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多了一張軟榻,房裡多了一個人,只是心裡卻依然只有他——十三。幾次話到嘴邊,朵兒都強迫自己嚥了回去,她想知道自他們分開後胤祥是否還好,可是她又很怕,怕知道他的消息,甚至怕提到他的名字,彷彿只要一碰觸關於他的一切,她努力僞裝的堅強就會土崩瓦解。
天已經很黑了,朵兒睜着眼睛望着牀頂,興許是前幾日睡得太多,這會兒她反而毫無睡意精神得很。胤俄睡得很沉,隱隱約約的可以聽到他輕微的鼾聲。
門被輕輕的推開,塔娜託着藥碗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朵兒一皺眉,直覺得反感塔娜手中的苦湯藥。又要吃藥!她的生命從幾時起竟然與藥罐形影不離了?!她將頭轉向牀榻內側假裝熟睡,對塔娜不予理睬。
“格格,奴婢知道您沒睡着。”塔娜在她身邊輕聲道,一語將她拆穿,語氣俏皮戲謔。
朵兒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的,偏過頭對她討好的笑了笑,“先放一邊涼一涼再吃,你上來陪我躺着說話兒。”
塔娜瞭然的一笑,將藥碗放在桌上,看了看軟榻上的胤俄睡得很沉,這才脫了鞋躺在朵兒的身邊。
“我這次又得了什麼病?怎麼我覺得精神還不錯,只是渾身骨節痠痛得要命。”朵兒在塔娜的耳邊輕聲耳語。
塔娜同樣聲音小小地說:“格格染了風寒,一直高燒不退,燒得直說胡話呢!而且您撞到了頭,引發了舊傷,再加上鬱結於心,所以才昏睡了這麼多天。”
“說胡話?我都說了什麼?”朵兒有些驚訝。
“叫阿瑪、哥哥,還有,”她遲疑了一下,小心的說,“一直叫十三爺。”
氣息一窒,朵兒的身體瞬間僵硬得無法動彈。
塔娜長長的嘆了口氣,幽幽地說:“格格,其實爺對您真的很好,上一次他打了您,我一直都很氣他,甚至有些恨他,可是這一次我卻不得不對他改觀了。您不知道,太醫來的時候,不僅您昏迷不醒,連爺也昏倒在牀邊。可是爺一醒過來便一直守着您,看得出他自己也很不舒服,可是他卻半步都不曾離開過。喂水、喂藥,就連奴婢都插不上手。您發着高燒時嘴裡一直喊着十三爺,可是爺卻絲毫都沒有生氣,甚至還裝作十三爺輕聲的安慰您。奴婢覺得爺變了,似乎和從前很不一樣。”
朵兒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胤俄對她的好,她又怎會感覺不到,只是她欠他的要怎麼來還?!耳邊聽着他輕微的呼吸聲,她竟突然覺得有些心疼,或者他們的結合是個錯誤,可是這個錯誤帶來的傷害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暗自嘆了口氣,“雲錦怎麼樣了?”她不動聲色的轉換了話題。
“還被關在柴房裡。爺問了我關於小玉的事,我如實說了,爺將她打了五十大板趕出了府。”
“那張老伯呢?”
塔娜頓了頓,繼續說道:“爺派人去找他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他,還有咱們回來時坐的那輛馬車也不見了。真是奇怪!”
想必是回到四哥那兒了吧,這樣也好,他的身份暴露了留下來確實不安全。連馬車都消失了嗎?朵兒輕輕扯起一抹微笑,四哥想得果然周到!
一場風寒竟拖了一個多月才痊癒,朵兒對自己如今的身子簡直是既鄙夷又無奈。想當初自己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整日馳馬打獵,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累,可是現在卻連走上幾步路都要喘上半天。坐在案几旁,她的眼光不自覺的落在窗邊的軟榻上。雪白的被褥折得整整齊齊,連牀單也是一色的純白。他喜歡素色,尤其偏愛白色。輕輕嘆了口氣,他每晚都睡在自己屋內的軟榻上,即使自己的病已然好了,他也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更加不曾強迫自己行夫妻之禮。對於他,她承認心裡已不再像從前那般排斥,甚至有種莫名的感覺。只是,她明白這感覺並不是愛,而是親情。
手,不自覺的握住胸前的玉佩,心,漲着滿滿的思念和愛戀。她的愛早已給了十三,再也給不起任何人了。
“格格,格格,您快看是誰來了!”塔娜的聲音又是急切又是興奮,還帶着幾分哽咽。
朵兒應聲轉頭望去,門口出現的高大身影竟令她驚訝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慢慢的向自己走來,她卻覺得他在自己的眼中越來越模糊,心裡明明高興萬分,可是眼中卻早已涌動起滔天的霧氣。
“朵兒,怎麼這般清瘦。”
溫暖、熟悉的聲音,帶着心疼、詫異和隱隱的怒氣,她終於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了。一頭撲進他的懷裡,任眼淚蜂擁出眼眶,嘴角卻是掩不住的笑容。“二哥,朵兒好想你。”
丹津多爾濟緊緊的摟着懷中的人兒,眼淚也在眼眶中打着轉兒,兩年不見,他昔日頑皮的小妹已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二八年華,花樣年紀,可是她眼底的那抹哀傷與絕望卻是那樣的深刻,只一眼便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從懷中拉起朵兒,他仔細的上下端詳着她。他的小妹更美了,灑脫中多了幾分溫婉,純真中多了幾分成熟。只是……,他皺了皺眉,怒氣一拱一拱的直衝腦門兒,轉頭對塔娜吼着:“胤俄在哪兒?他竟然敢虐待朵兒,我要找他算賬!”
朵兒一驚,連忙拉住意欲衝出門去的丹津多爾濟,“二哥,你做什麼呀!十哥對我很好,他沒有虐待我。”
丹津多爾濟回身握住她的雙肩,立着眉,道:“你瞧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要不是他待你不好,你豈會變成這樣,要是被阿瑪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真不知他會心疼成什麼樣子。別怕,二哥給你出氣,他敢欺負我妹妹,我一定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