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遺憾

此後,我在府中沒有再見到明月,聽平安說她被阿瑪送到京郊別院養病去了。以她現在的情形來看,這樣是最好的辦法。

不知道實情的人大致是這樣認爲的,完顏家的兩個女兒很得聖寵,一個女兒被皇上選中做兒媳,嫁入皇家,另一個女兒因爲養病,被特意恩准提前出宮。一時間,完顏家的大門也快被官宦士族給踏破。

明日便是出嫁的日子。我站在園路旁一株梅樹下,呆呆地望着頭頂的殘景,想起曾經飛花時節,你追我逐,與人許下諾言時的情形,心中早已悲涼萬分。當初的美好已隨花一起,零落成泥,碾作塵埃,迎風飄散。

“落梅,站在這兒做什麼?”

聽到喚聲,我收回思緒,轉身果然看到大哥朝我走來。長輩中叫我“落梅”的,也只有他和大嫂烏喇那拉玉蓮,可能是因爲不常見面,所以彼此有些生疏。我並不喜歡玉蓮,她和四福晉是堂姐妹,仗着孃家的勢力,說話有些刻薄,喜歡埋汰人,聽說府裡除了阿瑪和完顏夫人,幾位姨娘和小輩們都被她有意無意得罪過,連她自己的親婆婆也被她拐着彎損過。不過,在我面前,她還算收斂。我進宮前,她隨大哥出府去了,一直沒見過。這次回府,當天晚上全家一起吃飯時,才第一次見她。以前她對完顏落梅怎樣,我不得而知,只覺得這次見面,她對我還是有幾分忌憚的,或許是因爲我如今的身份。儘管大嫂如此不招人喜歡,大哥給人的印象還是較爲穩重內斂,彬彬有禮的。

“在屋裡坐久了,出來透透氣。”見他走近,我笑着說:“大哥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他平時不怎麼過來的,只有二哥和小弟經常過來坐坐。

“明日你就出嫁了,我也該過來看看你,這些日子登門的人太多,實在是有些抽不開身來看你,你可別怪大哥!”他有些抱歉地說道。

我知道這些日子他和阿瑪、二哥忙着婚禮酬賓的事,再加上玉蓮有了身孕就快生了,他應該是忙得夠嗆,一聽他這麼說,我急忙道:“大哥說哪的話,都是一家人,什麼怪不怪的,大哥能忙裡抽空來看我,落梅已經很高興了。”

他點點頭,然後笑着說:“今天不光是我來看你,我還帶了一個人來。”說完隨即側身,我從他身後看見一個人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那人穿着下人的衣服,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我,眉頭緊皺,緊抿的薄脣動了動,似有千萬無語。看着他慢慢靠近,輪廓分明的臉上異常憔悴。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身子跟着晃了晃。他擡手扶住我,隨即將我緊緊扣入懷中。我回頭看大哥,早已不見蹤影。沒有推開他,雙手慢慢環上了他的腰。他身體明顯一怔,然後更加用力的擁着我。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有種流淚的衝動。這或許是最後一次,這麼親密的抱着他,過了今天,一切都將曲終人散,他是我丈夫的哥哥,我是他弟弟的妻子。

“你怎麼穿成這樣?”許久後我開口問他。

“我聽到指婚的消息,就立即從軍營裡趕了回來,到過你們府上幾次,想找機會見你,都被留在了前院,只好裝成下人,讓延禮帶我進來。”

說話時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我,似乎要從我臉上找尋答案:“梅兒,你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我已經在軍營裡立了功,就等着下月回宮求皇阿瑪給我們指婚,可是皇阿瑪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將你指給十四弟?爲什麼啊?”一開始他在問我,可是說着說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胤祥,今天的結果雖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的,可是,當初你放棄我娶兆佳梓晗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我頓了頓,看着他說:“如果你真的愛我,超過一切,你是不會冒險讓這樣的意外出現,不是麼?”

他怔了怔,有些受傷的看着我。我扭過頭,不看他,我知道我說的話有些殘忍,卻也是事實。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愛我,想和我在一起,當我和權勢放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而放棄我,都終歸是藉口,不是身不由己,只是不夠愛而已。

突然,他拽着我的手往外走:“我現在就帶你走,咱們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我已經受夠了,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

“你放手!”我使勁掙開他:“你現在這算什麼?我今天要是跟你走了,明天完顏府的所有人腦袋都要搬家。”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嫁給別人?”他心有不甘地怒吼道,胸口因生氣而起伏不定。

我看着他,想到最終還是和他橋歸了橋,路歸了路,心裡真的很難過。多少次了,我心裡偷偷地想,如果他不是他,我不是我,那該有多好!我們也許會相識于山水,相戀于田園,相守於村莊。又或許我們會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永不相見,永不糾纏。

“你不是也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娶了別人嗎?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閉着眼,任淚水肆意流淌。

“你是在怪我嗎,梅兒?”他痛苦地詢問我,伸手替我拭去眼淚。

“我不怪你,這都是命,命中註定,我們有緣無分!”有些人努力想要廝守,卻只能錯過,有些人努力想要逃脫,卻偏偏被綁在了一起。除了命運,還有什麼能解釋這一切?

“你回去吧,從今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少喝酒,多休息,別在晚上看書,吃飯時別隻顧着吃肉,還要多吃些蔬菜。。。”

“梅兒,別再說了。”他乞求着。

我不管不顧,繼續說:“衣服、褲子要曬乾了才能穿,不能在潮溼的環境下呆着,特別是牀單和被子,記得讓小福子每日拿出去曬曬,還有。。。”

“梅兒!”他呵住我,制止我再說下去:“你真的要這麼殘忍嗎?不准你離開我。”

對於他的話我置若罔聞:“最後一句。”我仔細望着他,想要把他印進心底:“以後。。。好好待她!”

說完我頭也不回跑了,任他在後面怎麼喚我,也沒回頭。

我在額娘以前住的院子裡躲了很久,直到秋桐和平安來尋我。

“小姐,你怎麼又不聲不響地跑出來了?害我們好找啊!”平安有些嗔怪地說。

剛剛跑出來後一時不知道去哪兒,又不想被人撞見狼狽不堪的模樣,想到這裡平時沒人來,便躲了進來。

“院子裡的那個人走了嗎?”

“恩,走了,不過在那站了很久,後來被大少爺叫走了。”秋桐跟在我後面說。

“這小子是誰啊?怎麼會在我們的院子裡?”平安疑惑地問。

“什麼我們的院子,是小姐的院子。。。。”

“哎,我說秋丫頭,你別沒事兒找事兒,小姐的不就是我們的。。。”

“你想得美。。。。”

沒空理會他倆的爭嘴,我滿腦子都是胤祥受傷的神情,快步走回院子,把自己關進了屋裡,任憑他倆怎麼敲,也沒再理會。

夜晚,我坐在燈前,回想我和胤祥的過往,有種山盟雖在,錦書難託的無奈。我拿出他送我的草戒,細細地摩挲着,輕握在掌中,不由地喃喃自語:“你也沒送我什麼禮物,這枚草戒我就不還你了,就當做是。。。送我的結婚禮物,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