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陰謀

我撓了撓頭,懊惱地坐在長椅上,找了一個上午也沒找到,到底放到哪去了?牀上牀下,衣櫃裡外都找了個遍,連書房也找了,就是找不到進宮前阿瑪給的那塊玉佩。說起來我也不是特別中意它,只是阿瑪給的時候再三叮囑要好好戴上,不能弄丟了,再加上那塊玉佩質地細膩潤滑,應該很貴重。可是進宮後我嫌掛在腰上礙事,一點也不習慣,就摘了下來放在衣櫃的包裹裡,前幾日找衣服的時候還看見過,怎的今天就不見了?

巧雲一進屋,驚訝地看着我把整個屋子折騰得烏煙瘴氣,不可置信地說:“我這是走錯房間了?你不會是見着今兒天氣好,想把所有衣服都拿出去曬曬吧?”

我沒好氣地瞪她,然後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趴在桌上:“我的玉佩丟了!”

“玉佩?就是你放在衣櫃裡的那個?”

我垂頭喪氣地點頭。

她立刻暴跳如雷,像是我丟了她的什麼寶貝:“早說了讓你藏好藏好,你偏不聽,這下好了?與其就這麼丟了,還不如當初送給我。”她一邊數落我,一邊開始把我剛剛找過的地方又重新翻了一邊,然後一臉失望地坐在我旁邊。

櫃子裡若是沒有,那肯定就是被人偷了。可是知道我把玉佩放在衣櫃裡的,除了和我一起住過的巧雲、如煙以外,別人根本不知道。如煙早就嫁出去了,顯然也不可能是巧雲,儘管她非常非常垂涎我這塊玉佩,但她絕不是那種偷偷摸摸的人,要拿早拿了。難道還有其他人趁我們不在的時候進來過?

“你每次出門鎖門了嗎?會不會有人來過?”我問巧雲。

她不屑地看着我:“這該是我問你,我每次都是鎖了的,倒是你,粗枝大葉的,難保有疏忽的時候。”

“不會,我現在都是等你回來纔出門的。”這點我非常肯定。

巧雲皺眉想了想:“那。。。有沒有人進來過,在咱們眼皮底下把東西拿走?”

“啊?不可能,這難度係數太大了,再說平常我休息的時候就只有我姐姐來看過我,其餘的小宮女根本沒進過屋。”

“你姐姐知道你玉佩放哪嗎?”

“知道啊,上次姐姐問過。”

巧雲不語,一臉深意地看着我。

“不可能,我姐姐纔不是那種人。”想也沒想,就斷了她的猜測,開什麼玩笑,如果是我的玉佩,姐姐還用偷,直接當着我的面拿走都行,一塊玉佩而已。況且姐姐也只是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根本對這些不感興趣。

我望了望天,自認倒黴地說:“一定是有人趁我們都不在的時候,進來翻過我們的東西,恰好沒看上你的破銅爛鐵,就順手摸走了我的玉佩。”

巧雲嗤了一聲,向上翻了個白眼。

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我和巧雲都認爲若是自己放失手了,那總有不經意找到的那一天,如果真是丟了,那就是這院子裡有人手腳不乾淨,我們以後該更加小心纔是。只是可惜了阿瑪的一塊玉佩,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心裡就有些愧疚,那麼好的一塊玉,被我弄丟了,我真是個敗家子,不知道他以後問起 ,我該怎麼交代。

這幾個月宜妃成了我們這兒的常客,康熙也來了幾回,各宮主子見風使舵,也常常過來串門,一時間永和宮門庭若市。有了姐姐的陪伴,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家長裡短,日子過得很快。只是胤祥倒一次也沒見過,聽說大婚過後沒多久,他就主動請旨到豐臺練兵去了。把新媳婦涼在一邊,真是與他四哥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馳。可康熙貌似很高興,說什麼好男兒志在四方!不知道馬爾漢作何感想。

這天,衆妃嬪又聚集在永和宮的花園裡喝茶賞花聊八卦。

“德姐姐這園子裡的花比御花園裡的開得還豔,瞧瞧那株蘭花長得多好,我記得我園子裡那株還是跟德姐姐這株一起養的,結果沒過多久就死了,姐姐是怎麼把這株蘭花養的如此好的?”密嬪指着近處一株大花蕙蘭問道。

