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玉瑩得知要隨同康熙皇帝塞外行獵,四貝勒胤禛也同行時,連日來懨懨的神態一掃而空,整個人容光煥發起來。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而年遐齡得了聖旨後,長嘆一口氣,回頭望着門楣上他親手書寫的匾牌“年府”,搖了搖頭,轉身入內,步履蹣跚,背影顯得無比蒼涼。
他老了,這個家,他再沒有插手的餘地了。兒子年羹堯野心勃勃,他這個父親的話已經不會再聽了。罷了罷了,隨便兒子怎麼折騰吧,是光宗耀祖還是破家敗業,都隨他去吧。
當夜,年遐齡吩咐所有家人共進晚餐,向他們宣佈自己的決定。“爹和娘年歲大了,也管不了許多事,年家將來就靠你們自己了。明日,我和你們孃親便收拾收拾返回老家將養,年家之事皆由你們兄弟二人做主。瑩兒和瑤兒也已經大了,將來她們姐妹的婚事,只怕我們也沒法參與,你們兄弟二人務必要好好籌劃,別委屈了妹妹。都聽明白了嗎?”
年家兄弟姐妹一片愕然,只有年羹堯在稍稍一怔之後明白過來,低頭沉默。
這頓飯,年玉瑩和年馨瑤都是含着淚吞下去的。因爲離別在即,年夫人也沒有再對她們擺臉色,到底有養育之情,當下也紅了眼,細細叮囑,令姐妹倆再也自持不住,哽咽起來。
飯後,年遐齡喚了姐妹倆入書房,將那對染血的玉佩交到她們手中。“這是你們親生母親留下的遺物,一直由我親自收着,你們孃親都不知道。明日一別不知還能否相見,就由你們自己保管吧。”
年玉瑩和年馨瑤對視一眼,非常驚訝。她們雖然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孩子,但是對於親生父母的信息一概不知,聽年遐齡這麼一說,似乎他與她們的父母大有淵源。
“爹,我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年玉瑩忍不住問道,一旁的年馨瑤也是眼露渴望。
可惜,年遐齡想了一會,嘆息一聲,並沒有給她們答案,只是告訴她們,親生父母已經不在世上,往事不可追矣。
第二日,兄弟姐妹四人在城郊送別父母,便開始爲出塞做準備。
六月二十四日,年玉瑩和年馨瑤上了馬車跟在康熙皇帝巡幸塞外的隊伍中,走向她們彼此的宿命。
這次巡幸塞外,幾乎所有成年皇子都跟隨在列,皆是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端,與年玉瑩和年馨瑤的馬車相距非常遙遠。
明知道不會看到什麼,年玉瑩還是撩開窗簾向前張望,期望能發生點奇蹟,而她身邊的年馨瑤瞧她雀躍的模樣,卻隱隱有些不安。
那日年羹堯與年玉瑩的對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如果四貝勒真的是因爲姐姐養女的身份而疏遠她,那即便姐姐再努力也是於事無補的。娘說過,皇室擇妻,身份尤爲重要,即便是妾也馬虎不得。
可是,姐姐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來,身體也恢復得很好,如果她現在潑涼水,會不會又讓姐姐陷入痛苦之中?
真是,太爲難了。
年玉瑩非常敏感,沒一會就發現了年馨瑤的糾結。她笑了笑,拉着妹妹的手說道:“你看你,明明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兒,怎麼跟個三十歲的婦人似的。我沒事,真的,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我能嫁進四貝勒府,你也能跟二哥百年好合。你看,我們有親生母親留給我們的玉佩,它會代替父母保佑我們的。”說罷,年玉瑩拽了拽自己腰間掛着的玉佩。
年馨瑤下意識也去摸了下屬於自己的那塊,勉強笑了笑。她還是憂心忡忡,只不過刻意隱藏着,不被年玉瑩發現。
隊伍走了一整日,終於在夜幕降臨時趕到一個營地停了下來。
因爲是皇上欽點的隨行家眷,年玉瑩和年馨瑤受到的待遇很好,不用去跟宮裡的宮女們擠大帳篷大通鋪,而是兩人獨享一個小帳篷,離隨行嬪妃女眷們住得帳篷並不遠。
宮裡的宮女太監們搭好帳篷便開始忙碌,生火做飯、燒水烹茶,大內侍衛們開始佈防巡邏,整個營地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卻一點也不喧鬧。
年馨瑤站在帳篷外,看着眼前的情景發愣,她從未見過這樣大的排場,也從未見過這樣多的人齊心協力做一件事。她十三年的人生就像一隻臥在井底的青蛙,日復一日,只看得到年府頭頂上的那片天,卻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廣闊的夜空。
“怎麼了,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突然,一個含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怔忡。
“八……八爺吉祥。”
“怎麼每次見到你都那麼緊張?我們也算舊識了,不是應該比較熟絡嗎?”胤禩瞧着她手忙腳亂的行禮,壓力從焦頭爛額中漸漸釋放出來,心情也愉悅起來。
這次皇父出巡,他肩上擔着的責任最重,這一路上的林林種種都由他主管,他一刻都不敢放鬆,不想給皇父留下個辦事不利的壞印象。
剛纔他匆匆趕過來巡視,就瞧見年馨瑤小小的身影立在帳篷前,呆呆的望着夜空,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當時就放鬆下來,突然覺得,她能隨行真是太好了。
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一點,再靠近她一點,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八爺就會笑話馨瑤,馨瑤不過是個奴才,奴才見着主子,尤其是八爺您這樣的主子,哪能不緊張呢?”年馨瑤對胤禩頗有好感,講起話來也隨意許多。
“哈哈哈,你個小妮子,口齒越發伶俐了。”
帳篷內正在休息的年玉瑩聽見門外的說話聲,開口問道:“瑤兒,你在同誰說話?”她一邊問着,一邊掀開了門簾。
“八貝勒吉祥。”年玉瑩見是胤禩,忙行了禮,待起身後往他身後望了望,發現是胤禩一個人後,垂下頭,不想讓人看見她滿臉失望的表情。
“年大小姐可是在找四哥?”
“沒,沒有。”
胤禩含笑解釋道:“四哥這會正陪着皇父說話,怕是不得空。”
“哦。”年玉瑩輕輕應了一聲,告退回了帳篷。
胤禩瞧見年馨瑤臉上的笑容隨着年玉瑩的落寞而隱去,心有不捨,忙另起話題道:“塞外的夜色比這裡更美,好好休息,明兒還要趕路,等到了塞外,我再帶你去騎馬,那地方纔真真正正是個騎馬的好地方。”
說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年馨瑤又笑了起來,那個笑容霎時溫暖了胤禩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