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他呢,既然咱們到了這裡,便是咱們的。”
傅滄泓言罷,握起夜璃歌的手,大步流星地登上石階,站在欄邊望去,但見四面雲海起涌,蒼穹浩遠,讓人頓升飄飄欲仙之感。
“滄泓,現在我們已遠離塵世,有什麼話,可以同我說了吧?”
傅滄泓沉默了一瞬,方纔從懷中掏出個錦囊,放到夜璃歌手裡,夜璃歌見那錦囊針腳綿密,做工精緻,不由微微顰起娥眉,有些奇怪地道:“這是什麼?”
“皇考秘錄。”
“皇考秘錄?”夜璃歌立即想起,很多年前在秘道里,見過的銘文。
“你——爲什麼給我這個?”
“因爲它,牽涉到一個十分重要的秘密。”
“秘密?”夜璃歌更加不解——天下間,還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嗎?
“很重要?”
“很重要。”
“怎麼重要?”
“據皇考秘錄記載,凡天耀星出現之年,北宏皇族必遭遇大的災劫……”
“上一次天耀星出現?”
“是在……十年前。”
夜璃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天耀星每一次出現,北宏就會失去一位帝王。”
“所以?”
“我不知道。”傅滄泓雙手扶着欄杆,嗓音有些寂涼,“我……不知道。”
夜璃歌沉默。
“所以,我想,倘若真有那麼一天……”
“別亂說。”不等他把話說完,夜璃歌已經擡手撫住他的雙脣。
兩人定定地看着彼此,一時都沒有言語。
“或許事情,不會發生呢。”
“……”
他們都很明白,這只是彼此間良好的期許,希望着明天更好,希望着一切,能朝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
“滄泓,你想想看,世間有多少相愛之人,不能在一起,而我們何等幸運,擁有了彼此最純淨的愛,哪怕只是一天,也是上天的恩賜,難道,不是嗎?”
“對,我們,是上天的恩賜。”傅滄泓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來,好好欣賞風景吧。”
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盡情放縱着彼此的情感,深深地眷戀,呵護,恩愛。
“璃歌。”傅滄泓深深望進她的眼底,“知道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那麼渴望,那麼渴望……”
“我知道。”夜璃歌的嗓音極輕極柔,“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會陪在你身邊,好好地陪着你,愛你,不離不棄……”
“哦……”傅滄泓深吸一口氣,緩緩闔上雙眼。
但願,是這樣吧。
直到朝陽第四次衝破天際,兩人方纔相攜着離開宮殿,傅滄泓抱着夜璃歌,施展輕功,一路朝山下而去。
在樹林邊緣,傅滄泓忽然停了下來,雙眉高高揚起。
“怎麼了?”
“等等。”傅滄泓放下她,邁步前行,眼見就要走出樹林,夜璃歌忽然出聲叫道:“滄泓!”
男子收住腳步,卻聽樹林中傳出一聲獸吼,撲出頭通體赤紅的狼!
紅狼!
“滄泓!”夜璃歌失控尖叫!
幸而傅滄泓也是多歷風險之人,轉身一掌拍在紅狼頭上,若是尋常野狼,必須受痛奔逃,然而這狼竟只是偏了偏腦袋,再度發出聲嘶吼,又撲向傅滄泓!
饒是傅滄泓身手敏捷,依然險象環生。
“來人!來人!”夜璃歌第一次失控尖叫,然林中寂寂,竟無半點聲息,反而透出股子鬼魅般的陰森冷厲。
數個回合間,紅狼的利爪已然在傅滄泓肩頭抓出好幾道血印,但他依然盡全力支撐着。
不得已了。
夜璃歌后退一步,俯身拾起兩顆石子,正要運功,卻聽傅滄泓吼道:“歌兒,別亂動!站在那兒,別亂動!”
就在他分神的瞬間,紅狼已然將他摁倒在地,張嘴咬向他的咽喉!
嗖嗖——
疾風過處,兩枚石子正中紅狼的眼珠,紅狼吃痛,“嗷”地狂叫一聲,擡爪掩着面孔發足衝進樹林裡。
夜璃歌風一般衝過去,把傅滄泓給扶起來,無比着急地道:“怎麼樣?你感覺怎麼樣?”
“我——我不是讓你別動嗎!”傅滄泓顧不上自己,神情焦灼。
“我……沒事。”就在夜璃歌如此作答之時,她的小腹處已然一陣抽痛,但她臉上的神色卻一分未變。
“真的沒事?”
“真的。”
傅滄泓這才轉頭去看那片樹林:“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龍三龍五他們,竟然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恐怕,他們發生了意外……”
傅滄泓微微變色,然後打疊起笑容:“沒事,一點事都沒有,什麼事都沒有,一切會很好。”
“一切會很好。”
“那我們現在?”
“回玉溪鎮吧。”
“好。”夜璃歌點點頭,跟着傅滄泓往前走了兩步,雙腿忽然一軟,差點摔倒,傅滄泓趕緊將她扶住,“怎麼?”
“沒事。”夜璃歌擺擺手,繼續朝前走。
沿着來時的路,他們很快回到玉溪鎮,但見情景與幾日前大爲不同,到處是男女老少,個個吆喝着做買賣,臉上也多了笑容。
“也不知道,那個邵前光現在怎麼樣?”
傅滄泓有些走神,沒有聽到她的話,朝四周看了看,留神尋找客棧,只可惜,這地方太小,只怕是沒有他們想要的客棧。
不得已,他邁步走到一旁,叫住個年輕人:“小哥,請問這附近可有空的院落?”
