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貞教張德秀支走了近前的宮人,便將屋門輕輕掩上,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奴才有一事疑心,不知當說不當說!”杏貞面色凜然,抓着帕子往前靠了靠身子。
“妹妹放心說便是,你我都是皇上的人,我與妹妹自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良慎看她的樣子便知有事。
“奴才服侍太妃之時,曾撞見平姑姑與六爺身邊的小廝竊竊私語,不知說着什麼,奴才曾偷偷聽了一耳朵,彷彿說些粵賊之事,等奴才近前被他們發現時,便哄奴才說是商議六爺的婚事,只是商議婚事並無什麼見不得人的,何必關門掩窗的說話?”杏貞低聲說道。
“你想的很對。”良慎點點頭,她早就想到奕?和粵賊勾結,裡面必然有太妃的功勞,太妃便是他們在宮裡的眼線,她故意留下不走,想必趁着天高皇帝遠又部署了許多事情。
“以你所看,太妃是真病還是裝病?”
“太妃是真病,太醫診斷確實脈象紊亂。”杏貞說道。
良慎心生疑竇,她要稱病才能不走,那這病來的也太是時候了吧,難道說她和玉嬪行蠱一事也有勾結。
“還有一事,奴才暗暗查出,當日皇上與娘娘去往萬樹園,所乘之馬白月光乍然驚馬一事,是平姑姑做的!”
“平姑姑?”良慎一聽就變了臉色。
“當日皇上查這事沒查出個所以然,只是將備馬的人打了一頓,奴才心中不解,便趁着皇上一走,行宮中人心鬆懈,派凌月悄悄打聽,這才查出當日平姑姑曾進了馬房,平姑姑的身份不會無事去腌臢的馬房,所以奴才以爲,她一定做了什麼!”
“那你怎麼斷定是平姑姑做的?”良慎的心揪在一起,沒想到,有這麼多人想要算計她。
“因爲當日平姑姑進馬房之事,馬房的奴才們瞞的嚴嚴實實,任誰也不告訴,這裡面一定有鬼,這只是其一。機緣巧合之下,奴才聽松鶴齋做針線活的嬤嬤說,她少了一根最細的繡花針。這樣的細針極細極小,是繡精緻花樣子用的,一般的針線活計用不到,所以奴才更加斷定是松鶴齋的人做的!”
“你的推斷雖有禮,可也沒有切實的證據啊!”良慎內心認同杏貞的判斷,可沒有證據,一切都說不清楚。
“娘娘,她們行事不會留下證據,何況咱們不是大理寺,只能暗暗查訪,能有些線索,知道誰是敵誰是友,就算是不錯了!”杏貞也是憂心忡忡。
良慎不說話了,靜靜的做着想了片刻,杏貞也不說話,乖乖的一起坐着。
良慎想,太妃之前不是一直在拉攏我嗎?怎麼這次卻要出手傷害我呢?傷了我對她有什麼好處?難道是爲了玉嬪?不像,冷眼看着太妃,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她對玉嬪也並沒有太多照拂的意思。她曾一度挑撥我和皇上的關係,總是暗地裡將我和奕?往一塊撮合,這又是爲着什麼呢?她是宮裡的老人了,難道不知道木已成舟的道理?
“本宮明白了!”突然,良慎腦中靈光一閃,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娘娘明白了什麼?”杏貞追問。
“白月光性子溫順,個子又低矮,即使是驚馬,本宮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大概也只是受些傷罷了!她是想用我受傷,來拖住自己。如果我受傷,自然不便回京,皇上朝事纏身,自然不能一直待在行宮,她便有理由藉口照顧我,跟着留下……”
“如果是那樣的話,太妃不僅可以留在行宮,且行動更加方便,娘娘在病牀之上,自然不能奈何她!”杏貞也認同良慎所想。
“只是沒想到,本宮運氣好,她大概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自己恰好病了,也算她沒白籌謀。只是她自己在病牀之上,身邊又有個聰慧的你,行動起來束手束腳,許多事情只能仰仗平姑姑!”
良慎心中冷笑,沒想到太妃和玉嬪這姨甥倆竟然誤打誤撞的配合到一起去了。太妃抱病,也算是活該!恐怕她這一計還有另一層意思,如果自己在皇上手裡受了傷,奕?恐怕會更加怨恨皇上,到時候她又要以此事做文章,挑起他們兄弟不和。這個女人,簡直相當太后想瘋了吧,天天鼓動自己的兒子做些砍頭的事情!
