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朗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銀光,神色溫柔,幽黑的眸子閃着光華,直到曲畢,才微微一笑,再過半年,只需再過半年,她便年滿十五……
“莫問……”幽幽的聲音自‘絮花苑’門口響起,紫蓮幽怨的看着靜靠在蘺牆上的莫問,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這樣的溫柔神情。
莫問臉上柔意頓失,後背離了蘺牆,站直身,“紫蓮姐,今天這麼早收工?”
紫蓮掃了眼手中抱着的七絃琴,失意的笑了笑,“今晚暫時用不上我了,走走嗎?”
莫問單手握了劍,垂下手,側臉望了望臺上布幔,紫蓮隨着他的目光,眸子一點點暗沉下去,抱了琴正欲轉身,聽他道:“走吧。”
二人一路無話,莫問只是看着前方地面,紫蓮的心思,他不是不明,也不是嫌她大他兩歲。
母親喜歡紫蓮,盼着紫蓮做莫家的媳婦,他也知道。
但自幾年前對那個傻傻的前往軍營救他的小女孩許個諾,他的心思便繞在了那小女孩的身上,每次回來看到她在變,在長大,都覺得很的欣慰。
雖然那小女孩一點也不文靜淑良,說話總大大咧咧到驚人的地步,但他跟她一起,什麼也不用去想,覺得很開心,很放鬆。
他和莫言自小被母親管教甚嚴,在長輩面前絕不敢行差出錯,總是恭恭敬敬。
他每次回來,都會坐在她房間一角聽她彈琴,她有意跟艾姑娘搗蛋,明明可以彈好的調子,有意將琴絃磨得跟殺豬一樣,氣得艾姑娘臉色鐵青,偏偏要在艾姑娘的黃金棍敲下時,才突然奏出妙曼的曲調來避過捱打。每每這時,她總會偷偷的朝他擠眉弄眼,他都覺得特別的有意思。
每次回來,看到院子角落的小土包上的燃盡的香,心裡都特別的暖,不管任務再難,再兇險,他都會想着,她在盼他回去,無論如何也要回去,那院角毫不起眼的小土包便是他無論如何要活着回來的信念。
至於紫蓮的一片心意,他只能辜負了,以前他認爲自己不在家中,慢慢的她便會考慮自己的歸宿,哪知她硬是這麼死死的守着,紫蓮已過了該嫁的年齡,他實在不願她再這麼等下去。今天隨她出來,也是想借此機會把話說明白。
紫蓮覺得二人一直這麼冷場,便錯失了這樣難得的單獨相處,指指前方溪邊柳樹下的大石,“過去坐坐吧。”
“好。”莫問望望前面,離家已近,母親在家,有些話,便不方便說了。
紫蓮坐上大石,讓了一半位置給他,他笑了笑,依在了一旁的柳樹杆上。摘了片柳葉在手中把玩,聽遠處‘絮花苑’喧聲四起,勉強能聽出是看客要求加場的叫喊,這種時候,不管怎麼加,離散場都不會遠,不再耽擱,開門見山的問道:
“紫蓮姐尋我有什麼事?”
“你娘想你退出‘冷劍閣’。”紫蓮的視線從身邊的空石移向不遠處的他,暗自苦笑,他越大,和她越保持距離。
莫問不以爲然的挑了挑眉,母親又幾時同意過他加入‘冷劍閣’,自從他通過考覈回來,他娘給了他一記耳光後,便不聞不問,何時承認過他?母親和父親同是‘冷劍閣’的人,自從父親死後,‘冷劍閣’便是她心裡不可觸碰的痛,自廢了一身的功夫,在艾姑娘的力保下離開了‘冷劍閣’代價是她終身不能離開艾姑娘的視線範圍。
“離開?自廢一身的功夫,和我母親一樣在艾姑姑的眼皮下過日子?”