“院落?什麼院落?”年輕人像瞧怪物一般看着他。
“那,空房呢?”
“呶。”年輕人朝前方指了指,“那兒就有。”
傅滄泓回到夜璃歌身邊,小心翼翼將她扶起,朝前走去。
行至空房前,他伸手推開房門,卻見裡面的桌椅器物均是破爛不堪,且都落滿了灰塵,空中懸着蛛網。
傅滄泓揮掌掃開蛛網,又從門後找出把笤帚,打理出一塊乾淨地兒來,讓夜璃歌好好站着,又繼續收拾。
破舊的屋子很快變得明亮起來。
“璃歌,你先在這裡等着,我出去給你買些吃食。”
“好。”夜璃歌點頭,走到桌邊坐下,待傅滄泓離去,她立即開始運功調息——適才飛石傷野狼,她的功力也消耗極大。
沒一會兒,房門重新打開,傅滄泓走進,手中提着個食盒。
走到桌邊,他解開食盒上的麻繩,揭開盒蓋,溫聲對夜璃歌道:“歌兒,來,吃吧。”
夜璃歌睜眸,和傅滄泓面對面坐下,開始用飯。
“還是沒有龍二他們的消息嗎?”
“沒有。”
“你打算怎麼做?”
“僱輛馬車,到定州府通知府衙,讓他們備辦車轎,送咱們回京。”
“嗯。”
吃過飯,傅滄泓又出去買了新的被褥牀單,回來鋪疊在牀上,兩人並臥歇息。
“喔喔喔——”天未見明,不知何處的公雞叫得震天價響,夜璃歌睜開眼,身旁已經沒了傅滄泓的影子,她起身下地,正發愁不知怎麼梳理一頭青絲,男人閃進,一手提着早點,一手拿着個木盒。
“鎮上鋪子裡買的,將就着用吧。”
夜璃歌接過木盒,打開看時,但見裡邊木梳木簪胭脂水粉什麼的倒也齊全,遂捧着盒子,走到桌邊,開始細細地梳妝打扮起來。
吃過早膳,傅滄泓已然僱好馬車,夫妻倆上了車,一徑往定州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並無波折,很輕鬆地就到了定州府。
定州長史聽說御駕親臨,嚇出一身冷汗,暗揣着自己平日行事並無差錯,這才領着滿衙差役出迎,兩腿股顫,跪伏在地,直到傅滄泓進了正堂,方敢起身。
傅滄泓略略查看了一下府衙裡的文案,便退至後堂歇息,吩咐長史備辦車駕,長史生平難遇這樣的事,自然跑前跑後忙活個不停,將諸事料理妥當。傅滄泓夫妻二人只住了兩個晚上,便登車返京。
七天後,車駕順利抵達宏都,滿朝文武得知消息,俱齊齊出迎。
一身便裝的帝后下了車,在陣陣山呼聲中,步入皇宮。
又回到這裡了。
看着四周依然如故的景色,夜璃歌心中忽然涌起無盡的感慨。
“母后!”傅延祈驚喜至極的聲音傳來。
夜璃歌長身而立,靜待着他跑到近前,張臂將自己抱住。
“母后!”傅延祈的臉蛋不停在她身上蹭來蹭去,“我好想你,母后我好想你。”
“母后也想祈兒,祈兒這些天怎麼樣?”
“祈兒很好。”傅延祈擡頭,忽然一笑,“母后,你跟祈兒來。”
夜璃歌微怔,繼而邁開腳步,跟着他走進內殿,直至一扇屏風前。
“這是——”看着上面的高山流水圖,夜璃歌不由屏住呼吸。
“母后,這是祈兒畫的,母后您說,好看嗎?”
“不錯,非常不錯。”夜璃歌點頭,“沒想到祈兒還會畫畫。”
“等過段時間,祈兒進益了,給母后再畫一幅肖像。”
“嗯。”
“母后。”傅延祈又把她拉到一旁,親自奉上杯香茶。
看着這個懂事的孩子,夜璃歌心中愈發充滿喜愛之意。
稍頃,傅滄泓也走了進來,傅延祈趕緊讓到一旁,待傅滄泓坐下,也奉上杯茶。
傅滄泓輕啜一口,便放下杯子:“歌兒,你要是覺得累了,便去歇息吧,我已命人煮了燕窩粥,稍後送來。”
“好。”夜璃歌點頭,視線繼而落到他肩上的傷處,“你的傷?”
“我的傷沒事。”傅滄泓笑笑,“上點金創藥便好。”
傅滄泓如此說,夜璃歌便沒放在心上,哪曉得是夜,傅滄泓就發起燒來,口內不住地說着糊話,夜璃歌解開他的衣襟細看,卻見那傷口仍然不住往外滲着血。
她當即取了自制的藥膏,細細替傅滄泓塗在他的創傷處,血是止住了,但燒一時間卻退不下去,夜璃歌讓曹仁取來冰袋,給他壓在額頭上,至次日天明,方纔好些。
中午,傅滄泓醒來,卻見夜璃歌倚在牀邊,微露倦容,心中不由漾起幾許疼惜,遂拿過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
“醒了?”夜璃歌睜眸,瞳中漾起點點亮色。
“嗯,你怎麼不去歇息?”
“我想陪着你。”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我好多了。”傅滄泓站在起身,在她面前轉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