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今夕復何夕

今夕復何夕, 不念舊夢癡。

深苑難相忘,別離新愁知。

緒風幸一曲,願爾有所憶。

欲問有情天, 再顧兩相思。

見行宮有人準備河燈, 沐七問了奴僕得知, 今日巧了, 是七夕。

他鄉遇七夕, 自己心裡百感交集。恐怕也是世子爺有意爲之。

跟着宮人學做河燈消遣半日,之後的沐七穿梭廚房裡,再也不得閒。期間, 世子瑾來過兩次,一次是好奇沐七會否親自下廚, 第二次便是甘心佩服, 耐心欣賞。

在椒蘭殿的小廚房, 沐七練就一身好廚藝,她時刻爲未來準備着, 順便改善一下伙食,還能應付皇上,一箭三雕的事,沐七不會拒絕。

殘暑餘熱,忙裡偷閒的沐七, 又獨自一人登高。城上清風看落日, 朱樓繁街映晚霞, 成雙對望一步處, 脈脈不言萬重情。

“據說先皇在靈海一戰, 觸怒天神被詛咒,此後東甯皇再無子嗣, 後來將夙沙一族的女子接進宮裡才得了皇上,並且皇上幾次招人追殺,若不是他的母后拼死保護,恐怕今日我們都見不到東甯國再登輝煌。”世子爺的話,依舊在沐七耳畔迴響,她本不該多事,卻無意間瞭解了一下甯皇。

是命途多舛造就了甯皇乖戾的脾性嗎?沐七想,在殺戮中成長,人的性情必定也會殘暴。的確如此,皇上一直深信,以暴制暴纔是王道。

“沒有王爺,那三爺究竟是何方人士,他真的就是一個長公主的廚子?”沐七自言自語,斜坐城樓的石凳上。

“七美人,世子命奴才前來傳話,說皇上的龍輦已出紫薇城。”行宮的太監打斷了沐七的沉思,言外之意是告知她準備迎駕。

點了點頭的沐七,站起來伸個懶腰。她眺望如鱗薄雲,又偷瞄城內的花燈人羣,如果不是早早騙來進宮,她一定要好好地玩轉帝都,這纔不枉穿越一回了。

皇上和世子下棋的時候商量過,今晚的盛宴也是離別宴。

世子瑾遊歷諸國異族,以東甯國爲終點,之後計劃返回邶堯。而兩國雖說相隔不遠,但終究車馬勞頓不甚方便。此行相聚,了卻了幾人多年來的掛念之情。

邶堯一別,物是人非。世子瑾沒有告訴沐七,當年他早就看出身爲落魄太子的甯皇,有着怎樣的野心。並且他還偷偷得知,甯皇母后幾近苛刻的教育方式,內心的震撼一直被隱藏。

後來,世子瑾只能從江湖傳言中得知東甯國的消息。在得知長公主被暗算受傷,有性命之憂的消息時,他曾經快馬加鞭地奔赴東甯國,可惜長公主直接拒絕了面見,此後長期以書信往來。

華延宮養了不少信鴿,其實都是長公主和世子之間友情的見證。

沐七也看出世子對長公主的情義更重於對皇上的友好。正是因爲看出這份情,沐七也就再也不會相信外界的流言蜚語,情誼想通的兩個人,往往很難擦出火花,也許他們看起來登對,事實上他們的友情勝過愛情帶來的安全感。

打探了皇上,沐七又問過長公主的身世,世子瑾明顯更保護長公主,於是沐七作罷,不再強迫他人在背後嚼舌根。

“至少,長公主和三爺有關聯。”在去往行宮大殿的路上,沐七仍然梳理三爺的身份。試探過世子,他應該不太清楚華延宮廚子,也就是說,三爺是出現在長公主回東甯國之後,換言之,三爺和皇上同時回到了東甯。

長公主尊稱三爺爲弟,從某種意義上,三爺極有可能還是皇上的兄弟,也就是王爺,一個隱形的,不被衆人所知,不被承認的“王爺”。

可憐的三爺,活得毫無存在感。沐七心裡一沉,沒由來地心疼他。

“七美人萬福。”行至大殿外,宮人們跪滿一地。烏央央地一羣人,緊張有序地跪着迎接他們的王。

沐七和不遠處的世子交換眼色,他換上一身華服,尤爲俊美。世子是個性情中人,對沐七的好感來得頗爲莫名其妙,但也在情理之中。

世子不愛江山愛美食,自然是不會放過一個有天賦的美廚娘,他幾次三番明目張膽地嘆息沐七已爲東甯皇妃,再看東甯皇,似乎不太好說話,想拐走沐七就更加渺茫了。

視線與天邊一抹霞光融合,再眺望,躍入眼眶的是龍輦的旌旗。皇上的重視,是對世子瑾的最大尊重,得此厚愛,世子誠惶誠恐,對皇上更是敬重有加。

“皇上,這邊請……”世子瑾禮畢上前,兩人寒暄後,由世子引路,帶着皇上先行偏殿,欣賞他從其他異族購來的奇珍異寶。

“噓噓。”惠貴人盛裝相伴,沐七一時還不敢靠近了,趁着皇上隨同世子走在她們身前,然後惠貴人強行拉住沐七的手,笑着和她打招呼。

“我這雙手剛剛摸了油,姐姐不嫌髒?”沐七害羞地說。

惠貴人努了努嘴,“難怪這麼香,等會兒又能吃到小七的手藝,我才高興呢。”

