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瑣事

深冬清晨, 寒氣逼人。帶着弘明進宮看望德妃,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生怕着了涼。

許久未見孫子, 德妃惦念得緊, 弘明也非常粘她。我見祖孫二人難捨難分, 便留弘明在宮裡住一晚, 想着府裡還有許多瑣事要處理, 不等吃午膳,徑直離開。在御花園裡,迎面碰上個老熟人。

“喲, 走這麼急,是要翊坤宮趕飯?”我笑嘻嘻地看着來人。

“氣都氣飽了, 還吃什麼飯。”九爺一臉怨氣。

“誰惹了你?我替你出氣。”我拍着胸口說。

他瞄了我一眼, 輕哼道:“我看算了吧, 你見了他,還不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躲得比誰還快!”

“到底什麼事啊?”見他不識好人心,我催促地問。

“國庫一連虧損幾年,皇阿瑪讓四哥查原因,今日在朝堂上不少人被他參了一本。”

原來是四爺?那我這耗子做得也不冤。

“貪官污吏本就該懲治,四爺做得沒錯啊!”

“哼, 其他人也就算了, 可偏偏這些人都不簡單, 背後站的是什麼人, 老爺子心裡清楚得很, 他這明顯是殺雞駭猴。”

九爺的話我不贊同,反而對四爺的果敢多了分敬佩。

“難不成這裡面有你們的人?”見他氣成這樣, 我懷疑道。

“多大點事兒?每年誰家有什麼難事提前預支些俸祿也是常事,又不是不還,何來貪污瓜分之說?再說,都不是小數目,如今限令一個月還清,他這麼做簡直不念兄弟情分。”

“你們這叫挪用公款,涉及這麼多高官大臣,可皇阿瑪還是默許了四爺的做法,說明國庫已經很缺錢了,四爺沒有明着說,已經顧念兄弟的情義。。。。。。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皇子當中也有人。。。。。。”突然想起這段時間查賬時,府裡莫名多出了幾萬兩銀子,用於修繕園子,難道也是來自國庫?

我收了看熱鬧的心情,繃着臉問:“十四是不是也欠了錢?”

“怕什麼?幾乎所有阿哥或多或少都欠了些,八哥十弟也有,大不了我幫他們還。”

“你們。。。。。。”我氣悶語塞,這不是還不還的問題,而是原則問題。無語地看着他,氣得直接甩頭走人。

到宮門口,恰逢四爺的馬車要離去。看來他也沒在永和宮用膳,估計害怕德妃爲了十四的欠款爲難他,索性直接回府。我飛快地跑去攔住了他的車。

“請四哥下車,落梅有事想問。”

他淡淡地問道:“何事?”

等車伕駕着馬車迴避後,我咬咬脣道:“落梅知道四哥在查國庫虧空的事,想問問十四到底欠了多少銀子?”

四爺面無表情地沉默。

“四哥無需瞞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人都一樣,他賴不掉的,你告訴我,我們一定把錢還上。”

“你還是自己去問十四弟吧。”

“我是誠心的,我們有難處的時候國家把銀子借給我們,如今國庫虧空,理應按時歸還。”

聽了我的話,他悠悠地說:“兩年前皇阿瑪就讓我開始查欠款的事,但發現此事關係到很多高官和皇親國戚的利益,一時也只能動動嘴皮子以勸誡爲主,記不記得你懷孕落水那日我和十三弟去你府上?”

我點點頭,若不是胤祥及時救了我,我早被淹死了。

“那日本是讓十四弟跟着我一起做事,可他知道老八他們欠了債,不願參與到追債的行列中也就算了,如今自己也跟着有樣學樣,跟國庫打起借賬來,國庫充盈也就不說了,如今國庫吃緊,正是用錢的時候,不打仗還好,一但有戰事,國家拿什麼供給軍火糧草,保證前線將士們的溫飽安危?”

