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徽音安撫住自家夫君,很嚴肅地道,“聽着,胤禛,從現在開始完全收斂自身的氣息,千萬不能泄露你修士的身份。”
“我們會成爲目標?”胤禛身形一震,忽然冷靜了下來,恢復了昔日爲帝的姿態。
“嗯,我現在不能動用靈力,你怕是難以對付他們。”徽音嚴肅地囑咐,“我有種預感,這次來大清的吸血鬼等級不低,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還是不要引起他們注意爲好。”
“那我們的兒孫……”
“他們傳自於我的血脈,血液中含有靈力,那是吸血鬼最喜歡的食物,冕兒和顏顏,還有布日固德、永玖他們,都會成爲最先的攻擊目標。”徽音面現凝重之色,她從未想到,經過那年的警告,吸血鬼竟然還敢打大清的主意。
“我們即刻啓程!”胤禛毫不猶豫地開口,那都是他們的兒孫,得知有危險逼近,如何能無動於衷?管他吸血鬼是什麼,所有威脅到他兒孫的,全部都要除去纔是!
平整的夯土小路上,一輛簡陋的馬車緩緩而行,看着像是鄉下人趕集的樣子。
“難爲李夫人了,特地爲我們找來這輛馬車。”徽音蒼白的臉上含着絲笑,衝同車的那個婦人道。
大約是要回家的緣故,李夫人脫下了那粗布的衣裳,換了身棉布料子的漢服。聽到這感激的話,李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說哪的話,若不是趕的急,應該找輛更好的車纔是。”
“累嗎?不若小歇一下?”胤禛爲心愛之人拉拉羊絨毯子,皺眉詢問道。馬車太粗陋了,眼下所走的路雖然沒有和官道一樣鋪設水泥,可到底夯實了的,即便如此也還是顛簸不已,他都擔心這車會不會還沒走到就散架了。
“還好。”徽音輕輕搖頭,轉而對面露歉意的李夫人笑了笑,若沒有他們在,這夫人當是和村中人騎馬回去的,儘管那些馬匹是租來的,可速度上到底不是這破車能比的。
馬車劇烈一搖,胤禛及時攬住了徽音,兩人都沒有大礙,李夫人就慘了點,頭直撞到了馬車髒污的壁上,立馬起了個包。
“李夫人受累了!”胤禛難得好心一次,似感謝似抱歉地道。他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漁村中,近七成的人都會騎馬,一問才知道,念過書的那些在學院裡學過,結業後回鄉教了同鄉人,於是大部分人就都會騎馬了。
胤禛得知這些後,又旁敲側擊打聽了下,心裡就萬般感慨了。當年徽音說漢人的文化無形中漢化了滿人,而滿人同樣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漢人,如今他纔對此有了深刻的認識。且不說普及教育後,學院對百姓們的影響,單一個小漁村有大半人會騎馬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就好比這李夫人,明明是個純粹的漢人,現在不僅會騎馬、未纏足,就連見識也不是他印象裡養在深閨的傳統漢人小姐可比的,如果一個小漁村尚且如此,那其他地方呢?
胤禛忽然對現在的大清好奇了,很想去各地走走看看。
“打死他,打死他,掃把星,害死自己的父母兄弟不說,還要害死我們不成?”馬車外突然出現喊打喊殺的聲音,幾聲悶哼摻雜其中,幾乎不可分辨。
李夫人嘆了口氣,搖搖頭掀起了馬車簾子:“真是個可憐孩子!”
“李夫人可知這是爲何?”徽音自掀起的簾子處看向外面,只見小路邊四五個半大的孩子在合夥打人,被打的年紀也不大,只因縮成一團,讓人看不清模樣。
“唉,這被打的孩子也可憐,一出生就死了娘,一歲上爹爹出海沒回來,五歲上爺爺奶奶也死了,好不容易長到八歲,兩個哥哥也出了事。”李夫人甚是唏噓,“我家夫君和我都不信什麼‘天煞孤星’之類的說法,克父克母克親之說更是……奈何我家婆婆……即使想伸把手也難爲啊!”
胤禛目現悲憫之色,與他外冷內熱不同的是,表面上溫婉和善的徽音卻是無動於衷,彷彿看得不過是一場戲,不管是內心深處,還是眼底都是一片漠然。
“你們滾開,不許欺負我弟弟!”不知從哪裡竄出個女子,一身粗布的衣裳,十一二歲的模樣,像是讀過些書的樣子,她奮力推開那四五個半大的孩子,毅然擋在縮成團的孩子面前,怒視着周圍退開的孩子。
“琴妹妹,他可是掃把星,早晚會把你也給剋死的,還不快離遠些!”
“是啊是啊,他家人都被剋死了,琴姐姐別理他!”
馬車裡的胤禛心下不忍,轉頭問:“李夫人,這是那孩子的姐姐?”
“也不算是,琴兒是個好孩子,她娘和那孩子的爹爹是表親,所謂‘一表三千里’,琴兒不管也沒人說什麼,可她硬是照看着那孩子,如今算來都有三四個年頭了。”李夫人眼含心疼解釋着。
“你想幫他們?”徽音突然開口,還驚了旁邊兩人一跳。
“可行?”胤禛眸光一亮,不由得反問。
徽音暗歎一聲,望向路邊努力爬起來要推了那女孩走的“掃把星”,顯然,這孩子不願連累那女孩,見此,她揚聲道:“琴兒,還不把你弟弟扶上車來?”
