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詝將懷裡的良慎摟的緊了緊,說道:“慎兒,朕這一去,於朕是解脫,你不必難過。只是,朕去了以後……”奕詝欲言又止。
“皇上放不下皇太子嗎?”良慎擡頭問道。
“兒孫自有其命數,朕不擔心他。朕擔心的是你,懿貴妃並非性子安穩的人,有她在,載淳自然不會被外臣威脅欺負,只是,若朕不在了,再有難處誰能替你做主呢?怕你這後半生都要如履薄冰了……”奕詝疼惜的撫着良慎的臉頰,若他這一走不是死亡,而只是一場遠行該多好,便可帶上她。
“皇上……”良慎又哭了起來,緊緊抓着他的手腕,哭的哀傷至極。
“別哭了,朕又不缺金豆子賞人……”奕詝似乎累極了,口中強裝精神打趣着她,眼睛卻疲憊的閉了閉,似乎又不甘心,片刻又睜開了。
良慎看在眼裡,知道他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忽然想起她還未坦白自己的身份,她要說出來,不能欺騙他一輩子!她已經騙了他太久,她享用了所有他要給鈕祜祿·良慎的寵愛,至少,她總要告訴他,自己究竟是誰!
“皇上,你不要睡!你聽我說——”良慎急慌慌的說道。
奕詝嘴角浮起極細微極無力的微笑,強打着精神睜開眼寵溺的看着她。
“我並不是你的慎兒,其實我是——”
“不必說了。”奕詝知道他要說什麼,笑着搖搖頭,以手抵在她的脣上。
“慎兒,朕知你不是她,然朕這一生有你,足矣!”
說完這句話,奕詝抵在她脣上的手無力的落了下來,那雙已經失了神的眸子即使再捨不得眼前的人,也終是閉上了……
“皇上……皇上……”
良慎徹底崩潰,高聲喊着皇上,可終究喚不醒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她無力的跪在地上,眼淚如泉般不停的涌出來,她想哭出來,可嗓子似乎被人施了咒術,就是哭不出,最終,化作一聲淒厲的尖叫,如閃電一般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衆人聽到這樣的動靜便知道不好,匆匆走進煙波致爽殿,打頭的正是懿貴妃,懿貴妃走到皇上身邊以手探了探鼻息,雙目含淚轉過身,向衆人宣佈。
“皇上駕崩了……”
衆人皆跪地叩頭痛哭,舉哀之後,顧命八大臣便着手爲大行皇帝治喪事宜。良慎久久不願離開煙波致爽殿,她不願離開皇上,也不願離開這個曾經留有他們歡笑的宮殿,她怕這一走,就再也看不見皇上了,就永遠失去那些美好的記憶了……
懿貴妃無法,只得留在一邊陪着她,良慎直哭的再也沒有力氣哭,暈了過去,才被懿貴妃派人送回自己的寢宮,好生安頓好。
懿貴妃派人取來早就爲載淳量身做好的龍袍,小小的載淳尚且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便被推到龍椅之上,他看着自己這身新衣裳,歡喜的對懿貴妃說:“額娘,我要去告訴皇阿瑪,我有件跟他一樣的衣裳了!”
懿貴妃忽然倍加傷感,緊緊的將載淳摟進懷裡,她可憐自己的孩子,他這樣小便失去了父親,還要承擔起父親留給他的殘破江山,真不知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懿貴妃緊緊的摟着載淳,暗暗的說:“載淳,無論再艱難的路,額娘都會陪你走下去,有額娘在,什麼都不要怕!”
良慎因憂思過度,一病不起,不論是醒着還是夢裡,她總感覺皇上一直在他眼前晃,對她笑着,叫着她“慎兒”……
良慎病倒,宮中安頓的事情就都落在杏貞的身上,杏貞本就是個穩妥有決斷的人,正因爲有她在,宮中不至於亂作一團。
杏貞到良慎寢宮送藥,這個節骨眼兒,比起外頭那些心思叵測的大臣來說,她們姐妹二人才是真正的盟友,杏貞決不能看着良慎消沉下去,得空便來安慰。
“姐姐,皇上終於擺脫了這內憂外患的朝政,咱們該爲他高興纔是啊。”杏貞一勺一勺的親自將湯藥餵給良慎。
“是,皇上親政這些年,沒有一天好過的日子……”良慎雙眼空洞的喃喃着。
“我知道姐姐與皇上夫妻情深,只是未亡人的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姐姐略寬寬心,現在時局尚不明朗,咱們不能一味難過,當心被人鑽了空子!”杏貞苦口婆心的勸着。
良慎依舊是呆呆的樣子,早知道皇上不會陪她終老,可真當失去的時候,還是承受不住的!
