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翌日,養心殿後寢殿掌燈,十數盞通明的琉璃宮燈亮得刺眼,嚶鳴一手做眼簾,遮擋住刺目的光芒,雙眼眯着,滿臉都是牀氣。
這會子外頭天還沒亮呢!
弘曆已經穿戴好朝服朝冠,他坐在牀頭,撫了撫嚶鳴的額頭,道:“朕細細考慮了,中宮箋表與鳳印,你若不願要就算了。最近朝堂上對你指摘之詞已經夠難聽了,的確不必再給那些腐儒更多攻訐你的理由。”
“知道了……”嚶鳴揪着被子,將自己蒙在裡頭。困死了,昨晚折騰到大半夜,她可還沒睡飽呢!!
弘曆無奈地搖了搖頭,“朕去上早朝了,你多睡會。朕已經下旨,烏拉那拉氏病了,需要靜養,六宮嬪妃不許去景仁宮打擾。”
“哦……”——也好,她也不想去景仁宮給烏拉那拉氏請安。
弘曆一走,嚶鳴立刻嘟囔道:“還不快把燈都熄了!!太晃眼了!!”
“嗻!”應聲的是個養心殿的小太監。
片刻後,寢殿內又是一片昏昏,嚶鳴這才把腦袋裡從被窩裡探出來,扭了扭身子,選了個最舒服的角度和體位,如此,不消片刻,又與周公相會了。
嚶鳴又睡了一個時辰,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二刻,日上三竿的時辰了。
養心殿的宮女太監這才忙活活伺候她更衣洗漱,養心殿御膳房也已經給她備了早膳,昨晚做了那麼多劇烈運動,嚶鳴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等弘曆回來,自己先吃了個飽鼓鼓,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回儲秀宮去喂自己兒子了。
先餵飽了永琚包子,又擠了大半碗靈乳給煙兒——現在他是獸形,嚶鳴可不想抱着一隻松鼠餵奶。好在煙兒不介意。只要每天有有靈乳喝就行了。
餵飽了這一大一小倆兒子,小文子躬身進來,附耳稟報道:“娘娘,皇上下朝後徑直去了景仁宮。”
嚶鳴“哦”了一聲。皇后“病了”,身爲皇帝,弘曆怎麼也得去應應景,沒什麼大不了。
見嚶鳴反應淡淡,小文子自然不敢多置喙皇帝陛下。便又道:“伺候玉嬪小主的宮女吉祥一早就來了,要求見娘娘。”
嚶鳴挑眉笑道:“哦?她來做什麼?”——才叫她轉問魏氏是否想換個封號,魏氏這麼快就要給她答覆了嗎?
小文子卻露出氣惱之色,“玉嬪小主未免太不識擡舉了些,竟叫宮女把娘娘昨日賞賜的織錦緞給退還了回來!!”
“嗯??”嚶鳴聲調上揚,退還織錦緞??魏氏竟然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得罪她嗎??倒是有些不像呢。
微微一忖,便道:“既然只是要退還緞料,她爲何要非要見本宮?”
小文子哼了一聲,“可不是嗎,奴才攆都攆不走。”
嚶鳴撫了撫鬢角。淡然道:“既然怎麼都不肯走,可見是有要緊的話要對本宮說,你去傳她進來吧。”
還是昨日的那個恭敬精神的宮女吉祥,不過這一回她進來便磕頭,“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呵!竟換了稱呼了,不是“舒娘娘”,而是皇貴妃娘娘。如此,也足矣表明魏氏的選擇了。
嚶鳴笑着道了“免禮”。
吉祥起身後,立刻便解釋道:“皇貴妃娘娘容稟,我家小主一年也難得幾匹好料子。因此十分喜歡皇貴妃娘娘的賞賜。只因皇后娘娘不喜,非叫我家小主把織錦緞絞碎了,娘娘無計可施,才說要將綢緞退還回來。還請皇貴妃見諒。”
這吉祥態度。顯然比昨日更加謙恭,甚至稱呼自家主子爲“小主”。雖說,宮裡的嬪妃都是“小主”,可上了嬪位,就可以尊稱一聲“娘娘”了。吉祥這般謙遜,可見是玉嬪的囑咐。
嚶鳴頷首。“寄人籬下,自然格外不宜。本宮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然不會往心裡去。”
吉祥送了一口氣,連連屈膝謝恩。
嚶鳴若有深意地微笑着,“對了,本宮聽說,昨晚景仁宮很是熱鬧……”
吉祥小心斟酌着言辭,小聲道:“皇貴妃娘娘目光如炬,自然什麼都逃不出您的法眼。”頓了頓,吉祥又道:“我家小主還叫奴才稟報皇貴妃娘娘,秋鶴其實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嚶鳴一愣,秋鶴是誰?略一想,便明白了,只怕就是昨晚那個打翻了燭臺,燒燬了她贈與皇后的緙絲緞的那個宮女。那宮女被皇后發落去慎刑司,捱了三十大板。
她昨晚也是存了小心,纔將那宮女安排出宮的。
沒想到,她的防備,竟然猜對了!烏拉那拉氏果然使出了苦肉計!可惜她沒有中計,皇后反倒是折損了一員心腹!
嚶鳴笑呵呵道:“是嗎?本宮只是不願與皇后爲敵,所以才……呵呵。”——玉嬪讓吉祥來說這些,也算是表達誠意了,只可惜是馬後炮,誠意略小了些。
吉祥笑了笑,又屈膝一禮,小心翼翼道:“關於爲我家小主改封號之事……小主說,若得皇貴妃垂憐,必定感激終生。”
一句“感激終生”便想打發了她?她的枕邊風,還沒那麼廉價!!嚶鳴笑呵呵道:“其實此事本宮也無十足把握,只能試着跟皇上說說。”
吉祥心中一緊,昨日皇貴妃主動大包大攬,怎的今日竟說“無十足把握”了?吉祥剛想張嘴問個究竟。嚶鳴卻打了個哈欠,道:“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吉祥一急,“皇貴妃娘娘——”
嚶鳴“噓”了一聲,由不得吉祥再多嘴,便翩然去了裡頭暖閣。
小文子更是上去攔住吉祥,“皇貴妃貴人事忙,可沒太多閒工夫跟你這個小宮女浪費時間。”
嚶鳴表情寡淡,這個魏氏譜倒是夠大的。兩次都拿個宮女來打發她,真忘了自己是什麼位份的了。明明有求於人,卻半點求人的樣子都沒有。
吉祥回到景仁宮偏殿覆命,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哭哭啼啼跟自己主子魏氏訴說了在儲秀宮受到了冷遇,“昨日還好好的,怎麼今兒皇貴妃竟變了個人似的。也不知是奴才哪裡說錯了話……“
魏氏倒是絲毫不覺得奇怪,她笑了笑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吉祥,你不必自責。”
吉祥有些呆愣。
魏氏溫婉一笑,“皇貴妃揮手之間,就能奪了皇宮中宮箋表,還讓皇上下旨不許任何嬪妃探視,皇后如今……不但失了權利,更形同禁足。有這等的本事的人,又哪裡會輕易幫本宮?”
“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這點道理,本宮還是懂的……”魏氏幽幽自語。(未完待續。)