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回府,就聽到蘇培盛稟報,說是福晉見了瓜爾佳側福晉,之後就命人宣了太醫,又派人去瓜爾佳側福晉那裡取了許多藥材,據說是要調理身子。
胤禛一邊蹙眉思索,一邊往內院而去,本來要去沁芳院的,這幾年他每日回來都要去看看烏喇那拉氏,雖然心裡不喜那個女人,但是福晉的體面還是要給的,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做出寵妾滅妻之事,此乃皇家大忌。
半途中胤禛又轉了方向,徑直去看孩子們了,只命蘇培盛去沁芳院傳話,表達了一下他對福晉的關心,同時說明了不管需要太醫還是藥材,儘管吩咐下去便是,放寬心好好修養,務必要讓身子好起來。
行至正屋,孩子們已經迎了出來,長幼有序地站好請了安,五子三女分立兩邊,看到一張張望過來的小臉,胤禛面容上的冷冽化去,叫起後徑直走到了主位上坐下:“你們也坐吧!”
最大的弘昀和琦璵各坐在左右兩邊的首位,其他人依着排行一溜坐下,看舉止都是規規矩矩的,目前除了七阿哥弘昈剛過週歲不久、八阿哥尚在襁褓之中未曾移入這裡,旁的孩子們都曉事了。
胤禛看着已然十一歲的弘昀,帶着七歲的弘時、六歲的弘晡、五歲的弘晤、四歲的弘晷頗有些長兄風範,不由得露出滿意之色,再看另一邊十六歲的琦璵,十一歲的顏顏和最末尾五歲的瓔珞,神情自然地慈愛了些,這一世他的女兒還是很少,所幸的是身子都算不錯。
“弘昀,年後你皇瑪法要去閱兵,你收拾收拾隨我同行。”胤禛先向如今的長子說道,這個孩子性情溫和,文武都表現得很中庸,是個聰明靈慧的,日後只要能夠保持本心,必然是個可用的,總體說起來他還是滿意的。
“是,兒子記下了。”弘昀眼中微亮,彎脣笑着應了,同時坦然接受了兄弟姐妹們羨慕的目光。
“弘時,臘月裡事多,帶好弟弟們,仔細身子,學着你二哥當個好兄長。”胤禛看向上一世過繼給老八的這個兒子,語氣裡多了一點點期許。這一世,他不再沉湎於差事,一有空閒就着力教導孩子們,便是女兒也上了心教,起初還顯得嚴厲些,被小時候的顏顏磨得多了,臉上又如何繃得住?不過,他卻發現,只是多些慈愛而已,孩子們竟親近了不少,即使犯錯被他罰了,也不會見到他就怕得發抖,反而變得很崇拜他。
“是,阿瑪放心,兒子一定像二哥一樣照顧好弟弟妹妹!”弘時小胸脯一挺,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姐姐,兒子也會好好照顧!”
一屋子孩子因這一句,頓時都笑了,氣氛立刻就鬆快了些。
“琦璵,你身子可好?天氣涼了,不舒服就喊大夫瞧,奴才若是不盡心就打罰敲打,莫要縱容壞了!”胤禛對這個女兒很是無奈,雖然他着人教了騎射,但這孩子仍舊是喜靜不喜動,安靜得常常讓人忽略,身體也是有些弱,他總擔心又會是個早逝的結局,所以平日裡就分外注意了些。
“女兒省得,勞阿瑪操心了,是女兒的不是!”琦璵眼中滿溢着溫暖和敬愛,笑着應了話。這些年阿瑪總是詢問她的身子,就連府裡的大夫,給她請平安脈也是最勤的一個,若非阿瑪叮囑,想來定不會如此。她漸漸長大,就明白阿瑪雖寵三妹,卻也不是不喜歡她,反而還要更擔心她一些。
“過年時外出走動多,你們若是想出門,可不興生病,在外也要謹守規矩,不準調皮搗蛋。”胤禛不想他們兄弟姐妹離心,所以這些年都是讓大的帶小的,課業上也是如此,他到底太忙,不可能時時指點。這幾年下來,因每個孩子搬離額娘身邊早,受內宅婦人影響小,住在一起久了,相互間感情都是不錯的。
“謹遵阿瑪教誨。”八個孩子整齊地答話,小臉都端了起來。
“嗯,在別人府上,一定要帶着奴才在身邊,約束底下的奴才守好規矩,若是別家的奴才放肆了,可知道如何做嗎?”比起課業學識,胤禛更看重孩子們處事的能力,所以這方面的教導是下了工夫的,畢竟他的孩子已生在了皇家,很多齷齪算計是躲不掉的,只要懂得如何應對,就不用再害怕這些了。
“阿瑪放心,這些我都教過弟弟妹妹們,姐姐雖然面皮薄,也斷吃不了虧,更何況……還有長輩們在,兒子們絕丟不了府裡的臉面。”弘昀回了話,神色還是溫和依舊。十一歲的孩子,在皇家絕對無人小看,即使他笑得很無害。
“阿瑪,還有我呢!”顏顏看了眼開口的男孩子,默契地接了一句。他們是一處玩大的,感情自然很好,去年起似乎更好了些,一個院子裡照顧弟妹,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嗯。”胤禛點了點,心裡還是憂心的。
瞧着塞外回來后皇阿瑪那番動靜,宗室女和親之事大約有些變動,眼下琦璵已到婚齡,他藉口女兒身體不好,硬是拖後了些,可顏顏和弘昀卻不行了,好在還有幾年,他有時間來仔細思量。其實弘昀的婚事倒還好一些,無論烏喇那拉氏和李氏各存了什麼打算,最終都是要他說了才定的,可顏顏就……徽音至今也沒提過半句,就算出了塞外有人求娶的事,亦沒說什麼,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並非胤禛想得太多,而是葉赫那拉氏生產後做月子,他不願李氏一人掌管府務做大,就想讓徽音接手一部分,誰知被一句“我很忙”給頂了回來,雖然他知道這不是假話,粘杆處也說過,徽音那兒幾乎天天都有海東青飛進飛出,每隔幾日還有個武功高手拿着些信函來去,不忙的話又何至於此?