“蘭兒,我恍惚聽見誰一頭碰死了,是誰?”良慎說。
杏貞嘆了口氣,說道:“是曹公公,曹公公說除了他誰也不能伺候好皇上,就那麼去了!”
說罷,杏貞低頭抹着眼淚。
良慎心中又是一擊,眼中又浮現出曹德壽弓着腰一笑的樣子,滿臉褶皺,卻滿是慈愛,他是最關心皇上的人,默默打點着皇上的一切。只因皇上喜愛她,連曹公公都向着她,將她視爲自己的孩子一般……
“看,連曹公公都知道殉主,我連曹公公都不如……”良慎無力的嘲笑自己。
“姐姐,你可別鑽進牛角尖出不來,朝廷還需要你,載淳也需要你,難道你連載淳也不顧了嗎?”杏貞急了。
“載淳……”良慎忽然想到還有載淳,眼淚又落了下來,“可憐的孩子……”
這時,常青進來通傳,顧命大臣求見二位太后。
“姐姐,你且歇着吧,我去應付他們!”杏貞起身要走,卻被良慎拉住。
“我跟你一起去。常青,更衣梳妝!”
常青面露喜色,答應着將良慎的喪服拿來爲她穿好,又將她已散亂的頭髮抿整齊,又打了水洗了臉,總算收拾整齊。
杏貞攙扶着良慎緩緩走了出來,幾位顧命大臣很隨意的拱了拱手,算作見禮。
怡親王率先不耐煩的說道:“二位太后行動如此緩慢,可知外頭有多少大事等着裁決?肅順,快快將聖旨遞給太后!”
良慎見他們這樣不尊重的態度,皺了皺眉。
杏貞說道:“姐姐病着,自然要收拾妥當才能出來見人,怡親王論輩分還需叫我們一聲嬸子,怎麼說話這樣無禮?”
怡親王更加不悅,“二位太后快快蓋印,我等急着去辦事呢!”
杏貞接過聖旨,大致看了看,都是對大行皇帝喪儀的處置問題,只是其中還夾雜着許多變相要權的要求,杏貞略懂些朝政之事,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她看完又將聖旨遞給良慎。
良慎草草看了幾眼,也覺得其中不簡單,恐怕這幾位顧命大臣狼子野心,要玩弄她們婦道人家。
“諸位愛卿辛苦,這聖旨哀家姐妹需商議商議,才能蓋印,諸位愛卿暫且請回吧!”良慎不輕不重的說。
大臣們一聽立刻不滿起來,有人說:“二位太后不懂朝政中事,若一味拖延,勢必誤了大事!”
“太后,大行皇帝的喪事等着辦呢,這聖旨上的內容臣等已經推敲商榷,並無無禮之處!”肅順也說。
“諸位大人莫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先皇既將印章交給我們,我們自然要看明白其中利害再做決斷,若什麼都由你們做主,那這印章乾脆給你們好了!”杏貞字字夾槍帶棒,一句不肯落人之後。
“還看什麼看?”怡親王又咋呼起來,剛要說什麼便被御前大臣景壽攔下。
“既然兩宮太后要看看,也是理所應當,那咱們就在這裡等着,等太后看明白了,蓋了章再走。”
良慎倒吸一口冷氣,她從未想過,這顧命八大臣竟是這般難纏,她掃了這八個人一眼,一個一個一副狼子野心的嘴臉,一氣之下,拿着聖旨轉身回到內殿,杏貞見狀,也跟了上去。
“姐姐,皇上屍骨未寒,他們便這樣對待咱們,這樣的人能倚靠麼?若載淳倚靠他們,勢必會成爲一個傀儡皇帝!”杏貞怒氣衝衝的說道。
“怕是皇上早想到了!”良慎冷冷一笑,“蘭兒,去取載淳的同道堂印章來吧!”
“姐姐,咱們真要依了他們?這裡頭可存着不少壞心思!”杏貞不可思議的看着良慎。
“咱們孤兒寡母,勢單力薄,只得先依了他們!若沒有他們,外頭的事情咱們雖懂些,可也遠遠不夠維繫政局穩定。現在咱們奈何不了他們,日後再找機會想辦法吧。”良慎說道。
“姐姐!這夥人狼子野心,若等他們羽翼豐滿,大局已定,可就什麼都來不及了!趁着現在時局不定,要動手就要早籌謀!”杏貞咬着牙狠狠的說。
“單憑你我之力麼?剷除了他們,朝政之事又當如何?”良慎狐疑的看着她。
“單憑你我之力斷然不夠,姐姐難道忘了麼?京城還有恭親王,若以恭親王之力與咱們裡應外合,勢必能成事!至於朝中之事,可由恭親王輔政,你我姐妹垂簾聽政!”
良慎上下打量着杏貞,垂簾聽政,原來她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這便是她爬向權力頂峰的開始麼?
“法子是好,只是,恭親王其人,靠不住!”良慎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