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年
陪同太上皇視察了九原糖廠剛回來的程西涯剛擡腳進屋,下人就遞上一張拜帖,打開一瞧,卻是此處監軍高傑送來的。帖子上寫得花團錦簇,歸納起來無非一個意思,請客吃飯。
程西涯頓時笑了,“這小兒,倒是有些意思。也罷,待老夫就前去看看,他弄的什麼古怪。”
胡姨娘此時正在高傑的監督下梳妝打扮,衣裳是新制的,春水綠的窄衫長裙,勾勒出年輕曼妙的身姿,美麗動人。但胡姨娘卻尷尬的抓着領口用力提了提,這裡實在開得太低,露出大片雪白酥胸,極具誘惑。還有那裙也是,雖然長及腳面,卻是用輕薄透露的紗所制,光一照,裡面修長雙腿就若隱若現。這哪裡象良家婦女的穿着,分明是她從前在青樓時的裝扮了。
莫非高傑真的要賣了她,才故意給她穿成這樣?胡姨娘硬着頭皮回過頭來,“老爺,這衣裳……見客不大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高傑色眯眯上下打量着胡姨娘,有些可惜。這小妾他買來不過三年,至今仍沒到雙十年華,仍是女子最嬌豔美麗的時候。但今日爲了討好程西涯,卻不得不割愛送人了。
那老頭萬般都好,唯有一樣——好色。從前爲官時就愛留連煙花之地,及至老了,仍是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他家夫人於錢財之上管得極緊,想去尋花問柳卻是囊中羞澀的。
高傑打聽了許久,才決定從程西涯處下手,摸摸太上皇的底。只要這老色鬼肯收胡姨娘,不怕他不給自己透個信兒。
想想官位前程,高傑再看胡姨娘,又覺得沒那麼可惜了,只要有錢,哪裡會買不到更加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高傑打消最後一絲猶豫,嚴厲警告胡姨娘。“好生服侍今日要來的客人,把你從前學的手段都盡數使出來。若是有半點差池,我就把你賣回窯子裡!”
胡姨娘駭得面無人色,哆哆嗦嗦的應了。急忙抱着琵琶去練小曲了。心中暗暗着急,不知道家裡人能否求動錢家,幫上自己。
石氏不無遺憾的告訴柏香,如果高傑是要把胡姨娘公價以售,她還可以想想法子,但若是高傑要把胡姨娘送人,她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妾室就跟奴僕財產一樣。只要有賣身契在手,誰管得了高傑怎麼處置?最多隻能幫忙打聽下去了哪家而已。
柏香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此事確實是誰都無能爲力的。石氏能做到這些,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錢敏君一時感慨起來,做人妾室既這麼不自由,爲何還有那麼多的丫頭趨之若鶩呢?
錢靈犀說得直白,“不過博那個萬一而已。這就好比賭博,人人都知道是騙局。但偏偏心存僥倖,希望自己是能博到大獎的那個人。其實想想,這些賭徒並不是最壞的。真正壞的是設下賭局,引她們上勾的人。”
這話有些深了,但錢敏君想一想還是明白過來了,“你是說若是男人不納妾,她們就不會如此?”
錢靈犀正是此意,但這話卻連石氏聽着都嘆了口氣,“若是如此,就只好嫁小門小戶了。不過若是當妻子的能夠管得住家裡,縱是有一兩個妾室也無妨的。”
她說着這話,憐惜的目光卻看向女兒。錢靈犀倒不必太擔心,這丫頭極有主見,應該會處理好日後和夫婿的關係。但錢敏君身有殘疾,讓夫婿守着她不納妾是不可能的,石氏能做的,只是教會女兒如何處理妻妾關係。
但錢敏君卻一臉認真的道。“若是當真能管得住家裡,又何須妾室?總之我和妹妹一樣,都是不要的。”
“有志氣!那我們姐妹就約好,以後都只做妻,不納妾!”
石氏微哽,看着還跟錢敏君擊掌爲誓的錢靈犀,目光有些發苦。她們姐妹的心思石氏完全能夠體會,可在現今這世道上,可能麼?
她不欲在此話題深究,先拿別事岔過。母女三人正在家裡閒話,忽地下人匆匆來報,“門口來了位公公,說有要事。”
石氏唬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慌忙吩咐請人進來,那太監卻甚是有禮,“咱家來此,是奉了太上皇的口諭,請錢夫人帶二位小姐前往雲來寺覲見。”
太上皇要見她們一家?石氏傻眼了,她一個無品無級的小官夫人,是怎麼令得景元帝給這麼大的面子?
街上。
鄧恆分明坐在車中,卻對侍女幼梅惹下的尷尬局面不予理睬。只令管事出去,當着衆人的面聲稱自己不在,嚴厲訓斥了幼梅,並讓她給趙庚生和田允富都磕頭道了歉,並向問候自己的程雪嵐請了安,這便算是把此事揭過了。
趙庚生知他必在,但畢竟是皇家外甥,不好太過得罪,冷哼一聲便不再追究。而田允富鼓起勇氣,表示要送當日在狩獵之時便一見鍾情的程雪嵐歸家,趙庚生便跟他分手,自拿着新買的禮物去了錢家。
等人都走了,鄧恆才挑起車簾,入了那間銀樓,“方纔那二位公子,都買了什麼?”