“沒想到太妃是這樣的人,她還天天教我不可安順天命,要爲自己爭奪寵愛,彷彿看見後宮太平,就難受似的!”杏貞說道。
“若後宮相安無事,皇上便可全心全意投入朝政之事,她自然不願看這樣的情景。幸而你是個聰明人,若是換一個愚蠢的,恐怕就中了她這離間之計!”良慎讚許的看着杏貞,果真是千古天下留名的女子,不論後人對她是褒是貶,她都是一個真正有本事的女人!
“皇后娘娘謬讚了!奴才雖沒見過世面,也分得清哪頭輕重。”杏貞低頭一笑,“奴才回宮後一日不敢出門,只是懷揣着這樣的秘密,在皇上皇后,哪怕是太妃眼中都是個是非之人,唯恐傳出些什麼言語,主子們疑心到我頭上,只等着皇后娘娘召見,將這一腔子疑心都倒出了出去,這才輕鬆些。”
“懂得遠離是非便是最大的機智,難怪皇上也贊你聰慧過人!”
良慎對她的佩服已不是一點半點,越是關鍵的人,越是要隱藏鋒芒,如果捲入是非的漩渦之中,恐怕傷人傷己。
“皇上過譽,我哪裡及得上娘娘一二?”談及皇上,杏貞臉上飛了兩朵紅雲,畢竟都是懷春的少女,誰能對皇上不動心?
“這段日子你也別出去走動了,此時,萬一哪裡有個風吹草動,恐怕太妃都要賴在你頭上。”良慎吩咐道。
“是。”杏貞低頭說道。
“本宮知道,皇上一直沒有召幸你,恐怕你心中也有些怨懟,只是咱們皇上一向執拗,這事兒急不得,此番你立了功,等我悄悄的告訴皇上,皇上心中自然會想着你的!”良慎安撫着一直不得寵的杏貞。
“多謝娘娘掛心!”杏貞酸澀一笑,“奴才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盲目強求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眼見着玉嬪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與玉嬪不同,她的腦子還不及你一根頭髮絲兒呢!”提到玉嬪,良慎心中總是膈應得慌。
杏貞一看皇后臉色不好,便乖乖的住口,不再說下去。
“你放心,本宮想着你呢,尋一個適當的時機,將你送到皇上那裡!”
“多謝娘娘!”
良慎見她已說了熱河行宮的事,其他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她也不想和杏貞聊太多,因爲在她內心深處,她是可怕的。
良慎又囑咐了兩句便離開了儲秀宮,見皇后娘娘一走,儲秀宮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張德秀又將裡頭外頭當值的宮人都叫了回來,一切照舊。
“主子,皇后娘娘說替您安排伺候皇上,可靠麼?”凌月將桌上的茶添上熱的,半信半疑的問道。
“可靠纔怪呢!皇上正是因爲與皇后鶼鰈情深,這纔不理會其他嬪妃,看看宮中的妃子們,哪個的寵愛是真上得了檯面的?還不是隻有皇后一個?”
杏貞面無表情的說着,從妝奩匣子裡拿出一隻紅珊瑚做成的髮簪,對着鏡子簪在了鬢上。人前她從不帶這樣華麗的首飾,永遠是那幾件銀的和青玉的。
“可看着皇后的樣子,不像一個善妒的人啊?”凌月想着皇后的樣子,的確看起來很和善,並不是刁鑽之人。
“不善妒,那玉嬪是怎麼淪爲煞星的?”杏貞擡起頭,正經的看着凌月。
“玉嬪那事兒不是欽天監說的麼?怎麼跟皇后有關係呢?”
“我纔不相信什麼天象之說呢!在這後宮之中,人的腦子要用齊了,比天命要靠得住!我可是聽說,事後欽天監正史李星臨的兒子被調往恭親王的麾下了,你說,這些事會是誰做的?”
“啊?難道是皇后娘娘?”凌月驚得捂住了嘴巴。
“我是讓你猜,又沒讓你說出來!”杏貞繼續低頭倒騰那些首飾。
“沒想到,看着和和氣氣的,不像有壞心思的呀!”凌月惋惜的嘆氣。
“你真是個傻子,壞心思叫人瞧出來那還叫心思?”杏貞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主子,那咱們怎麼辦?”
“不怎麼辦?只要不爭寵就不會被她注意,韜光養晦就好!”
“可是,她已經貴爲皇后,主子日後的出路何在?”凌月犯愁的很。
“不用慌,會有人比我沉不住氣的!”
“主子是說,咱們等着坐收漁翁之利?”凌月眼眸閃亮。
“有利沒利還看不出來的,這些日子她新皇后上任,勢必要拿些人做筏子,咱們離遠着點就好了。”
“幸而主子聰慧過人,又機警,主子放心,咱們一定能熬出頭的!”
“借你吉言吧!”杏貞微微一下,看着妝奩匣子那些奢華精美的首飾,曾經都是母親送給她的禮物,不知何時才能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