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太妃留下三人品嚐新到的雪頂含翠,悠悠茶香瀰漫,三人緊繃着弦漸漸鬆懈下來。
“哀家看你們吃的不多,想必是拘着禮數,唉,倒是哀家拘束了你們!”太妃悠然說道。
“太妃多慮了,只因天熱,奴才這兩日胃口不好。”良慎謙遜的說。
“大暑天的,哀家怯熱,不知你們究竟怎樣。今日來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聽聞皇上擒住了此刻,心中甚是寬慰,唯恐你們小孩子家害怕,教你們來一起坐坐,不好的事情還是要儘早忘了爲好!”
“說起這事,也真是嚇人。幸虧皇上果決,貴妃又機警,這才化解了此事。幸而事情鬧得不大,若是擾了太妃的清修,罪過可就大了!”杏貞不緊不慢,緩緩的說。
太妃之前並未多留意杏貞,今日一番話,倒多瞧了她兩眼,只見她性子安穩鎮定,說話有禮有節,想必是個有頭腦的。
“你是惠徵的女兒?”太妃慈愛的同杏貞說話。
“正是。太妃記得奴才,叫奴才歡喜的很。”
“哀家喜歡看你們年輕人,巴望着把你們都記在腦子裡,只是無奈老了,總是記住這個忘了那個。今日看你倒是個好孩子,皇帝寵你不寵?”
“這……”杏貞尷尬的低下了頭。
太妃一看,便心知肚明。
“不妨事的,皇帝年青,日子長着呢!雖說你是葉赫那拉氏,皇帝總會防避着些,可多少年過去了,老祖宗那句話也未見得就是讖言,榮華恩寵,你若想着爭取,一樣也落不下你!”
太妃私心向着奕?,自然不願奕詝安寧,總想着自己躲在暗處,以四兩撥千斤,讓他的後宮不安分些。
“奴才不敢妄想榮華恩寵,只求在宮中平安度日,皇上若不憐恤我,能得太妃的照拂也足夠奴才度過餘生的了!”杏貞低眉順目說道。
“瞧瞧你這可憐見的,倒叫哀家不忍,皇帝看重貞貴妃,連婉常在都得了照拂,你不如也求求貞貴妃,比求哀家好使!”太妃眯着眼一笑,明着是拿她們姐妹打趣着玩兒,暗地裡卻是暗示杏貞去嫉妒,去爭取。
“太妃也太把奴才當個人看了!”良慎也笑眯眯的回了一句,“皇上於我也不過是一時新鮮,太妃這樣說,讓人聽着倒像我嫉妒,霸佔着皇上似的。真真冤死我了,此番來熱河,我還勸着皇上帶着蘭貴人呢,太妃這樣冤枉我,我可不依!”
說罷,又噘着嘴做出嬌滴滴不肯放手的樣子,作勢便要跟太妃撒嬌。
“貞貴妃一直對奴才多番照顧,太妃也是說着玩呢,姐姐可別惱!”杏貞謙恭的笑着說。
杏貞不是蠢人,太妃偏偏這樣說,無非是想讓她爭寵,若說太妃不向着恭親王,誰會信呢?在杏貞心中,誰得寵誰失寵,都是皇上自家的事情,只有皇上還是皇上,自己纔有榮華富貴可言,她可不會蠢到受太妃的蠱惑,先亂自家陣腳。
這便是杏貞的智慧,永遠拎得清孰重孰輕,永遠能爲了大局暫時委屈自己,因爲她分得清什麼只是委屈,而什麼是覆滅!
“罷了,你們一個個都是懂事的!得寵的知道提攜謙讓,不得寵的知道安分自守,哀家也就放心了。唉,老六那樁婚事……”太妃似乎無奈的搖搖頭。
提及奕?,良慎便閉了口,不再言語。
“六爺的婚事不好麼?”淑婉想着良慎不便自己開口問,可一定心裡想知道,開口便替他問了出來。
“婉常在可算說句話,哀家只當你是鋸了嘴的葫蘆,一言不發。”太妃對淑婉不是很看重,她既沒什麼好利用,又不懂得甜言蜜語迎合自己。
“奴才膽小,生怕說錯了話惹太妃生氣,這纔不敢輕易說話,只因剛纔說起六爺的婚事,奴才一時好奇,便問了出來。”淑婉低着頭面露愧色。
“桂良家那丫頭,真真不是省油的燈!老六若與她成婚,日後王府大院,說不好比宮裡還熱鬧呢。”太妃惆悵的說。
“瓜爾佳氏不是癡心於六爺嗎?這事兒我們姐妹在宮裡也有耳聞。”淑婉又問。
“她也太癡心了些!”太妃口氣有些氣憤,“你們可知她向皇上求了個什麼恩典?她要皇上下道聖旨,恭親王府只有嫡福晉,不得再封側福晉與庶福晉!娶親時連同聖旨與花轎一同發往桂良府中,否則,她便不上轎!”
