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太吵了。
我半跪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舒婉婉被人擡起來,擡的人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她的手,把那隻槍拿下來。
她的眼睛依舊睜着,有人伸手想幫她闔上,可是沒成功。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自己過去時,身後傳來石剛的說話聲,他叫住了準備擡舒婉婉出去的人,我也跟着轉頭看他。
“把人先擡過來。”石剛的聲音因爲隔着頭套發出來有些悶,他邊說邊朝我看了一眼,“你沒事吧。”
我匆忙回答一句沒事,目光已經轉到躺在他腳邊的井錚身上,整個人這才從看到舒婉婉死不瞑目後的複雜情緒中跳出來,我爬回到井錚身邊,想伸手去摸他,可看着他半邊身子洇出來的大片紅色,我哽咽着一個字都講不出,只是很小心的捧着他的頭,生怕自己會弄疼他。
井錚半睜着眼,目光找到我之後定了下來,他苦笑着擡起手放在我手背上,我不敢去直視那一手的血,只感覺到他的手現在不像平時那樣總是涼冰冰的,終於有了溫度。
可我很清楚,這溫度是那些血的溫度,他流了太多血。
文醫生已經被兩個武警控制着站到一邊,我擡眼去看他,想從他這裡知道井錚現在的情況到底怎樣。
他也看我,臉上依舊是那副看不出情緒的樣子。
“貫穿傷,不用做手術取子彈了……提醒他,別浪費了那顆心臟。”文醫生對我說完這句後,仰起頭淡淡的笑了一下,像是終於釋然了什麼。
擡着舒婉婉的兩個人這時已經走了過來,井錚的眼睛跟着亮了起來,他咬牙抓緊我,借力從地上坐直身體,眼神筆直的看向擔架上的舒婉婉。
石剛走到他身邊,蹲下幫我一起扶着他,他讓人把擔架放在地上,舒婉婉仰面躺在上面,那雙漂亮的眼睛依舊大睜着。
只是她的視線在也沒辦法自己調整方向,去直視她想看見的人。
我鼻子有點發酸,偷偷去看井錚。
井錚眼圈泛紅,在慘白的臉色襯托下顯得更加明顯,他低頭看着擔架上的舒婉婉,問身後的石剛,“我能給她……闔上眼睛嗎?”
“我扶你。”石剛沒說別的,扶着井錚往擔架那邊再靠近一些,我本來也想跟着一起,可是看了眼井錚,我最終並沒跟上去。
井錚被石剛扶着到了擔架邊上,他舉起滿是血痕的手,“幫我擦下手。”
旁邊有人找來紙巾遞過來,幫他擦了擦手上的血,井錚把手舉在半空,微微顫抖着一直沒落下去,過了會兒才和石鋼說他自己可以。
石剛默聲鬆了手,看着井錚非常吃力的跪在了擔架邊上,他垂下頭看着舒婉婉,那隻處理過血跡的手,終於落向了舒婉婉的眼睛。
我突然覺得眼睛一陣刺痛,在他手掌覆上舒婉婉眼睛那一瞬,我側開臉閉上了眼睛。
一秒,兩秒,三秒……我不知道井錚這一次有沒有成功,也沒有勇氣自己去看。
直到耳邊傳來井錚低沉虛弱的說話聲,我才把眼睛重新睜開。
“對不起,一路好走。”
我知道他這句話是說給舒婉婉的,我深吸了一口氣才把頭轉回去看他,結果就看到井錚失去所有力氣,重重的栽倒在擔架旁邊。
我撲過去,伸手死死握住他的手,井錚半閉着眼已經發不出聲音,我只看到他嘴脣在翕動,應該是有話要說卻沒力氣出聲。
房間裡再次一片嘈雜,石剛指揮着清理現場,有人把井錚也擡到擔架上,我握着他的手不肯鬆開,生怕這一次放開了,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井錚像是感覺到我的絕望和恐懼,他忽然慢慢睜開了眼睛,努力讓嘴角彎起來,我趕緊趴下去抱住他,把臉貼在他臉上。
井錚很小的聲音跟我說着什麼,我離他這麼近了卻幾乎沒聽清楚,加上屋子裡到處都有各種聲音,就更加聽不清了。
我只好也努力笑出來看着他,拿手摸着他的臉,“別說話,等你好了我們在慢慢說。”
井錚很痛苦的皺了下眉,我感覺得出他已經撐到了極限,剛要再跟他說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慢慢說,他的聲音卻突然大了起來。
他眸子裡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晶亮,可還沒等我看清楚,他的眼睛已經開始閉上,只留給我三個字,“等等我。”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我知道,我一定等你,等你……”
石剛過來,“他昏過去了,必須趕緊去醫院。”他說着,把我的手從井錚身上拿開,擔架快速被擡了出去。
我擡手抹了把眼淚,跟着擔架一起出去,石剛在我要跟着一起上車時把我攔下來,沒讓我跟着一起去醫院。
我腦子裡一下蹦出來之前看到的那份文件內容,馬上就冷着臉質問石剛,他們要怎麼處理井錚,不會他傷成這樣都不救吧。
石剛無奈的皺皺眉,“你把我們想的也太……放心,他會得到最好的治療,只是你不能跟他一起過去,別多想。”
他說完讓我跟他去坐另外一輛車,我沒動,剛好看到運送舒婉婉的一輛車正從身邊開走,我的眼神一直追着那輛車,在心裡默默地說了句,一路走好。
不管有什麼恩怨糾葛,生命終止的那一刻,都結束了。
石剛在一邊聽了個電話,結束之後他走過來看着我,“直升機已經把他直接送往軍區醫院了,我們也必須走了。”
我吸吸鼻子,一直揪着的心多少鬆了一下,轉頭一言不發跟着他坐到車裡。
車裡只有我和石剛兩個人,我感覺自己已經冷靜了很多後,才轉頭開口問石剛,“你知道他心臟有事嗎?”