“別說了,四哥。”我制止他:“五日之內,我定將錢送到你府上。”

傍晚十四回了府,在我的嚴刑逼問下,支支吾吾地說了欠款,比府裡那筆賬款還多一些,幾次加起來有好萬兩,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建府不久,平時花錢又大手大腳的,僅這些就夠他兩三年的俸祿了。

我本有些生氣,可氣歸氣,到底還是要共同面對。拿出出嫁時帶來的幾個大箱子,一部分是我的嫁妝,還有一部分是康熙給的彩禮,阿瑪一個子未留,全部給我帶進了府中。我留了幾樣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其餘的全讓趙青拿去變賣了,所幸勉強湊夠數。

“梅兒,我怎麼能用你的私房錢?這些你還是留着自個兒花吧。”當我把一疊銀票塞到某人手中時,他礙於面子拒絕道。

“我的難道不是你的?”我剜了他一眼,說:“難道你真好意思讓九爺替你還?”如今誰都忙着東拼西湊,估計只有九爺能氣定神閒地喝茶。

“那你不生我的氣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錢先還上,我生氣有什麼用,皇阿瑪不生你們這羣兔崽子的氣就好。”

剛解決了十四大爺的麻煩,弘明小爺又讓我急得團團轉。許是昨個兒清晨着了涼,今日回來一直咳嗽不停。德妃特意遣了宮裡的太醫來,所幸沒什麼大病,只是一般的風寒感冒,不過也夠讓我頭疼,小爺與一碗藥抗爭的精神簡直頗有我當年的風範。

“弘明乖,快過來。”

見我端着藥碗走進來,弘明翻身滾到牀的裡側,對牆而站,雙手緊緊捂住嘴巴。

“喝了藥,病纔會好。”我哄道。

“苦,我怕!”

“一點都不苦,額娘向你保證。”在藥里加了不少蜂蜜,但聞起來還是那麼慎人。

他可憐巴巴地望着我,扭捏着仍不靠近,我伸手去捉他,他急了,將我的手拍開:“額娘,壞!”

“你看,額娘拿了你喜歡吃的蜜餞。”看他皺眉吞了吞口水,繼續引誘道:“如果弘明乖乖喝藥呢,明日額娘就再給你做蛋糕吃,是要水果的還是奶油的呢?”我發愁地說。

“奶油的!”小人兒不假思索地答道。

“好好,等弘明好了以後,額娘就給你做,每天做,蛋糕,披薩,布丁。。。。。。弘明想吃什麼就做什麼。”

“還有三明治。”小人兒一下跳到我跟前提醒道,前幾日給他做過一些好吃的,他每回都吃得十分盡興才下桌。

“可是你不喝藥,病就不會好,病若不好,一樣也不能吃喲!”

他噘嘴衡量了一番,主動從我手裡奪了藥碗,乖乖將藥喝下。

我心裡偷笑,果然是我的兒子,這招還是跟十四學的,當年若不是他拿遊玩徐州來引誘我,我也不會乖乖就範,沒想到今日又被我用在了弘明身上。

將蜜餞塞進他口中,陪他玩了會兒,奶孃便進來給他提尿,等他洗漱完後卻不肯睡覺,窩在我懷裡要我講故事。

“那就給寶寶講講黑貓警長的故事。”

我抱着他,輕輕搖起來,在藥物的催眠下,他很快睡着了,貓一樣窩在我懷裡,嘴角的甜笑萌化了我。看着懷裡香沉的睡顏,不禁想起了另一個孩子,心中閃過絲絲記掛。

一連幾日的美食戰略,乖乖喝藥的弘明,終於好得差不多了。晚上依舊哄他睡了,我才離開。十四最近也特別忙碌,常常回來時我已睡下。

一個人坐在燭燈前,看着信紙發呆。若不是前幾日爲十四籌備銀子,將所有物件都捯飭了一遍,這封信還在箱底躺着,是我不敢觸碰的傷。臨終託孤,姐姐的遺願我沒有忘,只是這兩年多來,我確實自身難保,身不由己。就連阿瑪去世,我也沒能回去。

“想什麼呢?”十四走了進來。

“明日,我想回完顏府看看。”

十四愣了愣,看到我手中的信才瞭然,猶豫一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去吧,帶上弘明一起好好祭拜祭拜你阿瑪,也看看那個孩子。”

小心翼翼將信收好,熄燈睡覺,卻心事重重怎麼也睡不着,直到十四從鼾聲中醒來,強制把我夾在懷裡,耐心地給我屬羊,纔在他的催眠中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