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雙目血紅,狠狠的瞪着奕?,說道:“但凡他在乎的東西,我都在乎!他用盡生命去保護的東西,我亦會用盡生命去保護!”
奕?抿着薄薄的嘴脣,他的心越來越蒼涼,她果然在乎他至此……
“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先將這一切從他們手中奪回來再說吧!”奕?不想再揪着那個令大家都會心疼的話題不放,他此行艱難,更要抓緊時間與兩宮太后做好謀略,這纔是要緊的正經是。
“你早就計劃好了不是麼?”良慎面無表情的說,“只需告訴我,我們該如何配合即可。”
“良慎,至少我在幫你吧,你爲何要這樣冷面相對?”奕?看她這個樣子,有些失了耐心。
“你也是在幫你自己啊……”良慎如一個幽靈一樣緩緩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無聲又無息。
奕?看着她,狠狠的咬了咬牙,只說了一聲“好!”
一個時辰後,奕?又悄悄的潛出了太后的寢殿,依舊以恭親王的身份出現在八大臣的眼前。奕?在避暑山莊待了六天,這六天他一直低調行事,做出一副完全接受八大臣輔政的樣子,漸漸的,八大臣也對他放鬆了戒備。
另一邊的京城,奕譞已經暗暗聯合一些信得過的要臣緊鑼密鼓的部署,開始執行奕?早就制定好的計劃。
先是御史董元醇上疏奏請兩宮太后權利朝政,簡親王等一二人輔政;後又聯合兵部尚書勝保,勝保下令不許各地統兵大臣赴承德祭奠後,自己則奏請到承德哭奠,並率兵經河間、雄縣一帶兼程北上。
董元醇的奏請自然遭到八大臣的反對,肅順等人紛紛提及這不符先帝遺詔,且大清朝開國以來素無太后垂簾聽政的先例,言辭拒絕。
八大臣輪番反駁,言辭激烈,怡親王性子火爆,更是當堂怒斥起來,聲震殿陛。
“我愛新覺羅氏的江山豈容一二婦人指手畫腳!”
載淳從未見這樣聲色嚴厲之人,嚇得立刻鑽進良慎懷裡,大哭起來,口中含糊不清的叫着“皇額娘”。
良慎緊緊摟住載淳,擡眼看着面前這八個人,全是人面獸心,彷彿這大殿上站着的是八個妖魔鬼怪。
“愛新覺羅氏的江山就該由連君臣之禮都不懂的人來指手畫腳嗎?”良慎憤恨的說,想到皇上一去,皇室江山皆無人庇佑,連這樣的人都敢在她面前如此囂張跋扈,不禁雙眼含淚。
“我等贊襄政務也是先帝遺詔所託,太后出此言,是否質疑先帝?”肅順奸笑着說道。
“你!”良慎聞言氣血攻心,猛地站起身以手怒指肅順,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反而渾身戰慄,氣的暈了過去。
杏貞見狀,立刻上前攙扶住良慎,開始數落八大臣的不是。
“好一羣忠心耿耿的朝中重臣,好一羣肩負重任的國之棟樑!先帝囑託你們贊襄政務,可是叫你們如此當堂叱吒,嚇哭皇上,氣暈太后的?怕是一句贊襄政務便讓你們覺得自己是這大清江山的主子了,因此皇上也不必要了,太后也不必要了,是嗎?若先帝在天有靈,看到你們這副嘴臉,哀家不信還會將自己的幼子孀妻託付給你們,敢是你們巧言令色迷惑的先帝,這會子露出真面目了是嗎?”
“這……”肅順等人聽了這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竟無言以對。
“哀家也知道大清朝並無太后垂簾聽政的先例,可大清朝也並無目無皇上,目無太后的臣子!如今你們都敢欺負到皇上和太后頭上,那太后輔政也算不得多荒唐的事情!”杏貞堅決的說,絲毫不肯讓步。
“聖母皇太后三思!這畢竟有違先帝遺詔!”肅順立刻出言阻止。
“先帝遺詔是說了讓諸位輔政,可並非說不準皇太后聽政!哀家與姐姐各自保管兩枚印章,只見先帝對哀家姐妹的信任!何況——”杏貞忽然停下,而是目光犀利的瞪着肅順,直瞪得肅順脊背發麻,才繼續說下去。
“曾輔佐聖祖爺的鰲拜正是因爲目無君主、妄自尊大而死!可見,對於這樣的人,遺詔和禮制都是可權宜的!各位大人方纔的行徑,若傳出去,不知朝野上下又當如何考量?”
