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沒事了。”
看着年馨瑤驚醒後的懼怕與茫然,胤禛心裡說不出的心疼。他怎麼會如此對她,又一次將她丟在圓明園不聞不問,就算暗衛的密摺每日都遞到他案前,他都狠心不去看一眼。他沒想到,堂堂貴妃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過着這樣落魄的生活。
發作那些奴才又有何用,年馨瑤受的苦,遭的罪一樣都沒少,偏偏她要強的性子,一句話都沒有,就這麼委屈的挨着。
年馨瑤總算是回過神,頗有些驚魂不定,一見摟着她的是胤禛,忙掙脫開他的懷抱,端端正正跪在龍牀上,磕頭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胤禛的身子略有些僵硬,對於年馨瑤的驟然離開頗有些失落。他望着她許久,終是將手放了下來。
“免了,好好躺着。”
年馨瑤很聽話,乖乖地躺了下來,只是眼神並沒有落在胤禛身上,而是望向不遠處的一個花瓶。她知道胤禛一直在看她,也在等着她和他說說話,可是,她已經對他無話可說了。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沒過多久,胤禛離開了。他不可能一直留在那裡陪着她,他還有許多的政事要處理,他也相信,他和年馨瑤的時間還很長,可以慢慢修復其中的裂痕。
年馨瑤在九州清晏住了下來,呂湘雲也跟着過去伺候。麴院風荷就由鈕祜祿瑾瑜和她的丫頭守着,好在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復寵的年貴妃身上,這兩個奴婢實在引不起注意。
太醫們天天過來給年馨瑤會診,胤禛對他們是下了死命令的,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養好貴妃的身子。年馨瑤相當配合,藥和補品從不拒絕。
只是,九州清晏的氣氛還是死一般的沉寂,尤其是皇上和貴妃在一起時,兩人都是沉默無語,就連伺候的宮人都滿頭是汗,生怕一個不對就掉了腦袋。
基本上,年馨瑤守着身爲嬪妃該有的禮節,對胤禛變得非常客氣。她想回麴院風荷去,胤禛不準,她也沒有任何異議,就安分守己的留在九州清晏。白日裡看看書,夜裡與胤禛同牀共枕,一切都是淡淡的,就連侍寢也激不起半點漣漪。
她這樣,胤禛也沒有怪她,只是與她同處一室的時間越發多了。她倚在貴妃榻上看書,他就坐在一旁的炕上看摺子。用膳也是兩人一起,捧着碗靜靜地吃着。
胤禛對這樣的日子很滿意,雖然年馨瑤不怎麼同他說話,可時間還長,他們之間的關係會慢慢改善的。
這一日,弘曆阿哥來給胤禛請安,正巧碰見年馨瑤站在院中一顆大樹下發呆。
“弘曆給貴妃娘娘請安!”弘曆對年馨瑤並沒有絲毫不滿,從小到大,他跟着耿氏與年馨瑤接觸不少,對她的性子也是瞭如指掌。所以當鈕祜祿瑾玉說年馨瑤壞話時,他並不認同,只不過因爲孝順,應付額娘而已。
他單膝下跪給年馨瑤請安。
“起來吧!”年馨瑤沒有瞧他,依舊擡頭看着大樹的頂部,回了一句將他打發。
弘曆好奇得很,忍不住問道:“貴妃娘娘在看什麼呢?”
“你說,這棵樹是樹冠上的枝條多,還是地底下盤根交錯的根鬚多呢?”
弘曆一愣,顯然對年馨瑤的這個問題摸不到頭腦。
“應該是根鬚多吧。”他思索了一下,答道。
年馨瑤嘆息一聲:“也是,見不得光的地方自然滋長得更快,而長在樹冠上還要擔心會不會被人砍掉。”
弘曆有些無語,見年馨瑤確實不怎麼想理他,便告退了。
就在他快要走進九州清晏時,突然聽見年馨瑤用很低的聲音對他說道:“有件事,本宮覺得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明兒晚上皇上設宴,你想法子來麴院荷風一趟,本宮在那裡等你。”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去,卻又瞧見年馨瑤依舊看着樹冠,彷彿剛纔不是在同他說話一樣。
他摸了摸腦袋,滿腦子的疑問。最後決定不想了,這才整了整儀容給皇阿瑪請安去了。
這件事他一直記在心裡,一直到第二日夜裡,跟在弘時後頭陪着皇阿瑪與羣臣暢飲。中途假裝衣裳被污,向皇阿瑪告罪一聲,便離開了宴會。
他沒帶隨身的小太監,一個人摸着黑走到麴院風荷,只見裡面也不是燈火通明,一盞燭光將四個人影印在窗戶上。
“弘曆來給貴妃娘娘請安。”他對着門輕聲說了一句,便有人將門打開,讓他進來。
屋裡的確有四個人,除了年馨瑤和她身邊的掌事姑姑呂湘雲外,還有兩個穿着下人服色的女子。其中一個見到他進來,情緒彷彿受到了波動,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了。
年馨瑤指着那個失態的女人對弘曆說道:“你認識她嗎?”