紫蓮雙眸閃了閃,欲言又止,其實在艾姑娘的眼皮下生活又有什麼關係?不會武又有什麼關係?她會嫁他,侍奉着他娘,生一堆孩子,平平靜靜的到老。
莫問拋掉手中柳葉,“我當初選擇了,便沒想過回頭,除非……”他停下,望着身邊溪水,脣邊露出一縷淺笑,沒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到是你該找個好人家了。”
紫蓮脣微微泛白,臉上卻微微紅了紅,“你這次回來,你娘可能會跟你談些事情。”
莫問微皺了皺眉,正想問什麼事,見一身雪白輕紗的白筱,斜抱着七絃琴朝這邊款款走來。這一望過去,便移不開眼。
這幾年她長高了許多,肩膀薄削,纖腰一握,輕風吹拂着她身上紗衣,裹出妙曼的曲線,飛起的腰帶裙袂更顯得她身輕如燕,
她不喜歡複雜的裝扮,即便是這首次登臺,也是平常的簡單裝束,反正她不用到前臺見客,艾姑娘也不勉強她換裝。
兩鬢秀色鬆鬆的攏在頭頂辮了小辮挽了個三耳花結,用條一指來寬的白色帛帶束着,斜斜的插了支珍珠釵,釵頭墜了粒略小些的珍珠,隨着她的動作輕輕的晃動。
臉上沒施脂粉,清麗絕秀。臉龐如玉,隱在白衣黑髮中,越發的楚楚動人。凝望着他的雙眸漆黑如墨,清亮如星,令她身後鬥豔的繁花頓時失了顏色。
在他初見她時,她已經是個蠻漂亮的小姑娘,但這幾年,他每離開一次,回來見她便一次大變樣,越來越美,美得不沾凡間煙塵,他不知道她到底還要變成什麼樣子。
她越美,他就越不安,但他阻止不了她的變化,雖然他不想她再變,但每次見到她,仍禁不住的失神。
白筱走這條路是回家的必經之路,無意中看見前方溪邊的黑色人影,心裡一陣狂跳,是他回來了?平安回來了?想也不想的走向這邊,在離他們七步外的小路上站定,纔看見柳樹下,坐在他身邊大石上的紫蓮。
他們一站一坐,男俊女美,再配上身邊清水綠柳,是何等的美好景象。
他一身風塵,顯然不曾回過家,平時他在家時,對紫蓮並不多理睬,而這時剛回便急急與她在此幽會,可見心裡是裝着她的,正巧應了郎情妾意。自己當真不長腦子了,這麼生生的撞了人家好事,垂頭淺笑了笑,苦中帶着澀,虛長了這幾年,還是這般魯莽,不會看事態。
擡頭朝他們笑了笑,“我看到這邊有人,過來看看,不想是你們,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轉身小跑着走了。
“小竹。”莫問心裡掠過一絲慌亂,直身要追。
紫蓮忙拉住他,“莫問。”
莫問側臉見紫蓮微紅了眼,微微一愣,就在這一愣間,白筱回頭望了望紫蓮拽着他的衣衫的手,朝他笑了笑,跑走了。
那笑卻讓莫問的心瞬間收緊,隱隱的痛。
“莫問。”紫蓮將他的衣裳在手心中拽緊,看着他的視線追着遠去的白色身影,一時間心裡堵得慌,心痛如絞,又酸不可耐,“你娘要給我們訂親了。”
“什麼?”莫問一驚,回頭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前方,白筱已失了蹤影,才重新看向紫蓮,俊臉上已失了笑意,“你說什麼?我娘要給……?”他實在不願把‘我們’二字放在與她身上。
紫蓮吸了吸鼻子,將差點涌出的淚嚥了回去,點了點頭,“你娘要給我們訂親了。”
以前莫問沒心,她認爲他是年齡小;後來他年長些了,進了‘冷劍閣’,她認爲他是忙,顧不上男女私情;她聽說過莫問因爲責任,要等小竹長大,等她有了好歸宿纔會談婚論嫁,不能有個好歸宿,他便娶她,於是她認爲莫問等她只是責任,雖然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對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負責。
她不願承認莫問喜歡着小竹,但她也明白,她是在自欺欺人,莫問心裡根本就裝着小竹。
小竹一天比一天漂亮,她總能看見莫問看着小竹失神。但她知道,玉娥不願莫問娶小竹,雖然不明白玉娥不願莫問娶小竹的原因,但她很慶幸,莫問是孝順的孩子,一定不會違逆他母親的。
至於玉娥想她們訂親的事,還沒有問過她,她也是前幾天無意中聽到玉娥和艾姑娘的談話,說是要莫問答應了,再來問她的意思,有誰不知道她做夢都想嫁他。
莫問心裡冰涼一片,“你說我娘要跟我談的事,就是這個?”
紫蓮又點了點頭,“其實小竹……”
“她怎麼?”莫問胸間又是一緊,他實在不明,小竹雖然頑皮些,但性子極好,從不給人添麻煩,母親怎麼就會對她如此排斥?
紫蓮吞吞吐吐,“她……你真的要娶她嗎?”這些話雖然難以啓口,但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就更難有機會了。
“只要她肯嫁,我就娶。”莫問眉頭皺了皺,那小姑娘正一個人過得有滋有味,根本就看不出有嫁人的想法,雖然她會在他離開時,天天上柱香,但真讓她就麼嫁他,怕是不能,不過她現在年齡尚小,再等多她兩年,又有何防。
“那……那你會答應你娘,對嗎?”紫蓮拽着他衣裳的手,?隔着布料,指甲幾乎陷入手掌,指尖上一陣劇痛,鬆了手一看,竟生生拆了兩根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