良慎一聽,心中倒有些爽快,暗暗罵着奕?活該。
“這……這也太……”淑婉不好說什麼,可心內的震驚確實壓抑不住的,古今千百年,這樣嫉妒心強的女子,卻是不多見的。
“皇上答應了?”杏貞詢問。
“我也聽說了,那一日六爺和桂良大人來行宮覲見皇上,說是爲着婚事,原來個中緣由在這裡!若是六爺也應了,人家夫妻間的事情,皇上自然也不好說什麼。”良慎平靜的說道,彷彿這事情與自己無關。
“你有所不知,當初老六進宮是爲了向皇上傳遞消息,怕被宮中的細作覺察,拿瓜爾佳氏這事做個幌子而已。長毛賊弒君一事便是老六和桂良遞給皇上的,可幌子還得做下去,瓜爾佳氏不肯鬆口,皇上也只得下旨,老六也是無法!”太妃說道。
這事良慎倒不知道,當日她只是覺得奕?和桂良不會大老遠的爲了一樁婚事來到行宮,原來真實目的是爲了這個,恐怕那瓜爾佳·九琪也是背了個善妒的黑鍋,不過看那天她那跋扈的樣子,能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倒也不算奇怪!
可是奕?不是要成大事嗎?皇上遇險對於他來說應該不是壞事,怎麼他這麼好心,會特特大老遠的過來告訴向皇上報信?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原來是這樣,六爺忠心對皇上,皇上定會感懷,日後兄弟感情更和睦,太妃便可安心了!”良慎違心說着。
“嗯,這倒是真的,哀家日日盼着他們兄弟二人不生嫌隙!”太妃也笑了,只是笑的有些尷尬,“只是老六的婚事究竟教哀家不滿意!無奈是先帝所賜,哀家也是無法!”
“太妃放寬心吧,古往今來哪個王府沒有妾室?瓜爾佳氏不過是年輕性子剛硬,日後想必也就好了!”杏貞也懂事的安慰了兩句。
太妃抿着嘴點點頭,看樣子心裡還是不舒爽的,可她究竟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誰也無從知曉。
“總算是有驚無險,日後只盼着皇帝能兄弟和睦,江山永固纔好!”太妃說道,“此番貞貴妃能襄助皇帝,哀家心中很是欣慰,想必皇帝也會給你記一大功!哀家看加封皇貴妃也是指日可待,你們姐妹們可準備着樂一樂罷!”
“太妃喜愛聽戲,可行宮裡的戲班子不比宮裡的,唯恐太妃聽不入耳!”良慎說道。
“往年也有戲班子跟着走的時候,今年走的倉促,挪動其他們又太費事,也罷,不過還有不到兩個月,橫豎回了宮便好了!”太妃不無遺憾的說。
“太妃也不必憂心,眼前現有一個好青衣,那些戲班子還算什麼?”杏貞一笑,拿眼睛看着良慎。
“蘭貴人這話倒提醒了哀家,那日貞貴妃的好戲,哀家可沒聽夠,不知以後還有機會聽沒有?”
“這值什麼?太妃想聽,奴才唱給太妃聽便是了!”良慎一笑,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這倒是一個機會!
“只是,那日一折《梨花頌》,也缺不得唐明皇的功勞,那一日的老生戲才真是讓奴才叫絕!”
太妃一樂,“你說的是黑牡丹?那是自然,黑牡丹可是南府戲班的臺柱子,是真正的角兒,先帝在世時便喜愛他,哀家也瞧着他不錯!”
“缺唐明皇,那也不難,太妃想聽戲了,叫他來趟熱河也不算什麼,皇上孝順,自然也不會阻攔。”良慎說。
“都怨你們,說的哀家耳朵都饞了!非要在聽一段才肯罷休!既如此,哀家便告知皇帝一聲,叫那黑牡丹來行宮一趟……”太妃打定主意,這正合了良慎的意圖,她就是要藉機再再見一面黑牡丹,她要問清楚,他那個訊號到底是有意還是無知……
四個人又說了一陣子閒話,無非也就是太妃與良慎之間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杏貞時而捧句場,究竟也都是些順着的言辭,淑婉倒是安安靜靜的,也不討巧,只是默默的坐着。
過了一會子,太妃要午睡,三人便又告辭了,平姑姑到勤政殿通報皇上,說太妃想聽好戲,特特教人將遠在北京的黑牡丹接來,給太妃唱戲解悶兒。
奕詝自然沒有個不同意,午後便着人去接黑牡丹,黑牡丹得了令,簡單的備了些行裝,一騎快馬,不過三日便到了行宮,先見過了太妃,因太妃想聽的是貞貴妃親自排的《梨花頌》,少不得又通報了皇上,到關雎殿與貞貴妃對戲。
“貴妃吉祥!”黑牡丹一踏進關雎殿,便看到了一身短打,穿着水袖的良慎,便嬉笑着上前打了個千兒。
“本宮一直很好奇,你爲何要叫黑牡丹?你的真名叫什麼?”良慎笑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