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御前侍衛副統領張惜求見。”李德全在丹闕之下朗聲通報。
康熙臉色陰鬱,似漫不經心的應了聲:“讓他進來。”可脊背卻不禁直了直。從胤禔府中搜出的證據已然擊垮了他的驕傲,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兒子了,更何況還是他一直引以爲傲的兒子。
張惜穩步走進南書房,對着康熙恭敬的一禮,“奴才張惜參見皇上。”
“嗯,搜到了嗎?”開門見山,他的耐心已經被他的這些兒子們磨光殆盡。
“奴才帶人仔細的搜過了,十三阿哥府裡什麼都沒有。”
“呼!”康熙緩緩的吐出口氣,慢慢的靠進了椅子裡,老十三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只是他不明白胤祉揭發胤禔鎮魘太子,爲何要拉扯上胤祥?
“下去吧!”雖然還是淡漠的語氣,可聽在張惜的耳裡卻彷彿比剛剛多了些許的溫度,又是恭敬的一禮,張惜退步走了出去。
看來可以把胤祥也放出去了!嘆了口氣,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竟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怕他對胤祉的居心心存懷疑,可是卻不想再去理會了。正要吩咐李德全把獨自拘禁在景陽宮裡的胤祥放出來,就見殿外一名小太監匆匆的走上殿來,“啓稟皇上,御前侍衛墨黎求見。”
“墨黎……”
該來的總是要來,她逃不掉也躲不開,就如她與十三的命運,無論怎麼努力,終究還是擺脫不了老天的捉弄。宮裡傳出旨意讓自己進宮,聽月知道與皇上勢必要見上一面了。自從墨黎離開,她便做好了心裡準備。進宮,她不怕,因爲她知道胤祥就在那裡;死,她亦不怕,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雨,她早已可以坦然的面對生死。只是,她捨不得思飛,捨不得這個幼小的生命。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她的世界纔剛剛展開,她多希望自己能夠伴着她成長,能夠看着她一步步的找到屬於她的幸福。
懷抱着思飛,在她的小臉兒上親了一下又一下,真想將她的小模樣牢牢的刻在心上,更想把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兒深深鐫在骨子裡。戀戀不捨的將她交給鈴鐺,聽月邁步走向停在府門外的馬車。她會勇敢的面對這一切,因爲她知道十三會陪着她。
乾清宮,遠遠的望去莊嚴而肅穆,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着奪目的金光,讓人只能眯着雙目仰頭而視。汗白玉的石臺纖塵不染,兩旁陳設着的銅龜、銅鶴、日晷和嘉量,看起來厚重而氣派。
聽月沒有想到康熙會在乾清宮的正殿裡見自己,一腳踏進正殿的門檻,她便感受到了來自丹闕之上那雙銳利的眼睛所映射出的研判的目光。馬蹄底踏在金磚上發出極爲悅耳的清脆聲響,每向前踏出一步,她就覺得自己的心更沉穩了一分。當一個人將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還有什麼會令她害怕呢?!
腳步在丹闕前停滯,福身跪拜在地向上叩頭,動作絲毫不亂,連聲音也平靜無波,“媳婦兒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擡起頭來。”淡漠卻不平板,只是聽不出究竟包含着怎樣的情緒。
跪直了身子,聽月緩緩的擡起頭。正大光明的匾額下是一張明黃色的案桌,高大的龍椅上端坐着一位矍鑠的老人,細長的眼睛微眯着,睿智而犀利的光芒彷彿可以穿透厚厚的圍牆,讓人震懾於他的威嚴,也折服於他的精明。花白的鬍子映襯着眼角脣邊的皺紋,越發的顯得清寡且孤高。
微弓的腰身,參差的鶴斑,精瘦的骨肉,無不傳遞着衰老的訊息。聽月的眼睛有些痠痛,她曾經像對待父親一樣對待過他,雖然他背叛了自己、捨棄了自己,可從前的印記卻仍留在心裡,如今被拉扯掀翻了出來,依舊會帶來連骨扯筋的疼痛。她以爲自己無法與他面對面,可當她無畏而坦然的與他對視時,她才知道原來她並沒有想象中的脆弱。
康熙微微一愣,這樣清明而純淨的目光,竟讓他有些不自在起來。清咳了聲,他冷冽的開口:“你是誰?是朵兒,還是嫺悅?”
“嫺悅。”不動不搖的沉着與平靜,她的嘴角微翹。“十三的嘴角最愛彎成這樣的弧度,迷人且完美的弧度。”她在心裡暗忖着,想到自己離他越來越近,她的心便覺得越來越安穩。
“啪!”康熙狠狠的一拍桌子,怒道:“好大的膽子!你當着朕的面居然還敢自稱‘嫺悅’,朕看你和老十三一樣的混賬,都該推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