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年玉瑩就着一盞燭光守在年馨瑤身旁,時時刻刻都關注着她的狀況。
十三阿哥不方便留在尼姑庵子裡過夜,便先回了府。凌嬤嬤年邁不堪熬夜,便在元儀師太的安排下在客房歇息。扶柳雖然領着呂湘雲趕了過來,但兩人坐在一旁撐着頭打起了瞌睡。
年玉瑩看着年馨瑤,她面上已經褪去了少女時的稚嫩,這些年的經歷在她眉宇間印刻上些許滄桑,顯得成熟了許多。
方纔聽凌嬤嬤說了許多她逃避的這些年間所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令她備受傷害。而她竟然聽信了那個罪魁禍首的挑撥,險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這個人。
她沒想到一個王府中就能如此兇險,更何況她還是王爺所鍾愛的人,竟也遭受這般殘害。
如果換做她,只怕早就死在鈕祜祿瑾玉的折騰下,不明不白。
自己這個妹妹從小就聰明活潑,卻也比她堅強,在逆境中竟也能爲自己報仇。
只是她這個傷從何而來,凌嬤嬤卻說希望這個消息是由她親口告訴自己。
年玉瑩伸手撫摸着年馨瑤的臉頰,雖然流着淚,卻也欣慰的笑了。
真好,她們又見面了,真的很好。
她看着年馨瑤,一點都不覺得睏倦,直到天色漸亮,這纔回過神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夢境。
“小姐去歇會吧,莫把身子熬壞了!”扶柳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走過去勸年玉瑩。
年玉瑩回頭一笑道:“無妨,熬一夜不礙事。只是麻煩姑娘去廚房準備點吃食,我怕瑤兒醒過來會餓。”
扶柳點了點頭,也沒叫醒呂湘雲,獨自出去了。她輕掩上門的一霎那,呂湘雲也醒了過來。
她先跑去瞧了瞧年馨瑤的臉色,並無不妥之處,這才站在一旁仔細打量着這個據說是側福晉親姐姐的女人。
“你是大小姐?”
年玉瑩聽她這麼問,愣了一下,“大小姐”這個稱謂很久沒有在耳邊響起過了。反正她也不是年家真正的女兒,這句“大小姐”有些擔當不起。
但她沒有反駁,而是溫和的問道:“你是年家的丫頭?”
呂湘雲搖了搖頭,“我師父是石明卜,也就是你和側福晉的親生父親。”
“你說什麼?”年玉瑩被嚇了一跳,忍不住站起身來,偏偏又撞到牀柱,險些摔倒。
呂湘雲慌忙扶了她一下,細細解釋道:“師父已經認了側福晉,當年之事也與王爺說了個清楚,現在就住在王府附近養老,比起以前心心念念想着報仇舒服多了。”說着,她不厭其煩的將事情的經過向年玉瑩說了個明白。
年玉瑩聽完,沉默了一會,嘆道:“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還能與父親相認,可見上天還是眷顧我和瑤兒的。”
若是眷顧,你們倆又如何會這般坎坷?呂湘雲在心底道,卻不敢真的將這句話說出來。
“既然你知道這麼多事,那麼瑤兒這傷是如何而來的呢?”
呂湘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湘雲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
呂湘雲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年馨瑤,說道:“這一劍是我刺進去的。當時不知道王爺與當年剿匪滅族之事並無關係,一心一意想要殺他報仇,並說服了側福晉一同行事。可是側福晉愛王爺成癡,竟然在最後關頭不要命的擋在王爺身前。所幸那一劍刺偏了一點,否則就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這一番話震撼了年玉瑩,她沒想到妹妹對感情的投入竟然比她更加深刻。在她與胤禛的那段感情裡,她始終想着的是自己,得不到愛情,得不到迴應,最後還被無情的拋棄。她自認如果是相同的情況,自己一定沒有勇氣擋在胤禛身前,她只會無助的尖叫與哭泣。
事到如今,她已經完完全全想明白了,她還不夠愛胤禛,起碼比起年馨瑤,她愛的還不夠深。她忽然很慶幸是瑤兒嫁給了他,讓他快樂,讓他幸福,讓他免受傷害。
她的心已經完全放開,心結也在不知不覺中解開,她再沒有什麼想不通的事了。
“謝謝你,湘雲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真誠的向呂湘雲道謝,順便將她拉了起來。
呂湘雲有些驚異,奇怪的看着年玉瑩,心想她怎麼還那麼恨側福晉,竟然感謝她刺了側福晉那一劍?
年玉瑩知道她誤會了,拉着她一同在牀前坐下,笑道:“我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我解開了心結。也謝謝你照顧我和瑤兒的父親那麼多年,更謝謝你留在瑤兒身邊幫助她照顧她,替她扳倒了鈕祜祿瑾玉。你說,我該不該謝你呢?”