弘曆轉過頭去,這不瞧還好,一瞧嚇得連忙跪了下來。“額娘……”
可轉念一想,這怎麼會是他的額娘?先不說她與年馨瑤之間不死不休的仇恨,就瞧着這衣裳,也知道不會是大清朝的熹妃娘娘了。那麼,這個人又是誰呢?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小舅舅曾經對他說過,他的額娘是有個雙胞胎妹妹的,莫非,這位就是他的姨母嗎?
年馨瑤知道弘曆想通了其中關節,冷笑了一聲,道:“你叫她額娘也不爲過,因爲她本來就是你的母親。”
弘曆已經站起,聽到這話臉色沉了下來。年貴妃特意喚他來就是爲了讓他見這個女人的嗎?
年馨瑤知曉他不相信,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寫滿了字的帕子向他丟了過去。
“這是熹妃身邊婢女所寫,結果被熹妃毒死了。上面每一樁每一條都是熹妃所犯下的罪孽。當初在王府中,熹妃已經被診斷出不能生育,她爲了爭寵,竟然將自己的親妹妹強行留在王府,給她和皇上下藥,只爲了李代桃僵讓她妹妹懷上身孕。那段時間,想必她僞裝成一個孕婦也是相當艱難的事。熹妃的妹妹性子軟弱,不敢抗爭,但對於懷胎十月的孩子還是非常有感情的,可惜,熹妃怎麼可能讓人來破壞她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局面,便將她的妹妹鎖在西廂房中,沒過幾個月便將她送去了郊外。”
弘曆一邊聽着,一邊一目三行的看着那塊帕子。他對紅菱毫無記憶,自然也分辨不出這塊帕子上所寫的真僞。心想着,枉費本阿哥對你還有些好意,卻沒想到你竟然當着本阿哥的面說額孃的壞話。
“我不信。”他將手帕一扔,梗着脖子喊道。
呂湘雲將帕子撿了起來,溫和地笑了一下又遞了過去。“這不是你信不信的問題。你自己好好想想,若非這些事,熹妃怎會被關那麼久,還要你去求了先帝,皇上才肯將她放出來。你再看看皇上登基後的這一兩年,對熹妃可有半點情意?”
弘曆被她噎得說出話,賭氣一般轉身就走。
可誰知,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抱住,那個被說成是他親生母親的女人死死抱住了他,淚流滿面。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不停的重複這幾個字,哭得並不大聲,卻蘊含着失而復得的喜悅和他不願相認的痛苦。
弘曆的心軟了,雖說他不信年馨瑤的胡說八道,但這位好歹也是他的姨母,他忍不下心掙脫。
他轉過身,攙扶着鈕祜祿瑾瑜坐下,又替她倒了杯水,輕輕地放在了她面前。
“弘曆阿哥,本宮知道你不信。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可以去問問你的外公,是不是有這麼回事。三天過後,本宮想跟你做個交易,你若想好了,咱們便繼續談下去。”
“什麼交易?”弘曆脫口而出。
年馨瑤只是搖了搖頭,道:“等你瞭解真相,心甘情願地承認這位纔是你母親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
弘曆有些不確定了,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一時半會也無法接受。雖然對年馨瑤所說的交易感到好奇,但她不肯現在說,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到底要不要去求證呢?
夜裡,弘曆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
他已經十幾歲了,雖住在宮裡還沒有開衙建府,但出入宮廷的資格還是有的,更何況現在圓明園中,胤禛管得也不是太嚴厲。
他沒有直接去鈕祜祿府,而是派了個心腹去請棱柱,自己則坐在一家酒樓中,等候棱柱的到來。
“見過四阿哥。”棱柱匆匆趕來,顯然對於弘曆的邀約也是一頭霧水。
他最近一直焦頭爛額的,瑾瑜找不到,瑾玉連同榮羽也不太搭理他,這讓他心急如焚。
弘曆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將疑問說了出來,就見棱柱馬上變了臉色,突然就對年馨瑤的話信了幾分。
“四阿哥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棱柱小心翼翼的問着。
弘曆答道:“我見到了那個和額娘長得很像的人。”
棱柱馬上知道他說的是誰了,急忙站起身來,對弘曆說:“能否帶臣去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