陳姨來,就爲了跟我說剛纔那句話的,那句我聽不懂的話。
我狠狠斜了陳姨一眼,她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時候,早就跟井錚暗中聯繫不知道多久了,我卻毫不知情。
我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罵別人。
陳姨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怒意,或許是做賊心虛,反正等我擡腳沉默的朝井錚走回去時,她小碎步往後撤了兩步,跟我保持了一定距離,腦袋耷拉着。
井錚靜靜地看我重新走回到他眼前,眼中在我剛要開口說話的那一瞬,光芒微閃。
“你怎麼還和過去沒什麼區別,總在我面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折騰就難受嗎?”
我心裡越來越堵,什麼話都不想再說,說了也不過是白費口舌。
“不想跟我說話是吧,那好,咱們上樓,我說你聽着就行。”井錚笑一聲,伸手直奔我的頭頂,很溫柔的揉了揉。
我一偏頭輕鬆躲開,井錚也沒再繼續,他修長的手指懸在半空張了幾張後,慢慢垂下去,“走吧。”
井錚走在前頭領路,我跟着他,人上到樓梯緩步臺時,突然就轉頭朝陳姨站的地方瞪過去一眼,陳姨也恰好擡頭巴巴的也看着我和井錚。
我們兩個人的目光再次碰上,卻沒了過去在潘家時的那份感覺。
陳姨很快露出她平日裡慣常的那種表情,着急的皺着眉頭看着我,嘴巴張開想要說什麼。
我心裡有了決定,衝着陳姨莞爾一笑後,迅速收回視線,跟着井錚繼續往二樓走。
井錚把我領到二樓一個房間門口,他站住盯着禁閉的房門,嘴脣抿成了一條線。
我也看了眼房門,然後問他,“這是我們的臥室?”
“嗯,臥室沒錯,不過是你的臥室。”井錚伸手推開房門,“我覺得自己住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很多,還是叫你的臥室更恰當。”
他說完擡腳進了臥室,等我跟着他一起進來後,把門直接給關上,還反鎖掉。
“你媽媽安爵年,在嶽海這裡有套房子,你真不知道嗎。”
井錚坐到牀邊上,目光直直看着我,直接了當就這麼問起來。
“不知道,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我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
“咱們現在繼續那天在病房裡沒說完的事情吧,就是關於你媽媽的那些……她在嫁給你爸爸之前,就是在嶽海這地方當警察的。”
“就是她滿腔熱血想幹出一番事業時,做臥底這種新鮮刺激的機會找上了她……”
“警隊給你媽媽安排了一個當年來說極其狗血毀名譽的開除理由,說她個人作風存在嚴重問題,破壞別人家庭,被清理出了隊伍。”
我聽着井錚不緊不慢的講述,眼睛卻睜得越來越大。
在他的敘述裡,我認識相處了幾十年的媽媽,已經完全變了副面孔。
“幾十年前,嶽海這裡暗中滋生着一門很黑暗的生意……是一對兄弟合力打拼出來的,安爵年的臥底任務,就是接近兄弟裡的一個。”
我聽到這兒,心頭一磕。
井錚也暫停下來,目光意味不明的緊盯着我,“怎麼,看我太太的表情,是嗅出我話裡的其他意思了嗎?”
我只是看着井錚,不敢把自己心裡竄出來的那個念頭,真的說出口。
過去不經意間從羅宇翔那裡聽來的一些八卦傳言,此時此刻,正絲絲縷縷的從我記憶裡往外冒。
井錚也沒吊我胃口,他雖然說的時候語氣並不急,可我分明卻從他眼神裡覺察到了不耐煩。
可他再開口往下繼續,口氣依舊剋制的很好。
“年輕時的安警官,可是要比我今天讓你去見的那位林總更加有魅惑力,所以……那對兄弟其中的一個,沒用多久就掉進了你媽媽的溫柔陷阱裡。”
我聽到這兒,手指下意識就團起來,緊貼着自己身體握成了拳頭。
“那時候,嶽海當時最高檔的一家夜總會裡,安警官在裡面做了服務生,某個深夜,就很是機緣巧合的救了被警方掃場子撞上的某位道上的大佬……就是那兄弟二人裡的弟弟。”
我聽到弟弟兩個人,就覺得自己腳下有點發軟,暗暗使勁想讓自己動動腿,可是兩條腿居然都不聽話了。
井錚微眯了一下眼睛,目光從你我臉上緩緩往下移動,些像是覺察出我身體的異樣。
我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儘管努力剋制不表現出來,可還是在井錚驀然擡頭又看我時,一下子就露了出來。
“潘茴,我說的這對兄弟……是姓井的。”井錚說着,人從牀邊站了起來。
我聽着他的話,連呼吸都忘了,憋着一口氣看着他,心裡虛空到不行。
我知道,井錚肯定還有更可怕的話沒說出口。
“兄弟裡的大哥,叫井海文。被安警官迷惑住的那個弟弟……就是我已經過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