呂湘雲有些不好意思,臉上一紅,扭捏起來。
就在這時,年馨瑤張開了眼睛。
“姐姐?”她看着正與呂湘雲說笑的年玉瑩,恍惚了半天才確定下來,頓時又喜極而泣。
年玉瑩聽見動靜,轉頭一看,瞬間也紅了眼。
“瑤兒,快別哭了,你現在受不了這個。”她替年馨瑤拭去眼淚,卻不想越擦越多。她有些着急,心中五味雜陳,也跟着哭了。
倒是呂湘雲鎮定多了,也沒被兩人感染,在一旁勸道:“好了,兩位小姐,誰都不許哭了,這話奴婢是替師父說的。”
年馨瑤第一個笑了出來,隨後年玉瑩也面帶笑意。
她擰了塊帕子將年馨瑤臉上的淚跡一一擦去,對她說道:“是啊,別再哭了,咱們姐妹相見,怎麼也是件高興的事。”
年馨瑤點了點頭,還是覺得不安,伸手拉着她衣袖搖了搖,問道:“姐姐你原諒我了嗎?”
這個小動作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年玉瑩又有些忍受不住想要落淚。小時候,每回年馨瑤做錯了事,總是這樣可憐兮兮地拉着她的衣袖說:“姐姐,原諒瑤兒這一次,別告訴別人好不好?”
她每一回都心軟,就像現在這樣,說了一個“好”字。
年馨瑤開心地笑了起來,又扯動了傷口,秀眉皺起。
“瑤兒你怎麼樣?有沒有事?”年玉瑩見她捂着胸口,十分慌亂。
年馨瑤擺了擺手,輕聲道:“不礙事,這些日子我都習慣了。”
一旁的呂湘雲解釋道:“之前設局陷害鈕祜祿氏,側福晉費了不少心力,也因爲這樣,這傷久久不愈,傷口一激動就容易裂開。”
“真是難爲你了,我萬萬沒想到瑾玉竟然是這樣的人。”
年馨瑤苦笑:“我又何嘗想得到呢。”但她沒有沮喪多久,便有些興高采烈地對年玉瑩說:“所幸現在的她已經不足爲懼,王爺雖然沒有賜她死,給了她家門一個面子,不過王爺已經厭棄了她,她斷然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
年玉瑩這些年學習佛禮,對這些內院爭鬥毫無經驗,只是聽年馨瑤說得篤定,也鬆了口氣,爲她高興。
兩人手拉着手,聊着彼此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就到了響午。
十三阿哥走進廂房時,年玉瑩正在喂粥給年馨瑤喝。
年馨瑤明明已經非常疲憊了,卻始終不肯入睡,彷彿害怕這不過是一場夢,睡一覺醒來什麼都沒有了。
“小嫂子你快嚇死我了。”十三阿哥又恢復了本性,張口就是誇張的語氣。
他瞅了一眼年玉瑩,見她對自己的話沒有任何不良的反應,這纔算真正放下心來。看來兩姐妹已經摒棄前嫌,和好如初了。
年馨瑤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忙雙手合十對他道:“拜託十三爺不要告訴王爺。”
“這怎麼可能?四嫂已經知道了,她肯定會告訴王爺的。”
年馨瑤挎着一張臉,連粥都不肯喝了。
“別擔心,回頭我來跟王爺說,可好?”年玉瑩心想是不是可以用胤禛對她的愧疚,不追究年馨瑤和十三阿哥的衝動。
倒是十三阿哥大大咧咧,顯然已經將昨日的緊張拋之腦後。
“小嫂子又沒事,和玉瑩和好了也是件喜事,四哥不會怪我們的。”
年馨瑤撲哧一笑,目光在兩人間來回移動,嘴裡重複了一句:“玉瑩?”
年玉瑩的臉紅了,十三阿哥輕咳了一聲,臉上也有些紅暈。
年馨瑤喜歡十三阿哥,也覺得他對姐姐是真心實意的,便有心撮合。
“姐姐,母親的遺物你可還帶在身上?”
年玉瑩不知道她爲何這麼問,背過身去從裡衣的腰間取出一塊玉佩,道:“一刻都不曾離身。”
年馨瑤點了點頭,又轉向十三阿哥:“你偷去的那塊呢?可在身上?”
十三阿哥更加尷尬了,他真是後悔當初沒有正大光明的問四哥要,而是偷偷拿了過來,簡直就是一輩子的污點。
尷尬歸尷尬,但他還是從腰間解了下來。“喏,在這裡。”
見兩塊玉佩擺在眼前,年馨瑤這才解釋道:“這兩塊玉佩可是一對呢,是咱們父母特別製出來送給咱們和未來夫君的禮物。我和王爺身邊就有一對,而你們的是另外一對。”
年玉瑩驚訝地瞧着十三阿哥手中的玉佩,眼神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