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撫摸了幾下肚子，淡淡擡眼似笑非笑地發出了個鼻音：“嗯？”
皇阿瑪散發的氣勢驟然散去，壓抑着脾氣看過來：“老大，去，把那邊的木箱子推過來！”
我起身恭敬應“是”，走向一邊很高的奇怪木箱子，本以爲這麼大個會費些力氣，誰知輕輕一推，那木箱子就動了，我低頭一看，原來這箱子是裝着輪子的。
“老二，去，把那個地方按一下。”皇阿瑪指着木箱子的一處，吩咐道。
接下來看到的，讓我們兄弟兩個同時瞪大了眼。
那箱子緩緩向外推開，層層相套相嵌，最後“咔嗒”一聲，完全展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老大，把那桶水倒進去。”皇阿瑪又開了口。
我聽命在指定的位置將備好的一桶水倒進去，片刻後，放了藍色顏料的水就佈滿了這巨大匣子的七成左右，打過仗的我很敏銳地發現，這……這分明是份地圖，比沙盤更加形象清晰，美觀、明確，簡直是優點多多。
“這裡是美洲，離大清萬里之遙，相隔了一片汪洋大海。”突來一支細長的竹竿，點在了大片蔚藍中的兩處地方，“這裡就是大清。”
“咳。”皇阿瑪既她之後道，語氣溫和慈愛，“保清，保成，你們可有意願離開大清？”
我震驚地擡頭，老二亦臉色慘白地起身，我們雙雙跪地不起：“兒子哪裡做得不好，皇阿瑪儘管責罰便是，但求千萬不要將我趕出大清，我……我……”
我心頭悽苦倉惶，難道……連大清都不能待了？皇阿瑪就厭棄我到這種程度？就連他疼寵長大的太子，也……
“說話說清楚點，我可無意助你將他們逼迫得無立錐之地！”擡眼正好看到她白了皇阿瑪一眼，當真是天下第一人了。
之後，我才明白，她有何資本敢如此行事。
“你們先起來，朕不是要趕你們離開大清。”皇阿瑪尷尬地叫起，隨後正色道，“朕是想問你們，可有意獨立去打片天下？”
啊？
我呆了，老二也呆了。
這……這是開玩笑的吧？還是試探？
我和老二相視一眼，均露出了這般的神色，的確，從小到大，皇阿瑪對我們兄弟的試探從未停止過，即使是老二，也是如此。
“不用擔心人手和武器，這些朕都會爲你們準備。”皇阿瑪繼續道。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我和老二沉默着，並不敢表露出心中所想，儘管無論是我，還是老二，肯定都是願意的，畢竟遭遇削爵圈禁的我和被廢了的他，在大清都沒有了未來可言，若是自己一人倒也罷了，可我們還有子女。
不管日後兄弟之中的誰即位，我和老二的處境都很不好，就算看在血親的份上多加照顧子侄了，也難免像是施捨，而骨子裡的驕傲，卻讓我們受不了施捨，我都如此，更別說向來高高在上慣了的老二。
“糧食、軍師、導航、戰艦設計，這些由我提供。”她突然出聲，口吻嚴肅正式，“你們只需要做好主帥，但是，這些我只無償提供三年，三年以後，所屬於我的人員全部撤回大清，物資則再沒有半點，你們，可敢豁出去一博？”
“哼！”皇阿瑪冷哼了一聲，口氣略顯猶豫地道，“保清，保成，你們……唉，爲大局着想，你們若想留在大清，朕怕是無法……只能盡力多安排些，保你們日後榮養一生，若是想出去……”
“我去！”
“我答應！”
我和老二都開了口，答得急切而期待，本來就是嘛，有這般機會，誰還甘願被圈着，又不是傻了。
皇阿瑪目光復雜地看着我們，終是嘆了口氣：“如此也好。”
“吶，這是兩份計劃，你們各選一份。”她不知從哪裡取出兩個大半尺見方的本子，裹了黃色雲緞的那本上寫着“美洲攻略”，裹了白色雲緞的上面寫着“澳洲佔領”，她倒是未曾先給我們，反而解釋了一下美洲和澳洲的現狀，然後道，“我的建議是，直郡王去美洲，太子爺去澳洲。”
“爲何？”我和老二異口同聲反問，又不忘互瞪一眼。
“從現實出發，僅此而已。”她拿着竹竿在面前的大幅地圖上劃拉，“澳洲目前九成以上是本土居民，尚處在茹毛飲血的時期，無論是文化還是武力水平都很低，那裡遠離大清和西方，外來者極少，所以現在過去，更多的不是打仗，而是如何建城建國，太子爺於治理上自然精通嫺熟，到澳洲定會如魚得水。”
“直郡王則不然，論打仗殺敵自是不在話下，美洲如今被西方各國分羹，如果大清再派人去，屆時戰事必然少不了，即使需要治理，至少也在打勝仗以後了。”她簡單地說出了原因，“當然，我的建議只供參考，你們也可以完全不予理會。”
我和老二合計一番，決定聽取她的建議，細看皇阿瑪的神色，顯然也是贊同她所言的。
粗略商談過後，我和老二精神大振地走出了乾清宮，再不復來之前的頹唐渾噩了。
只是，好日子卻沒那麼快來臨。