路邊的孩子們驚疑不定地看向這邊,最終還是那個琴兒衡量一番後,咬牙將地上的孩子架起來,艱難地向馬車而來。
“李夫人,你的難處我們也知道,這樣吧,人是我們救的,這車就當我們買了,回頭你家裡那邊也好說話。”胤禛凝眉一想,掏出塊雞蛋大小的瑪瑙石,遞給了李夫人。
先前李夫人也說了不幫這孩子的緣故,胤禛並非不通情理之輩,婆媳之間自古難爲,如他的徽音那般的婆母可不多見,到底也是收留了他們的好心人,總不好給人家出這種難題。
“這是怎麼說的。”李夫人慌忙推卻,“胤公子,趕快收回去,你也說了,人是你們救的,我不過是借車一用罷了。”
“這……”胤禛爲難了。
“思桐小心。”琴兒用力託了身邊的孩子上車,自己緩了緩氣才爬上來,一入馬車,見到胤禛和徽音的剎那,她呆了呆,旋即有禮地道謝,“多謝兩位恩人援手,小女感激不盡!”
李夫人幫着看了看那孩子的傷,一迭聲地說“作孽!”一時間倒沒功夫計較方纔的事了。
“你讀過書?”胤禛儘量讓表情緩和些,以免嚇到這兩個孩子。
“沒有。”琴兒搖搖頭,擔心地看看旁邊的弟弟,回答道,“我只是在萊州府孝懷皇后娘娘的藥鋪裡當過一陣子學徒,並沒有讀過書。”
徽音不管他們這邊怎麼說話,只搭了搭那個名叫思桐的孩子的脈,淺笑着道:“不過是些外傷,養些日子就好了。”
一直縮成團的孩子擡起頭,清亮的眸子望向徽音,張開嘴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這一刻,徽音的眼神變了變,打斷胤禛和琴兒的交談問:“他不會說話?”
琴兒面露悽苦和痛心,點了點頭:“以前是會的,但後來……聽說皇后娘娘的醫館醫術高明,我纔想着去求醫,誰知出門不過數日,回來就見思桐被人又打又罵,連飯也吃不上,所以只得回來照顧他。”
此話一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定是這孩子受了刺激,纔會啞了的。
胤禛周身一冷,可就算他仍是皇帝,對於很多習俗和偏見也無能爲力,他並不是神!
“爲何不帶着他一起去萊州府?”徽音問。
“思桐有個親姐姐臥病在牀,爲了照顧她思桐不肯離開,而且……此去萊州府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我們……我們沒有路費,同鄉人又不肯載我們一程。”琴兒眼露苦澀,疼惜地摸了摸思桐的頭。
胤禛看看這兩個孩子,女孩至多十一二歲,男孩看着只有十歲左右,卻已經被迫着面對人世酸甜,比起京城中的許多富家子弟,他們在某些方面強出了太多太多。
徽音沉吟一瞬,伸出雙手比起手語,開始和那個男孩交流。
琴兒詫異,思桐卻是興奮加驚喜,他不顧滿身的傷痛,也伸手開始比劃。
“恩人竟然會手語?”詫異過後,琴兒欣喜莫名,這還是她在藥鋪裡偷學來教給思桐的,今日之前其實都無用武之地。
胤禛也是意外的,不過鑑於他的妻子已經給了他不少驚喜,會手語也就不足爲奇了。
馬車慢慢走着,李夫人見思桐傷勢無礙,便鑽出馬車到了趕車的位置,之前的路因着老馬識途,沒人趕車也走得好,可再往前就不行了,必須得有人看着點。
車內四人寂然無聲,胤禛和琴兒看着旁邊比劃着交談的兩人,只能看到徽音含笑的模樣,和思桐輕快明朗的神情,足見兩人相談甚歡。
半日後,馬車駛入了一個小鎮,李夫人家在這附近,告別後就趕着那輛破馬車走了,臨行前,胤禛還是把那塊瑪瑙石塞給了她,以作回報。
找到家客棧定了房間,胤禛帶着琴兒去當東西換錢兼請大夫,徽音則閉門打坐養傷,思桐自然是休息了。
夜晚來臨,胤禛和徽音才得以獨處聊天。
“你準備怎麼安排他們?”徽音先開了口,雖然她也會救人,但並非什麼樣的都救,即使今天和那個男孩的確相談甚歡,也不代表她會輕易做什麼。
“你呢?如何想的?”胤禛坐在桌邊隨意用指腹划動桌面,他現在才知道,那個男孩比女孩還要大些,竟有十二歲了,可嘆身世凋零以至於吃的跟小貓似的,真是……
徽音慵懶地擡眼,答非所問地說:“今日我和那小子談了談,他倒是心地純善,可惜生來運道不大好,聽他們的意思是要去萊州府的皇家藥鋪,你若有旁的安排,自然就另說了。”
胤禛斂眉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問:“那孩子的運道可能更改?幫人幫到底,他的啞疾……”
徽音撇嘴:“你這也太得寸進尺了,不止想逆轉那小子的運道,還想治好他的啞疾?”
胤禛笑了:“可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