胤禛也曾讓粘杆處幹過截信的事,武功高手他不會硬碰,自然就去截海東青了。可惜的是,那些海東青都專門訓練過,躲避阻截靈活的很,用食物引誘也沒成功,不曉得是怎麼養的。失敗了幾次,他就不折騰了,玩玩還行,徽音不會在意,若是動真格的,怕是就會出事了。
和孩子們又說了會兒話,胤禛就往書房去了。至於烏喇那拉氏留還是不留,他其實抱的是聽天由命的態度,可是今天徽音卻送了藥材,想到這個,他不禁暗自搖頭。估計徽音是嫌那天他提的府務煩,又不肯等烏喇那拉氏沒了來個陌生的繼福晉,所以才伸手拉了烏喇那拉氏一把。
像徽音這樣厭棄管家之權的,只怕大清是絕對沒有的,不過這倒也正常,她憎惡權力,又怎會自攬麻煩?
這幾年管着府裡的葉赫那拉氏和李氏,一個公允安分,一個頻頻動作,胤禛也是看明白了幾分,這個葉赫那拉氏的確是個難得的,手段、心智也不弱,但卻懂得有所爲有所不爲,幾年下來沒被迷了眼,倒是可以信上幾分。就衝着這個,他也願意給幾分體面,看來該向皇阿瑪請命給今年得的第八子起名了。
臘八這天,隨着宮裡賜下的臘八粥到雍親王府的,還有康熙的一道旨意,引得滿府的女人們暗地裡思量不已。今年八月底出生的八阿哥如今三個月了也沒個名字,所有人都以爲是個不受寵的,誰知皇上竟然會親自下旨取名,要知道能得皇上起名的,那和其他阿哥就不一樣了。
弘暕,是皇上給府裡的八阿哥所擬的名字,雍親王府裡得此殊榮的小阿哥,也就大阿哥弘暉、二阿哥弘昀、三阿哥弘時、七阿哥弘昈和現在的八阿哥了,這裡面的深意自是讓衆人心中百轉千回,落在府裡孩子身上的視線也變得不同起來。
可是這件事引起的暗潮尚未明顯,臘月初十,完顏格格要生產了!
這些年府裡孩子多了,像生產這類事應對起來已有條不紊,大約是半夜裡,完顏格格產下一女,是爲府裡的六格格。六格格的洗三將將辦完不久,喜訊卻又傳了出來,鈕鈷祿格格懷孕一個多月了,緊接着福晉身子大好了,慢慢收回了管家之權。
康熙四十九年的年底,雍親王府裡喜事連連,就是在京裡也惹眼了不少。
徽音難得地一直留在京城,即使胤禛新添的孩子讓她難受得不行,也未曾離府去小湯山。
馬上到正月了,朝中都封筆封印了,西北院裡除了掛了些應景的年節裝飾,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臥房中燈火明亮,只有徽音和莫璃帶着默默在玩,兩個小丫頭守在廊子下面,其他奴才都下去了。
默默已經一歲三個月了,走路倒是會了,就是懶得動彈,每日裡幾乎粘在徽音身邊,像個小尾巴一樣甩不掉。
“小子,叫聲莫璃姑姑聽聽?”莫璃捏捏坐在好友身邊的孩子的小臉,笑着引誘道。
埋首於腿間一堆玩具中的孩子偏頭過來,澄澈的眸子靜靜看着捏他臉的人,半晌後挪挪屁股更貼近了自家額娘,繼續低頭玩自己的,不再搭理人了。
“嘿,這小子竟然無視我!”莫璃直起身不滿地哼哼,而後向好友告狀,“喂,你兒子欺負我!”語罷,她一移眼卻發現,默默仰頭正盯着她,還是那種靜靜的目光,靜靜的表情,看得她不由得身形一僵。
徽音收好那枚“音字佩”,拂袖間炕桌上的筆墨、印泥就全部不見了,只剩下已經寫過意見、用過印的一沓紙張和信件。她側身摸摸兒子的腦袋,伸手抱起了他:“默默,這是你莫璃姑姑,叫一聲?”
被自家額娘抱在懷裡,小小的孩子終於露出了個笑容,聽到吩咐後乖巧地看向莫璃:“莫璃姑姑。”
入耳的嗓音稚嫩而好聽,猶如天籟一樣純淨,莫璃納罕地問:“奇了,這小子怎麼……”這樣的小孩子,她倒是第一次見。
“我兒子聰明着呢!”徽音笑着親了下默默的額頭,瞥了眼一臉稀奇的某人。小小的孩子眼睛一亮,湊近些回親了一下,而後竟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藏到自家額娘懷裡去了。
莫璃翻了個白眼:“要不要這麼自戀啊!”她回來有段日子了,這個孩子的事也聽了不少,有傳聞也有真事,說沒多想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