不過是她的一句話，我和老二就被丟到了一個名爲“學海無涯”的湖心島上，恢復了六歲起進學後的日子。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連將要去的地方都不瞭解，你們還指望着打天下？別作夢了！”
在“學海無涯”，沒有人把我們當皇子，美洲的地理、氣候、地形、各國勢力分佈、各國相互的關係……我要學的很多很多，甚至連《孫子兵法》，我都要重頭再學一遍。
我猜想老二應該也差不多，只是他大約不用瞭解現在西方各國錯綜複雜的關係吧，而我卻連從古到今這些西方國家打過多少次仗、勝負如何、戰事前因後果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誰知，某一日我和老二好不容易得空說話時，卻發現事實並不是我以爲的那樣。
“英國正在崛起，法國的國王已然老邁，但是實力仍舊不可小覷，說起來西方的政治聯姻頻繁的就像咱們吃飯一樣，算起來各國皇室基本上都有親緣關係呢！”老二懶洋洋地隨口道。
“怎麼這些你也要學？”我覺得很意外，不是說澳洲還沒有西方國家的人馬嗎？
老二很憂鬱地嘆氣，頗有些氣悶地說：“我也問了啊，可她說，現在只是剛開始，日後總要獨立成國，相互交往的，連人家的底子都不清楚，豈不是隻有被騙的份？”
我們雙雙沉默了，良久，我問：“老二，你說，皇阿瑪真的肯讓我們建立一個國家？”
老二仰頭望天，笑了：“管他真的假的，只要出去了，便是想讓我回來……怕也沒那麼容易，更何況最差又能差過圈禁一生？”好一會兒，他又看着我道，“不過，若是她說了這話，我就信。”
我點頭表示贊同，若是那個女人說的，還真是可信呢！
“老二，你覺得累不？想當初進學時，我也沒現在這種感覺。”我心有慼慼焉地道。
只聽他嗤笑一聲：“這也算累？不過學些沒接觸過的東西罷了，上手了自然就輕鬆了，我還覺得這樣太慢了呢，要知道，如果早日學會那個女人指定的這些東西，就能早日去澳洲，想來……她也是怕咱們嚼不爛吧，而且出海的物資、軍隊等等都需要時間準備……”
我聞言一愣，老二竟不覺得累？回想年幼時候，倒是真的從未見他玩鬧過，皇阿瑪總是將他帶在身邊，這麼說起來……其實小時候，他的課業當屬我們兄弟中最繁重的吧？
老二……也不容易啊！
康熙五十年，我和老二在天津的港口上，向着京城的方向叩頭拜別，出京前皇阿瑪與我們兩人一起用了膳、飲了酒，算是踐別。
而來送我們的，是老四和她。
老四看着我和老二的目光中滿是驚訝和不解，特別是看到我們身後幾十艘戰艦和數萬人馬，那棺材臉都變了變，顯然，他並不知道我們的去處，也並不曉得皇阿瑪對我們的安排。
“此去路途遙遠，望你們保重，等根基穩定了，再回來接了妻妾子女過去，他們不是人質，只是作阿瑪的幫着你們照顧家裡。”她肅容開口，說完笑了笑，“這是你們老爹要我帶給你們的話。”
“那你可有贈言？”我展顏問她，神色裡盡是親善，同時別有深意地看了老四一眼，自己的女人同兄長言談自如，我就不信老四能忍得下，哼，雖然我心裡是感激這個女人的，但是當年塞外之事卻絕忘不了，現在純當小小地報復一下吧。
“是啊，你可有話留給我們？”老二許是會意了，竟也摻和進來。
“當然有。”她笑眯眯地點頭，眼中卻半點笑意也無，“三年，可別將這個拋之腦後了。”
我臉上一僵，一瞥老二，同樣如此。唉，那分裝入各戰艦的糧食，隨行的數位軍師和導航之人，還有比法國人的船更爲先進安全的戰艦……這些我們出航的資本，僅僅只能使用三年，三年後……三年，的確是我們的死穴。
看來，原本打算一登陸就殺過去的念頭得打消了，我必須先要想辦法留住這些人才，不管是攏絡也好、教出幾個也好，總之得保障以後有人可用才行。
我和老二都不會懷疑，這樣近乎釜底抽薪的事，她絕對幹得出來。
從天津離岸，出了渤海向南到達東海，然後再轉東行駛，她配給我的導航之人拿着精細的地圖，一路走一路爲我指出所在的位置，及附近所有的一切，島、國家、物產等等。
這片海真的很廣闊，廣闊到我帶着皇阿瑪給的五萬人走了半個多月纔看見美洲的陸地，直到導航確認說是美洲後，滿船上下才敢歡呼，實在是這一路上許多人每每看到陸地，都不過是些大大小小的島，入目之處除了海就是海，那種感覺真的不好受，能把人逼到瘋狂。
“王爺，從現在起，我們必須想辦法尋找食物和水源。”陸軍師，是她給的軍師裡最擅長詭戰的，也是她大力向我推薦過的。
“船上不是還有餘糧嗎？”她給的糧食足夠我們一來一回的，並不存在短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