夥計一見他的通身氣派,便知是貴人,再說他要打聽之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據實以告。
鄧恆聽完,眼神閃了閃,淺淺笑了,“把你這店裡最好的珠寶首飾全拿出來,不要怕貴,只要東西好,價錢就錯不了你的。”
夥計一聽這麼大的口氣,不敢做主,急忙進去請掌櫃的了。這是財神爺到了,要做大買賣啊!
趙庚生到了錢家,可惜卻撲了個空。秦姨娘出來接待了他,“剛剛太上皇身邊來人,接夫人和兩位姑娘都去雲來寺了,你要不在此等等?”
太上皇要見她們幹嘛?趙庚生是個性急的,又自恃在景元帝跟前還有幾分薄面,便也去了雲來寺。
他到的時候晚了點,正趕上田允富送了程雪嵐回來,正興沖沖的要離開。
“嘿!告訴你個好消息,程小姐收下我的金簪啦!”田允富其實也是直腸子。見得趙庚生的面,根本不用他打聽,就自顧自的開始報喜。
在尋常人看來,若是一個女孩子肯收男人這樣貴重的禮物。分明是有點意思了。趙庚生覺得有些意外,但還是恭喜了田允富一聲。
田允富咧着嘴,幾乎笑到耳根子,“我這就回去寫信,讓爹孃託人提親。”他暢想着如花美眷,手舞足蹈的走了。
趙庚生撇了撇嘴,覺得這位大哥有點高興得太早了。他轉身正往裡走,卻冷不防和位黑臉老將軍撞了個對臉。
兩人四眼相對,彼此都吃了一驚,怔在了那裡。
實在是太象了!如果這位老將軍不是那麼黑,年紀又那麼大了,和趙庚生的相似度會更高。
半晌,那黑臉老將軍說話了,“你……可就是那趙庚生?”
他的語氣雖然還是強自鎮定。但身邊的親近長隨卻聽了出來,自家將軍聲音有些發澀發緊。
趙庚生應了一聲,忽地也明白過來。施了一禮,“見過平原侯。”
這些天,他沒少聽田允富唸叨這位酷似自己的老將軍。此時趙庚生心裡也有些說不出的怪異,這老頭,怎麼長得和自己這麼象?要是不曉得,估計冒認自己親爺爺也會有人相信。
他正在此彆扭着,韓燧已經平靜下來了,“都說你這小子和老夫頗爲相似,如今看來倒是不假。只是不知道你的功夫好不好,能不能陪老夫玩上兩手?”
要打架?趙庚生一聽頓時耳朵就豎起來了。上下打量這黑老頭,“你這年紀還能打得動?萬一要是我把你給摔了……”
韓燧呵呵笑了,“絕不怪你!若是你贏了,老夫那兒可有不少好東西,兵器寶馬任你挑選。如何?”
“行!”趙庚生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他生平最好習武。而習武之人最好什麼,切磋!
韓燧可是南明軍方有名的戰神,雖然老了,但總有點看家子的本領吧?要是能在這老頭手上學個一招半式,再混件神兵利器什麼的,可就賺大發了。
趙庚生越想越美,似乎平原侯府的大門已經爲他敞開,任他挑選了,不過他還沒忘記手上正事,“那您能不能先等等,我得去看看我家靈丫,呃不,是錢家二小姐,她給太上皇請了來,我先去打個招呼。”
韓燧爽朗一笑,卻快如閃電的伸手去拿他手腕,孰料趙庚生反應奇快,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仍是憑着機敏的身手閃了開來。韓燧且驚且喜,施展擒拿身手繼續上前,趙庚生可不含糊,連接三招,盡數避開。
最後一下,他跳出韓燧的攻擊範圍,大喊一聲,“停!你這老頭,怎麼這麼性急?就是要打架,也總得等我去說句話吧?萬一給我這禮物打壞了怎麼辦?”
他一着急,連話也說得不客氣了,手上託着給錢靈犀剛買的耳環往懷裡揣,生怕碰壞了。
韓燧哈哈大笑,“放心,你的事我讓人去說,禮物也拿來,替你去送。”
趙庚生卻想了想,“算了吧,幫我把話帶到就行,禮物還是我自己去送。走吧,咱們找個地兒較量較量。先說好,我可不會讓你,你也不許賴皮!”
沒問題,韓燧扯着他去比試了。
酒酣耳熱之際,看着那綠衣佳人手持琵琶,輕歌曼舞,程西涯一顆心也跟着陶陶然輕飄飄飛起,渾身一把老骨頭都象變得四兩輕。
高傑見時機已到,上前密語,“程公,聖駕此次前來,除了狩獵,是否還別有用意?還請程公提點,下官定當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