杏貞說出這樣的話時,她的臉色冷的可怕,細長的眉眼裡似乎隨時都會發生刀光劍影和生殺予奪,八大臣忽然才發覺她並非尋常女子,深爲後悔自己竟小看了她……
“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怡親王和鄭親王見太后絲毫不肯讓步,憤怒的奪門而去,其他人有的追去勸兩位王爺,有的則留下試圖再勸說皇太后。
此時,良慎緩緩的睜開了雙眼,面色蒼白,卻異常堅定的說:“此事不必再議!若你們肯對哀家母子以禮相待,此事到還罷了,今日你們這樣對待皇帝,真叫哀家寒了心!哀家與皇帝,絕不讓步!”
衆人見事已至此,便知多說無益,紛紛都散了。
杏貞朝良慎一笑,說道:“姐姐,今日這齣戲,咱們唱的好!”
“是他們搭的好!”良慎牽起嘴角冷冷一笑,又溫柔的撫摸着載淳的頭,“這裡頭,也有我們載淳的功勞!”
“皇額娘,我是真的害怕!”載淳小聲的說。
“載淳,以後你是皇帝,今日之事只是九牛一毛,你可不能再如此膽小了!”杏貞將載淳從良慎懷中拉出來,一本正經的說。
“別這麼嚴厲,他還只是個孩子……”良慎不忍,又將他拉回來摟住……
垂簾聽政一事,八大臣與兩宮太后僵持不下,誰也不肯讓步,因八大臣當堂咆哮,對皇帝和太后不敬在先,且兩宮太后手中保管籤批聖旨的印章,八大臣也不敢徹底激怒兩宮太后。七日後,八大臣暫時同意了垂簾聽政的奏請,事實上,他們不過是想暫且答應兩宮太后,他日回京再作打算。
同時,當日以新帝的名義發出聖旨,上母后皇太后爲慈安皇太后,上聖母皇太后爲慈禧皇太后,並宣佈了先帝靈柩起駕回京的日子。
先帝靈駕回京前這段日子,慈安與慈禧細細梳理了朝中局勢,並密切配合,削減了八大臣身上的權力,而將更多權力賦予了醇郡王奕譞,奕譞向來不引人注目,不似奕?是朝中風雲人物,因此,此次計劃以奕?的順服爲幌子,實則慢慢擴充奕譞的實力。
終於到了先帝靈柩返京的日子,靈駕浩浩蕩蕩從避暑山莊出發,預計六日便可抵達京師。
小皇帝與兩宮皇太后陪靈駕走了一日,便推說皇帝年幼,母后皇太后又一直病着,兩位太后又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婦道人家,不宜長時間奔波在外,要繞道先行返京。
八大臣並未警覺,而是欣然同意了兩位太后的提議,並派肅順護送先帝靈柩返京,其他人等則護送小皇帝與太后先行返京。
由於連綿陰雨,道路泥濘,靈駕行進的異常緩慢,小皇帝與兩位太后足足比靈駕提前四天抵達了京城。
回宮後,兩宮太后立刻召見恭親王奕?與軍機大臣文祥,第二天一早,奕訢手捧蓋有玉璽和先帝兩枚印章的聖旨,宣佈解除了肅順等人的職務,當場逮捕了載垣、端華;又命令將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等撤職查辦,嚴加看管。並派醇郡王奕譞在京郊密雲逮捕了護送梓宮回京的肅順。
當奕?再次踏入紫禁城長長的宮道上之時,仰頭看着這雙目所及的紅牆金瓦,他終於可以自由自在的想進入這裡便進入這裡,不必再看誰的臉色,他終於可以想看見良慎便可看見良慎,不必顧忌什麼叔嫂有別,有一刻,他甚至覺得,這紫禁城幾乎是他的了,若他在肯努力一點,一定會是他的!
“爺,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黑牡丹一襲白衣立於秋風之中,遍身孤涼。
“你說,我該不該把這一切變成是我的?”奕?眯着眼睛迎着陽光,說道。
“事實上,這裡不已經是爺的了麼?”黑牡丹嘆了口氣,以恭親王在這次政變中的功績,以現在朝中的局勢,恭親王一定會成爲議政王,到時候這江山實際上掌握再誰手中,不言而喻。
“我自然知道,只是這樣的掌握並不穩妥,有朝一日,皇上會長大,而且,皇上的母親卻也並非尋常婦人。”
“你說,她?”黑牡丹眉心一跳,心中疼了一下。
奕?搖了搖頭,良慎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慈禧,他真的要看着這江山落入慈禧手裡麼?他年他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鬥過她……
“也許這話我不該說。”黑牡丹隨手抓了一片被封吹過來的秋葉,撫着枯葉上的脈絡,說道:“殘破如秋葉的江山,爺要來有何用?若這一切是爺的,他日史書工筆,遺臭萬年的可是爺了……”
奕?沉默了片刻,雖然知道大清王朝已是日落西山的破船,他真的要做這個江山的掌舵之人麼?可是若做到這個地步便放棄,又實在捨不得。
良久,他說:“我不想放棄!”
“好,爺要出手,我便襄助爺,只是,又要對不起她了!”黑牡丹苦苦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