宮裡的嬪妃們,除了德妃以外,就是這密嬪最得我心,不矯揉,不造作,不八卦,反而有些小清新,聲音也甜得自然,平日裡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有種清新脫俗的美,難怪康熙恩寵有加。

德妃笑說:“我哪懂這些,這都是落梅的功勞。”

密嬪順着德妃的手看到我:“哦,那以後我要好好跟姑娘請教一番。”

我惶恐:“娘娘說哪的話,落梅只是以前在家恰好養過蘭花,略懂皮毛,娘娘以後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吩咐奴婢便是。”

“姐姐這裡的茶也是與衆不同啊,同樣的茶怎麼在姐姐這裡喝着更香了些。”如貴人拿着茶杯,品得認真。

德妃說:“這也得問落梅,這丫頭平日裡對這些很有研究。”

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掃來。我轉着眼珠,正好對上宜妃投來輕蔑的目光,趕緊收了回來。

榮妃笑着說:“妹妹真是好福氣,身邊有這麼個靈巧丫頭。”

德妃附和着:“可不是嘛,撿到寶貝了。”

“什麼寶貝,讓朕也看看。” 一副威嚴的嗓音裡透着輕笑,驚起了衆人。康熙大步走進了院子,後面還跟了好幾個人。呃。。。我的阿瑪,居然也在。

“朕剛剛聽你們說寶貝,快拿出來給朕看看。”康熙坐在木椅上看着衆人笑說。

“皇上,我們說的是德姐姐的婢女,既精通茶道又懂養花弄草之術,真真是個靈巧的人。”密妃巧笑着解釋道。

“哦,難怪朕剛走到院門就聞到了茶香。”李德全聞言急忙上前爲康熙斟了一杯茶。

“初嘗馥郁濃香,隨即淡雅清新。”康熙一飲而盡,望着我問:“你叫什麼?”

我連忙跪下:“奴婢叫完顏落梅。”

“哦?你就是完顏落梅?”康熙看了眼德妃,又看了看羅察。德妃倒是笑得自然,真像在炫耀寶貝似的,而羅察卻是面無表情,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康熙低頭想了想說:“這陣子朝廷爲籌善款的事,朕忙得是焦頭爛額,這次能化解危機,幾位阿哥的功勞不小,特別是老十四,進步不小讓朕甚感欣慰,看來是長大了,也該大婚了!德妃啊,朕今天來是和你商量老十四的婚事。”

我看見站在後面的十四臉明顯抽了抽。德妃和宜妃顯然也愣了楞,隨即不留痕跡向前邁了邁。

榮妃笑着走上前問:“不知皇上看上了哪家姑娘?”

康熙若有所思地說:“倒是有幾個才貌出衆的,恰好其中兩個今天也在場。”康熙再次瞄上阿瑪:“羅察,你們家才女落梅朕倒是見着了,不知道‘天下第一繡’的傳人到底如何?”

又來了,什麼才女不才女,聽得我頭大。不過。。。天下第一繡?

阿瑪趕緊上前:“承蒙皇上擡愛,老臣惶恐,犬女學藝不精,還望皇上見諒,明月,還不快過來!”

只見姐姐遲疑了一下,緩步走到康熙面前行禮:“奴婢完顏明月叩見皇上。”

姐姐是天下第一繡的徒弟?怪不得以前在府裡學習禮儀規矩時,總覺得自己女工太差,這輩子都學不好,於是索性拿姐姐的刺繡去糊弄劉嬤嬤,結果一眼就被看穿了。

“朕聽聞‘天下第一繡’最擅長‘蝶戲牡丹’,就看這個吧。”

姐姐再次拜了拜:“奴婢獻醜了。”

等一切準備就緒,只見姐姐翩翩起舞,邊舞邊繡,彷彿她便是那翩翩起舞的蝴蝶仙子。不一會兒幾朵顏色豔麗的牡丹躍然眼前,旁邊幾隻蝴蝶活靈活現,留戀於花中,又過了好一會兒,真的飛來了兩隻蝴蝶,繡布上的蝴蝶和真蝴蝶還有舞姿輕盈的姐姐組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讓人沉迷其中,捨不得轉眼。