石剛搖搖頭,“今天第一次知道,是剛纔那個醫生和我說的,究竟怎麼回事,有多嚴重了?”
我被他問的心頭一黯,我比他知道的也早不了多少,我其實也幾乎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只是牢牢記住了那位文醫生的話,他說幫井錚找到了心臟,還說他必須抓緊時間去做手術。
所以我要告訴石剛,告訴他井錚不僅僅是身上那些槍傷,他還有更嚴重的狀況。
石剛聽我說完,臉色變得愈發凝重,他想了一下,把車速放緩下來,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是我,那個文醫生在哪兒?”
我聽不到對方怎麼回答,但是聽到他在找文醫生,我知道他已經清楚井錚身體狀況的嚴重程度,一直難受的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同時我也在心裡籌劃着自己的打算,我知道眼下最主要的就是井錚的身體,那個文醫生我得想辦法見到他和他說上話,他看來一直很瞭解井錚的病情,尤其是他說幫井錚找到了合適的心臟,我必須問清楚。
“好,我知道了,我也去醫院,你們先把他送過去……”石剛講完電話,轉頭看我一眼,“那個文醫生也會去醫院,井錚的病情他應該最清楚……”
他說着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的又看看我,幾秒後才接着說,“我知道你很想去醫院,可是抱歉,我不能讓你去,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盯着這件事……我不會讓他受委屈。”
最後那三個字一說完,我馬上跟着眼圈一熱,好不容易纔把打轉的眼淚給忍了回去。
我沒再多話,心裡清楚再說什麼應該都沒用,按着那些我不想明白的什麼紀律,石剛一定也是很無奈的不能帶我去見井錚。
我只能逼着自己忍耐,再忍耐,等着那個可以見他的時候。
石剛把我送回了之前帶我去的那個基地,他安排了兩個女警來陪我,其實我明白這是一種變相的限制自由,我還是什麼都沒說,按他安排的去了他們的內部休息區。
石剛臨走又跟我強調一遍,讓我彆着急,他一定會盯着井錚在醫院那邊的情況,如果有情況,他會馬上通知我。
他給我留了一部手機,告訴我會用這個跟我聯繫。
我忍住一堆要說的話,最後只是看着他說了句我明白。
石剛離開後,我坐在沙發上發呆了好久,之前經歷過的事情開始刷刷的在腦子裡回放起來……最後定格在井錚在擔架上和我說那句話時。
還是那句“等等我。”
我在心裡一遍遍重複着這句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淚流滿面,我真的好想馬上去醫院,想等他醒過來時第一眼就看到,可我知道不可能。
就這樣過了好久,我才止住眼淚看了眼時間,距離井錚被送去醫院已經過去快三個小時了,石剛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逼着自己去拿涼水洗了把臉,感覺清醒了一點後,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手機握着石剛給我的手機,繼續煎熬着等待消息。
幾分鐘後,石剛安排照顧我的女警過來敲門,問我要不要吃東西,還說安排了醫生可以給我檢查下身體,我拒絕了檢查也根本吃不下去東西,最後就只要了一瓶水,繼續坐着等。
兩個小時後。
我終於抵抗不住身體的疲倦反應,開始覺得頭髮沉,眼皮開始控制不住的要合上,我強撐着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剛洗完,突然就聽到了陌生的音樂在房間裡響起來。
我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那是石剛給我留下的手機的鈴聲,我趕緊衝出去拿起手機,真是手機在響。
“喂,石剛嗎?他怎麼樣了?”我馬上接聽,不等對方開口就着急的問起來。
聽筒那邊一陣沉默後,石剛的聲音終於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