“這些日子不見你來椒蘭殿,我還以爲你膩了我的手藝。”

“你還說,每每都是我撲空,說你真是喜歡華延宮纔對,混吃蹭喝的,也不知道叫上我。”

兩人一言一語閒聊,也懶得管皇上和世子之間的博弈。倒是沐七注意到,同樣跟隨皇上身邊的蕭貴妃,今日靜得反常,還有意無意偷看她們。

“世子瞧着也俊,就是沒有皇上英明神武,你說他如果真的當上邶堯國的國君,會不會……”轉頭見沐七心不在焉,惠貴人一扯手臂,湊近了問,“你看什麼看得出神?”

“是人家看我們。”沐七低頭別過臉,小聲地嘀咕,“你不覺得貴妃娘娘靜下來更可怕?”

惠貴人被沐七提醒後,也跟着收斂了輕鬆笑意。

“你不說我還忘了,今日宮裡出了怪事。”

“什麼事?”

“聽說華延宮進了刺客,祁瑞帶着人追,追到半路,人就消失了。”惠貴人故意放慢,沐七也慢下來,她們離前面的人更遠些。

“好端端一個人,怎會無緣無故消失?”

“可不是。所以宮裡傳開了,說紫薇城有亂黨,混進宮是對皇上不利的。據說屈侯將軍抓了亂黨的重要人,皇上親自審問,用了不少手段。所以我啊,真是擔心皇上的安危。”

沐七皺眉凝神,心有所慮。

“啓稟七美人,世子傳話,想問七美人,膳房裡是否可以上菜了。”就在兩人跨入偏殿時,迎面走來的小太監,跪在地上請安。

沐七張望宴席上的一羣人,謹慎地命令,“皇上入席就坐,你就通知膳房。”

“奴才明白了。”小太監匆匆忙忙地退下。

惠貴人挽着沐七準備入席,同時又聊了兩句。

“我們出宮後,華延宮有人來傳話,說長公主臨時決定赴宴。”

“長公主要來?”沐七再次一驚。

“長公主向來不湊熱鬧,今天的怪事不止一兩件……”惠貴人被宮女攙扶着入席就坐,沐七暫時還不能就坐,她是宴席的負責人之一,責任重大,何況今天“怪事”多,她更不能掉以輕心。

被三爺囚禁華延宮的宮女,真是相當狡猾。此宮女看着年紀不大,卻善於攻其心。

丁進一直就在膳房當差,當初三爺留下他,也是看中這小東西單純簡單一根筋,往嚴重了說,他有點笨,蠢得特別,容易被控制。

三爺離開時囑咐,這宮女不能被其他人知曉,而丁進只需要一天餵食一次,忘了叮囑他,千萬不要與其說話。

一來二去的好幾天,宮女摸透簡單的丁進,趁着丁進餵食時的不小心,然後把對方打暈了逃出來。

撞見祁瑞的宮女,雖說慌亂,可是最後被抓,她反而不怕了,被逼問得走投無路之際,宮女本能地又逃,她這回逃出華延宮,直接奔向了平陽宮。

“擡上來。”總策劃人沐七,儼然將今晚的宴會玩的瘋狂,前面幾道菜是開胃,皇上和衆人淺嘗而止。

舞姬被撤下,沐七從正門穩步而入,她果真是一副老練的廚娘裝扮,端坐正殿的皇上,目光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世子是助攻,任由沐七反客爲主,出盡風頭。

殿外的宮人,聽令進入大殿之上,他們有八人,分成四方,兩人擡一方,將一座龐大的不明物擡了進來。

這東西被沐七用紅色的帷幔遮蓋,瞧不出是何方神物,而沐七毫不客氣地裝神弄鬼,先造勢再行事,把宴會的氣氛推至高chao

皇上的目光落在沐七一人身上,可是沐七的專注點卻不止皇上一人,她更多是觀察右側席位上的蕭貴妃。

深不可測的蕭貴妃,始終一言不發,她就這樣冷冷地看着沐七,看她出風頭。

蕭寶盈覺得老天爺一定是站在自己這邊,纔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回她的棋子。

要說紫薇城,戒備森嚴,一般人是絕不能輕易入宮作亂,或者有人膽大包天想要對皇上不利,大概不等此人出招,就會被禁衛軍大卸八塊。

除非是宮裡本就藏匿了“亂黨”,並且有人接應掩護,這個人如果是怡蘭殿的人,那就更加得心應手,因爲蕭寶盈的人,分佈整個紫薇城,想要救個宮女,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逃出來的宮女,正是看到這一點,她毅然決然地逃回怡蘭殿,被辛芙藏起來,帶回貴妃娘娘身邊,幾番周折,還是回到蕭貴妃身邊。

沐七啊沐七,我就看着你怎麼死無葬身之地。蕭寶盈哪裡冷靜了,她嘴上不說話,可是心裡早就翻江倒海,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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