等姐姐定住身子收了線,嘖嘖稱奇的聲音此起彼伏,讚不絕口。

“好,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康熙拍手叫好。

“皇上謬讚了,奴婢只學到了師父的十分之一,若是師父還在人世,定能爲皇上帶來更加精彩的表演。”

宜妃趕忙插嘴說:“皇上,看來臣妾的寶貝也不比德姐姐的差啊,呵呵呵。。。”

康熙點頭,眼神在我和姐姐之間遊離。這時十四陰鬱的臉上微微發青,拳頭都快捏出水來。我和姐姐同樣不比他輕鬆,很明顯,我和姐姐就是康熙口中合適人選的其中在場的兩個,對於我們,不管誰嫁了他都不是一件好事,姐姐喜歡的是九爺,而我和他更是相對生厭。不過按今天的情形,我應該比姐姐更安全,康熙對姐姐貌似很滿意。一時間我在心裡默默祈禱,老天有眼,千萬千萬別讓我和姐姐攤上十四這個霸王。

康熙走後,姐姐面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宜妃離開了。阿瑪臨走時,低聲斥問:“你的玉佩呢,爲何不戴?”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說:“放在屋裡了,幹完活就戴上。”

“糊塗,趕緊回去戴上。”阿瑪說完匆匆向康熙的隊伍行去。

晚膳過後,我被李德全帶到了養心殿,一進去便看見姐姐正跪在裡面。我心裡有些困惑,急急上前行了禮,和姐姐一起跪在地上,殿裡只有康熙和我們三個人,沒有人說話,康熙來回慢慢踱步。我低着頭轉着眼珠,眼神停在了姐姐腰間,咦?那不是我的玉佩嘛!怎麼會在姐姐那裡,難道。。。真的是姐姐拿走了我的玉佩?不對,下一秒我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阿瑪也給了姐姐一塊同樣的玉佩,手心手背都是肉,阿瑪不可能只給我的!

過了好一會兒,康熙看着姐姐說:“朕再問你一次,你是嫁還是不嫁?”

“請皇上放奴婢自由。”姐姐低着頭,說得有些堅決。

嫁?難道皇上要姐姐嫁給十四?姐姐今天太出彩了,我是替她有些擔心,只是把姐姐叫來是情理之中,叫上我又是做什麼?

康熙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忍住心中的憤怒,轉而看着我說:“完顏落梅,不可多得的才女,回去準備準備,等着做十四福晉。”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半天沒反應,腦子完全懵了,十四福晉?我?爲什麼?憑什麼?我不要在皇城裡呆一輩子,我不要身不由己地活着,我不要和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我還要去周遊世界,我還要看盡天下所有的美景,我還要。。。我還要遇見那可能的未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要我嫁?論才情,不論以前的我如何,至少現在我已經夠隱藏的,論長相,比我好的人更是多之又多,論身世,比我出生高貴的不少,但是,爲什麼不是明月就是我?爲什麼啊!!

“皇上,我。。。”

不等我說完,康熙便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再有人敢抗旨,朕必嚴辦!”他眼神嚴厲地掃過我和明月:“十四福晉的位置,有的是人想要,羅察他好大的膽子!朕已經給了你們一次機會,誰要是再說一個不字,這塊雙龍玉佩也救不了你們完顏家!”

話說得很明白了,我要是抗旨不遵,不但我必死無疑,死的是完顏一家。可是,爲什麼是我?我轉頭看着明月,爲什麼我的雙龍玉佩會在她那裡?明月躲過我質疑而怨恨的眼神,把頭埋得低低的。

從養心殿退出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追究什麼,因爲從此,我的生活,徹底沒有了期望。

明月咬着嘴脣看着我,並不上前,只是默默流淚,我沒去看她,精神恍惚地往回走,走過她身旁,我聽到她哽咽地說了聲對不起,雖然沒有停步,可是我卻笑了,笑了好久好久,直到眼淚流進嘴裡,流進脖子間的衣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